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观音正在和观音婢、丁娘子说话,忽然腹中翻腾,不住干呕起来。
丁娘子惊喜地问郑观音,“郑娘子,该不是在害喜吧?”
观音婢不解其意,问丁娘子,“何谓害喜?”
丁娘子笑着解释,“害喜就是怀上了孩子。”
观音婢一听,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喜不自禁嚷着,
“真的吗?让我看看。”
走到郑观音面前,将她的双手拿开,盯着她的身子仔细观看。
丁娘子笑着调侃,“俺的傻三娘,这才刚怀上,如何能看出来?”
她语带关切地叮嘱郑观音,
“这些日子要好好养着,可别乱动,千万不能磕着、累着。”
丁娘子让观音婢扶郑观音到罗汉床上坐下,又关照了一些刚怀上孩子时该注意的事情,才让观音婢亲自送郑观音回去。
观音婢小心翼翼地扶着郑观音回到西院。
李建成听说郑观音可能有孕后,请了医师为她诊脉。
确定有身孕之后,郑观音开始养胎。
再加上害喜得厉害,她已无法顾及内院的各种繁杂事务。
观音婢不得不临时接下了打理中馈的职责。
唐国公府家大人多。
内院之中,仆妇奴婢加在一起有一二百人。
这么一大帮子人,每日吃喝拉撒都要有人操心。
掌管中馈之人,大小事都要管,那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因此,如何管理中馈,是世家女子在出嫁之前,必须培训的重要技能。
高秋娘曾告诉观音婢,要想将中馈管好,不是看自己有多少技能,关键是在用人。
各处的管事能够尽职尽责,管理中馈之人就轻松自如。
用人的关键是知人。
知道所用之人的长处和短处,优点和缺点,随时把握他们的想法和动向。
要全面掌握方方面面的情况,这样就如站在山顶俯视山下,一切尽收眼底。
所用之人在你面前不敢藏私,也不敢投机取巧,干事就会尽心尽力。
由于身边离不开奉书、执棋,观音婢就让覃兰牵头,处理内院大小事务,自己则在后面坐阵。
为了磨炼侍琴,她让侍琴跟着覃兰在后院各处走动,认识各处的人,了解各处的事,对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做到心中有数。
覃兰和侍琴每次从外面回来,再将听到、见到的人和事,讲给观音婢听。
这样她坐在屋里不动,对内院的事情就了如指掌。
观音婢还交代覃兰和侍琴,要多听,多看,少说,要学会以静制动。
如果各处管事本本分分做事,就让她们二人不要指手画脚。
一旦有人借故生事,就要处事果断,打到他的痛处。
其它人看见,就不敢跟着效仿。
对于各院的领班婢女们,要注意处理好关系,深交厚接。
以免因小事将她们得罪,她们在主人面前挑唆,闹得主人们之间不和。
覃兰、侍琴两人悟性都很强,有观音婢点拨,事事都做得得心应手。
两人与霁雪、晴虹、秋缡,还有李玄霸院里的侍婢雨桐,关系都处得亲如姊妹,甚至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
有了覃兰和侍琴这两个得力的帮手,各院的情况,就完全处在观音婢的掌控之下。
人多事杂,哪一个深宅大院之中,也不可能长期保持风平浪静。
在经历陈善意之死和郑观音有孕之后。
平静的唐国公府河东庄园,内院又起了微微的涟漪。
李建成和李元吉院里,都有新的波澜处在酝酿之中。
一日,覃兰、侍琴从外面回来,两人各搬了一张胡床,坐在罗汉床前和观音婢说话。
谈起近几日内院的见闻,覃兰愤愤说道:“四郎君又想生事。”
观音婢关心地问,“他又做了何事。”
覃兰回道,“听秋缡说,这两日四郎君看院里的几个婢女谁都不顺眼,对人非打即骂。”
“秋缡向我诉苦,说她们院里的人都没法活了。”
观音婢如今代管着内院的事务。
她不由叹了口气,非常担心李元吉再惹出事来,
“下人们都说四郎君是瘟神,难道他真是瘟神不成?”
“前段时间,他已害了五人性命,如果再闹,不知谁又要跟着遭殃?”
覃兰也显得很无奈,
“谁也没有办法,他是家里的少主人,总不能将其送官,或者是关起来。”
“依我看,谁被他沾上,只能自认倒楣。”
“秋缡几个人以后是死是活,也是命中注定。”
观音婢则不信邪,她不同意覃兰这种听天由命的想法,
“我就不信,无法管教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她接着问覃兰,“四郎君是否每日都在院中?”
