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了,要沦陷了……我如是想着,可朱纪却拉我隐到了床侧的柜子旁蹲下身。这里正好是屋内的死角,黑乎乎一片,从屋内任何角度都看不分明。
“你到底想干嘛?”我不自觉放低了音量。
“一会儿就知道了。”
“什么……”朱纪再次用食指封住我的唇,我只好噤声陪他玩神秘。
我蹲得小腿发麻,见他没起身的打算,索性抱住膝盖,一屁股坐到地上。朱纪笑笑,我刚想埋怨他,却听见屋外有了细微的响动。
我警觉地向里挤了挤,朱纪轻轻捂住了我的嘴。我迷糊,却听到门外的响动逐渐变大,随后是一声极轻的门响。
隐约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身进来。明明没有光,我却看到了一抹白痕。踮脚轻声走向床榻,随后是狠狠地砍剁。白光带起棉絮一道一道划开我的视线,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吐,天杀的,我刚才吃的,该不会是人肉吧……
夫妻俩把棉被砍成棉花糖,就掀开棉被检查“胜利果实”。男人一声“咦”刚出口,就被人踹飞。我这才发现捂在我嘴上的手不见了,朱纪不知何时冲了出去。
眼瞅着和蔼可亲的大姐化成悍妇朝朱纪扑去,我想不了许多,猛地站起身,操起桌旁的长凳朝她后背死命砸去。长凳断成两截,女人“啊”的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傻了,朱纪也傻了,没想到自己如此彪悍。我尴尬的揉揉鼻子,说不清在男朋友面前丢人是什么感觉——天知道这个时代不流行野蛮女友。
朱纪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男人发疯般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杀猪刀,朝朱纪砍去。朱纪随手拿起一截断裂的长凳,闪身躲过的同时,将那半截长凳击在了男人的脑袋上。男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而半截长凳又断了一次。
朱纪无辜的耸耸肩,“这凳子,木头糟了。”
我“扑哧”一下喷笑出来,朱纪,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跨过地上两具生死不明的身体,小声问:“现在该怎么办?”
“怕吗?”
“嗤!我怕什么!”我保持死鸭子嘴硬的“优良传统”。
“那好,”朱纪回身整理床铺,说:“晚了,睡吧!”
“你和我开什么国际玩笑,朱祐樘!”
“那……怎么办啊?”
他是故意的,我百分百肯定。我一嘟嘴,“走了!!”
“不累了?夜路,山坳?”
我打了个冷战,负气地说:“怕什么怕!真当我不懂你们封建迷信那一套呀!本小姐和真龙天子在一起,任他游魂野鬼、魑魅魍魉、山精鬼怪,哼,龙气所及之处,百里之内,脏东西避之不及。”
“哦,”朱纪点点头,“知道的不少。那我要是不带你走怎么办?”
“你敢!你试试!”
朱纪笑着环住我的腰,笑道:“不敢,不敢,娘子息怒!”
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愈发阴森恐怖的地方谈情说爱,就拉着朱纪往外走。一路出了客栈,又停下脚步。
“怎么了?”他问。
“这地方留下只能害人。”
朱纪会意,去厨房取了菜油,洒遍整间客栈。我拿出打火机,手却在发抖,毁尸灭迹,这种行为是毁尸灭迹啊!
朱纪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作势要丢到里面。我下意识伸手拦住,一咬牙,用打火机引着了门板,火苗借着菜油,迅速窜起,眨眼间吞没了整间黑店。火蛇恣意摇摆着猥琐的身躯,向四方扩散着。我紧握双拳,一瞬不瞬地盯着肆虐的大火,想要活着,就必须坚守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坚守我的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身无彩凤双飞翼
朱纪似看出我的不安,把我揽入怀里。我笑笑,“走吧!”
月亮调皮地探出云端,皎洁如璧带着群星为我和朱纪照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坳。我不自觉向朱纪靠了靠,说归说,在荒山野岭赶夜路,还是怪瘆人的。朱纪紧紧拉住我的手,平和的气息从那里蔓延到我的全身,恐惧逐渐减弱,为温暖代替。原来人们的追求那么低,黑暗里,只要一个可以带给你光明的手臂。
月上中天,我们终于走出了山坳,来到了朱纪口中的小县城。我看了眼表,11点了。好在县城小,没有城门,否则我和朱纪难逃露宿荒野的命运。
朱纪凑过来好奇地盯着我手腕上的奇怪东东,我笑下,告诉他那叫手表,简单讲解了原理和作用。哎,还能说什么,朱纪是我见过最开明的古代人,只是抬高我的手腕多观察了几下,并没有太强烈的白痴反应,我好心解开搭扣借给他拿去研究。
小县城只有一条街,一间客栈,我有点打怵,毕竟刚栽在客栈上,这大半夜的再让我去另一家叫门,怎么可能没有阴影。朱纪善解人意,自去敲开了客栈。小二端着烛台,打着哈欠迎进了我们,爱答不理的说,只剩下一间客房,爱住不住。身边这个两个时辰前,主动要求住一起的男人,此刻却徘徊不定。
我小声问了句“黑店?”
