苏清浅笑了一下,走到苏怀玉安排的座位缓缓地坐下,朝桌上的亲戚们点头致意。
众宾客这才入座。
苏家的亲戚大部分都是务农的,被安排在这个地方也没有半句怨言,见苏清浅都坐了过来,纷纷说道:“还是大姑娘好,就算发达了也不忘我们这些穷亲戚。”
“就是,都说什么花儿结什么果,当初的正室大娘子最是怜贫惜老,我们上门从没让下人打发我们走。”
苏清浅笑眯眯地应付着,王氏从来都没把这些老家亲戚当回事儿,来能让进门就已经不错了。
这几位都是粗人,嗓门大,里头暖阁里夫人小姐们听的一清二楚。
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今天来的人也有出身和苏家差不多的,也有从前落魄求上有权有钱亲戚被奚落羞辱的。
连带着看王氏和苏怀玉的眼神都变得诡异起来。
王氏气得磨牙,偏偏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地应付着。好在这些夫人都是有涵养的,即便鄙夷嘴上也不露半个字。
“张夫人,这是家小女怀玉。”
那位夫人敷衍着夸两句,“苏夫人真是教女有方,大小姐人品贵重,二小姐端庄贤惠,这三小姐......精灵可爱。”
然后,没有然后了。
王氏强扯了一个笑容,张夫人的儿子是今科探花,前途无量。前几天张夫人还有结亲的意思,今儿的态度就变了。
苏怀玉刁蛮任性,好门第虽然多,架不住她这个性子,所以选了个人口简单的,嫁过去最多吵嘴,不至于遭人暗算。
一连着好几位夫人都敷衍着,不接王氏的话。
“什么?你陪嫁才几百两银子!你娘可是带了十几万两银子嫁过来。”
这一句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苏清浅看了一眼帘子那边,叹息一声,“父亲也不容易,毕竟继母是高门显贵的出身,他一个月就那么点银子,靠什么养活这么一大家子。”
言外之意,苏云昭拿前头娘子的嫁妆养活继室和她的儿女。
“可怜哟,当初我生孩子请不起产婆,还是你娘请了人,又是送银子,又是安排人照顾。这么大一份家业竟然落进了狗嘴!”
苏清浅险些笑出了声,没错,就是落狗嘴里了。
王氏只觉天旋地转,要不是跟前有人扶着,险些没跌倒。
“她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还稀罕别人的东西。看看这大姑娘,没了亲娘就是可怜,这痩的皮包骨似得。”
“就是,听说二姑娘回门身边丫鬟奴仆几十个人,全是苏家的陪嫁。早知道这么我就该把大侄女儿带回我家养,也不至于受后娘的折磨。”
苏怀玉将王氏交给几个丫鬟扶着,气冲冲地走到外面雪地来,指着这些亲戚,怒斥道。
“你们这些叫花子,有什么资格在我家说三道四?还有你苏清浅,装什么可怜?家里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
“说什么呢?好歹我们也是你长辈,叫你爹出来说话!”
“还是千金小姐呢!一点教养都没有。”
苏清浅走到人前,一笑,带着几分寒意:“三妹,你和二妹每个月有二十两银子零花,每个月做几套衣裳,你们每天吃的一张桌子都放不下。而我,穿的是二妹的旧衣服,吃的永远都只有一菜一汤。试问,你身边的下人都过的比我好吧!”
苏怀玉脸色绯红,尖锐着嗓音辩解道:“谁叫你让人讨厌,父亲不喜欢你,还只管凑上去。你心思歹毒,害苏家唯一的男丁,要不是我母亲求情,父亲早打死你了,还轮到你还诬陷母亲,忘恩负义的东西。看不上苏家,有本事别回来啊!”
苏清浅气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四弟在花园放风筝不慎摔倒,我过去扶起来而已,你们就说是我害四弟,把我吊在花园里一天一夜。落后还打了我二十鞭子。这就是大夫人对我的恩,三妹放心,我都记得呢!”
“你——”苏怀玉气的跺脚,都多少年的事情,这贱人居然还记得!