覃兰答道:“也不总是都在院中,有时到西院客舍去玩。”
观音婢想了想,向覃兰交代,
“你仔细把握一下,看四郎君何时不在,将秋缡喊过来,我想问问情况。”
覃兰早想让观音婢想个办法,整治一下李元吉。
她看到观音婢,有插手管教李元吉的念头,就点头应诺,
“我找机会就将秋缡喊来。”
第二日上午,观音婢正在屋里看书,覃兰领着秋缡来见她。
秋缡一脸悲戚,怯怯向观音婢施礼。
观音婢上次去她们院里查问陈善意的死因之后,第二日春桃等人就不知被带到了何处。
如今,她见到观音婢心中充满畏惧。
向观音婢施过礼,秋缡就低着头站在那里,不敢正视观音婢。
观音婢让奉书为两人搬了胡床,让两人坐下。
秋缡并不敢坐,覃兰就拉她坐下,宽慰秋缡,
“妹妹别怕,长孙娘子待人最为和善。”
在覃兰的安抚下,秋缡才瑟缩着在胡床上坐下。
观音婢见秋缡依然低着头,两手死板地叉手放在胸前,知道她对自己仍不信任。
观音婢声音柔婉地交代奉书,“去给秋缡斟一盏生姜枣茶。”
奉书将生姜枣茶斟好,递到秋缡手中。
秋缡接过来,手中顿时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她抬起眼偷偷看了一下观音婢,见她浅笑盈盈,和善地看着自己。
观音婢柔声问秋缡,
“你可知四郎君去了何处?”
秋缡微微抬头回答,
“四郎君这几日,常去西院客舍,一般都是天将近午才回来。”
观音婢听了,才放心和秋缡说话,
“你说一说近几日院里的状况。”
秋缡还未开口,眼里已是噙满泪水,她哽咽道,
“四郎君前段时间,从外院书房回来,只是好了两日。”
“憋在院里无事可做,就让奴婢们陪他打仗。”
“他让奴婢们以竹棍为剑,和他对战。”
“四郎君练过武功,我们几个女孩子怎是他的对手?”
秋缡边说边抽泣,泪水不住滴滴滚下。
“他总是将我们几人打得浑身是伤。”
“为怕外人听见,还不准我们喊叫。”
“如果有人不陪他玩,他就罚她跪下,用竹棍抽打。”
观音婢听说李元吉如此暴虐,气得直咬牙,恨恨说道:
“看来不管教他,恐怕又要惹出事来。”
听观音婢这样说,秋缡如同遇到了救星。
她将碗盏放在旁边,扑通跪在地上。
“长孙娘子,如今奴婢已是没了活路,你要救救奴婢。”
观音婢让覃兰将她扶起,重新坐好,满是怜惜地问,
“除了让你们陪他打仗,还有没有做其它事?”
秋缡继续哭诉,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晚上他让我抱着他,哄他睡觉。”
“他如今已慢慢长大,如果做出丑事来,奴婢可如何做人?”
“到时,他倒无事,却给我加个如春桃一样魅惑少主人的罪名,哪还有我的命在?”
观音婢听秋缡说得可怜,再想想刚被处死的四个年轻奴婢。
她心中也是悲愤莫名,眼中流下泪来。
不禁再次感叹,奴婢的命贱如蝼蚁。
观音婢继续问秋缡,
“四郎君这般无理取闹,你若不从,他能将你怎样?”
秋缡哭道,“昨晚他又要这样,奴婢硬是不肯。”
“他就让奴婢跪在床前,照奴婢身上踹了几脚,如今奴婢身上浑身青紫。”
说完,她也不顾羞耻,站起身,掀起衣服让几人观看。
观音婢下了罗汉床,走到秋缡跟前仔细验看,见她上身到处都是淤青。
她暗恨李元吉禽兽不如,将院中奴婢不当人看。
屋内几人看到秋缡身上伤痕,无不伤心流泪,骂李元吉没有人性。
秋缡再次扑通跪下,连连磕头,泪流满面,仰脸望着观音婢,哀声乞求,
“长孙娘子,你想想法子,救救奴婢几人的性命。”
观音婢含泪将秋缡扶起,重新让她坐在胡床上。
然后温声安抚,让她不要再哭,并向秋缡承诺,会替她们做主。
见秋缡情绪稍微有些平复,观音婢坐到罗汉床上。
她用手指不停在几案上画着,眯着眼沉思了片刻,忽然抬头,望着秋缡,
“你要想活,就要心中有自己的主意。”
“四郎君过分的要求,你绝不可答应。”
“他最多就是骂几句,打几下解恨而已,也不至于即刻将你打死。”
“但你如答应他的无理要求,让大郎君知道,你是断活不成。”
秋缡含泪点头,“奴婢知道,我暂且忍着就是。”
观音婢接下来教秋缡如何应付李元吉,
“他若再逼你,你就和他说,你并不是不顺着他,而是这样会害了你们几人的性命,”
“春桃她们已经死了,如果你们几人再被处死,你们死了也就算了,可是谁还敢来服侍四郎君?”
最后她又向秋缡说了自己的打算,让秋缡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你们且忍耐几日,我今日就去找大郎君,让他想办法管教一下四郎君。”
“最好能让他搬出内院,这样你们只要偶尔帮他打理一下吃穿用度就可以了。”
秋缡又要跪下磕头,覃兰忙站起拦住。
秋缡只得叉手屈膝向观音婢施了个礼,诚心致谢,
“长孙娘子如能将奴婢救出火坑,这辈子当牛作马,奴婢也会任你驱使。”
观音婢向秋缡承诺,“我会尽我所能,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们继续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