朱纪摇摇头。我又累又乏,自作主做了决定,“就那间了!”
“好,那二位随小人来。”
转身上了二楼,小二推开房门,朱纪回手递给他1两银子,小二立刻周到地为我们点着了屋里的蜡烛。体贴地说:“相公和小娘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烧热水,送来给您洗洗,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相公,小娘子?还没来得及反驳,手脚麻利的小二已消失在门口。回身看看,一张床,哎,这可怎么住呀?朱纪似看出我的别扭,自取了一床被褥作势要铺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以!”让堂堂皇太子打地铺,我也太不是人了吧!
朱纪停下动作,看着我,我却没了下文,难道学人家梁山伯、祝英台往床上放水碗吗?那更恶心了!于是朱纪继续,刚打好地铺,小二就送来热水,看着屋里,好不尴尬……
还是小二懂事,没多言语,又送来一床被褥,使朱纪不至着凉。然后我,在于心不忍中,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强迫自己大睡——我果然没心没肺。
一早醒来时,朱纪已经不在。我有点失望,让太子住地板,终究是嚣张了。
小二送来早餐,我问他可曾见到朱纪,回说“我家相公”一早就出门了,还神神秘秘的悄声告诉我,“我家相公”出门前打听了药铺的位置。
打听药铺?我首先想到的是朱纪冻病了。可看了小二暧昧的眼神,又随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被褥上,脸一红,明白了过来。哪儿跟哪儿啊!难道男人、女人不住在一张床上只能因为无能?
我没好气地让小二收好被褥,“目送”他离开了房间,这才揉着脚丫站了起来,踮脚去桌旁喝粥。少时,朱纪回来了,小二也端着热水跟了进来,我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们。朱纪挥手打发了小二,扶我去床边坐好,蹲下身帮我脱鞋。
我以为他让我接着睡,忙说自己不累。朱纪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晃了晃,板着脸说:“还瞒我?伤到脚了还拼命赶路!”
我愣了一下,傻傻的看着他,一股暖流涌入心头。
人说女人天生蠢材,我想在我身上印证了这个谬论,因为我问出了一个更傻的问题——“呃,你怎么知道的?”
朱纪站起身,回避问题,脸上隐约泛出红晕。
“哦~你,你偷看我洗脚!”哼!昨晚装得像文征明似的,见我洗脚,还假模假样把头扭了过去。
朱纪不吱声,把药瓶塞给我就走。
丫的!吻都接过了,害什么羞啊!
我不爽,把脚重重搁在了盆里,脑中灵光一闪,坏坏地朝天喊了声“疼啊!”果然,朱纪迅速回身蹲到我身前,连声问着“怎么了”,那心疼的目光,让我没勇气骗下去。
我耷拉着小脑袋,“没事!”本来也没有大事,就是绣花鞋鞋底薄,昨日走多了坑洼不平的山路,脚底磨出了几个水泡而已。
朱纪犹豫了一下,从水里拾起我的双脚,怜惜地检查着,那种感觉痒痒的,瞬间钻进了心里,不想笑,却想哭……
“很疼吧?”他问。
我摇摇头。
“怎么能不疼,瞧着泡磨的。”
我笑下,他不知道,有这句话在,真的一点不疼了。
我收回双脚,随手拿棉布擦擦,涂上小瓷瓶里的药水。搬弄着脚丫,弱弱地问:“朱纪,我是天足,你不介意?”
朱纪怔了一下,坐到床边,拿过小瓷瓶,头也不抬地帮我上药。许久,在我等得有些发慌的时候,他柔声说:“自然的,最好。”
我笑了,真心的笑了,很甜,很美,眼眶里跟着热了起来。朱纪啊朱纪,你才是真正的与众不同。
本应继续赶路,早日回到苏州府,毕竟命没丢掉,男人回来了,心里惦记着韵婷,不知她是否也遭了殃。即使在山上多次问过李摇铃,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只在村口“捡到”了我,但没能亲见韵婷平安,我心里总是挂着。再有,钱的问题,我的百韵楼啊,我白花花的银子啊。可朱纪不许,即便我的伤小到不能再小,他依旧强迫我在此多留了一夜,养好脚再走。可这就意味着——晚上他还得打地铺。
看着未来皇帝在自己身边打地铺,那种感觉,哎,可我也不能让他上床啊。只好时不时歪着脑袋偷窥。晦涩的月光下,一双闪着贼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床下安详的俊颜。浓黑的剑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标准的唇形,精细的皮肤……明明漂亮得带着几分女相,勾勒在一起却充满阳刚,真是绝妙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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