王氏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强撑着走到雪地里,看着起争执的两人,长长地叹息一声。
“怀玉,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即便你心有不满,她是姐姐,姐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说完,一脸慈爱地看着苏清浅。
“浅浅,娘家怎么样都不要紧,在婆家可千万别这样,毕竟长公主和国公爷一向治家严明,吃了亏可没人能护着你。”
苏清浅双眸一眯,嘴角勾起了笑,“大夫人从小就这么教我,要不然我也活不到出嫁啊!”
一瞬间,王氏眸低爆出摄人的厉光,牙齿咬的吱吱作响。
拐角处,苏云昭站在轮椅后头,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眸低杀意浮现。
裴涣手上把玩着鞭子,语气淡淡:“苏家还真是精彩。”
苏云昭听到裴涣如此说,只觉无比寒心,这个逆女,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掐死她。
“够了!”苏怀玉护住王氏,红着眼圈责问道:“苏清浅,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哪里是回来给父亲祝寿,分明是回来捣乱的。”
王氏含泪摇头,让苏怀玉别说了。
“大小姐,您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啊!”王嬷嬷在这个时候恰好赶了回来,对着众人指责苏清浅说道:“这些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本不该说,但实在不忍见我家小姐如此诬陷大夫人。”
“我是大小姐的奶娘,当初大小姐身子孱弱,有一次发烧,是大夫人衣不解带地守了一天一夜。您每次犯错,老爷要打,都是大夫人护着您,大小姐,您不能只记得大夫人对您严厉,不记得她是对您的好。”
这话说到了很多做母亲的心里谁,孩子不好谁不管教?
“我说苏大小姐,就算你现在风光了,也不能如此对待父母。”一些看不下去的夫人打抱不平地说道。
“就说后娘难做,严厉了就是虐待前头夫人的子女,宽了又说不尽心。”
王氏恰到好处地滴泪,还对人说道:“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孩子,不怪她怨我。”
苏清浅正要说话,拐角处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嗓音,带着微微的不耐:“原来把一个幼女吊起来毒打就是管教,来一趟苏府真是长见识了。”
第22章:
苏清浅的小脸上带着冷峻,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谁叫我那时间年纪小,斗不过恶婆娘呢!”
苏怀玉脸上布着怒意,冲着苏清浅和裴涣叫嚣道:“苏清浅,你以为你带个瘸子回来,就能欺倒我娘是不是!小心我告诉姐姐姐夫,将你们都处死给我娘出气。”
一语未了,王氏和苏云昭的脸都吓白了,王氏慌忙捂住苏怀玉的嘴。
在场的众人从裴涣进来后都一言不发,低头站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开什么玩笑,这位手上的鞭子可是御赐之物,上打昏君,下打奸臣。
男人狭长的眸微微眯起,唇角又挂着那招牌性的笑容,优雅的笑着,就像是个偏偏贵公子,没有一丝的怒意。
啪!
众人都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就见苏怀玉的手背上多了一条血痕,血滴在雪地上,宛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啊!”苏怀玉反应过来时捂着自己的手,怨毒地尖叫道:“你这个死瘸子竟敢打本小姐,我要——”
啪!王氏一巴掌将苏怀玉打倒在地,沉声训斥道:“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姐夫说话。”
一席话将大事化小。
呵呵,男人招手让苏清浅过来,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小手,“怎么手这么冷?”
苏清浅侧目看了王氏一眼,意味深长的勾起了红唇:“我没资格去暖阁吃饭,在这里冻的。”
“哦?”
苏云昭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解释道:“外面的都是至亲,清浅难得回来,所以让她陪陪亲戚,陪亲戚。”
裴涣点点头,替苏清浅捂着手,语调懒散,“看样子苏家只用心教导了嫡长女,次女却没好好教导。”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只觉不好。
“初五,把那个不知好歹的丑女给爷倒吊在树上。”
苏怀玉刚从地上爬起来,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绳子凌空飞来,将她双脚绑住。
初五用力站在旁边的树枝上,用力一扯,苏怀玉被拖了起来,倒吊着。
王氏心疼地滴血,虽然她把所有的心血都用在另外一个女儿身上,不代表这个就不爱。
当下砰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额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说:“三公子,怀玉年幼无知,求您网开一面,饶了她这一次吧!”
被吊起来的苏怀玉挣扎了几下,树枝上的雪落了她一身,摇晃的头晕目眩被冰雪一激,越发上头,叫嚣道:“母亲快去求姐姐姐夫来救我,母亲。”
初五直接给了两个耳刮子,点了哑穴。
苏云昭也是急的满头大汗,一个求情的字都说不出口。
据说,这位小时候和皇子公主在宫中上学,将一个皇子打伤,陛下不但不怪罪,反而说他打的好。从此皇子公子对这位都要让三分。
据说,死在裴涣鞭子下的王公贵族也有不少,但无论谁找麻烦都是不了了之。
苏云昭的上司就是被裴涣活活打死,而当今天子元启帝只说了一句:重新选一个尚书就是了。
“按照我朝律法,我生母的嫁妆应该归我,父亲大人,为何我的陪嫁才几百两银子?”苏清浅嗓音冷清,一字一顿地问道。
苏云昭气血翻涌,颤抖的声音说道:“你妹妹被吊着,你还有心思问这个,苏清浅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东西?”
苏清浅瞟了一眼吊着的苏怀玉,声音很轻很淡,“当初我被大夫人吊起来暴晒,您知道后可曾心疼过女儿?女儿在家中吃糠咽菜,您可曾过问?”
苏云昭被问住了,他讨厌过往,连带着苏清浅也讨厌,更是希望她早点死了别碍着他的眼。
这些事情又怎么会在意呢?
“三姑婆,听说当年我娘过门是您接的人,主持婚礼,想必当初我娘嫁妆多少您应该记得。”
一个白发老太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细想了一会儿,“白银十九万两,金银首饰两箱,还有不少布匹田产,这些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浅浅,你娘的嫁妆当初是她心甘情愿拿出来替你父亲打点官场,剩下的并不多,给你陪嫁采买的那十来个丫鬟都是扬州瘦马。”
裴涣单手半撑着侧脸,手肘随意的搭在微曲的长腿上,发光的指尖转动着食指上的黑玉……
“谁给女儿陪嫁扬州瘦马啊!”
围观的人不禁笑了起来,扬州瘦马要么买来自己享用,要么送人,还头一次听说做陪嫁的。
裴涣轻轻的咳了几声,又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低沉和威严:“苏夫人厚爱,小婿受不起,这瘦马就送给岳父大人了,权当是报答岳父大人这几年对浅浅的养育之恩。”
王氏的脸黑的不能再黑,她选的那些瘦马一个个貌美如花,伺候男人的手段更是经过精心调教,这要送来还有她什么事儿?
“银子买瘦马了,那田产呢?”苏清浅掰着手指头数,她自然知道想全部讨回来是不可能的,“苏家有下人五十人,每日开销大约是三十两银子,按这个算,父亲俸禄不太够,除非有人给您送银子,这样吧!苏家名下的田产给我一半好了。”
一席话听得苏云昭身子一僵,眸光也阴沉了下来,这贱丫头是在给他下套,不是李氏的嫁妆置办家业,就成了受贿。
王氏心中的怒火更旺了,苏家就那么点资产,苏清浅要走一半,家里拿什么开销?
“好,给你一半。”苏云昭的心何尝不是在滴血,但他敢说不是用李氏的嫁妆置办的田地庄子吗?
“那就多谢岳父大人了,天寒地冻的,浅浅身体不好我还是早些带她回府。”裴涣握紧女人的小手,语气中带着几分爱怜,“以后谁欺负你,只管揍,一切有为夫呢!”
苏清浅轻轻答应,突然掉头走到苏怀玉的面前,又是两个耳光,打的苏怀玉口角破裂,“这是教训你对本夫人出言不逊。”打完才让人将苏怀玉放下来。
王氏的握紧了双手,指甲陷入掌心之中。
出了苏府的大门,苏清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堵在心里那股气总算消散了,只觉无比轻松。
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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