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夏并没有完全昏迷过去,但是也差不多了。
被那厮伤到之后,气血气场都明显弱了许多,刚刚不过是小小用了点真气,竟然手脚发软心窝发烫热血尽失一副走火入魔的架势。
扶着她的女孩子身上很香,太香了,跟油炸后的香囊似的,香味窜得她脑瓜仁疼,她想把自己的脑子挪开,奈何手脚已经发麻,动弹不得。
不知道深深浅浅走了多久,然后上了一个黑漆漆的楼梯,最后她被放在了一张软软的发着霉味的长椅上。
屋子是昏黄的灯,她感觉那个女孩在她的兜里掏了掏,然后就是一声很长的叹气声。
宋夏夏混沌中也想跟着为自己叹口气:兜里跟兜外一样干净,一分钱都没有。
再之后,就是一张湿漉漉的布在脸上擦来擦去,擦得她勉强清醒了些,模糊中感觉女孩站在自己面前看了自己很久。
宋夏夏本来想攒点力气要一口水喝的,但是攒来攒去,攒着攒着就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女孩子,名字叫高丽丽。
高丽丽家很穷,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下面还有两个没上户口的妹妹,勉勉强强读完初中就回了家,又在亲戚的介绍下去了小镇上买衣服,奈何她脸皮薄,客人来了还没说话她就脸红,老板和她一说话就声音哆嗦。
卖了半个月一分钱没拿到被谴回了家。
后来又托人去了隔壁郊县的罐头厂,谁知道这托的人却是个吃“人头费”的工头,专门和工厂签协议招人挣管理费的,高丽丽性子软,白班夜班各十二小时,工序要求严格,既要消毒又要站立操作,说的包吃----全是吃的白菜豆芽,她连上了十九个通宵班,剥桔子最后剥出剥人~皮的幻觉,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挣回了几百块临走还要赔几个打碎的玻璃罐。
宋夏夏想,这个高丽丽真是……脸憨皮薄馅儿大。
高丽丽丢了工作,在工厂后的野地坐了好半天,然后咬咬牙,花了一块钱在街边小卖部打了一个电话,讲完电话没回家,就直接买了一张票到丰泽市投奔她初中的同学来了。
结果没想到她的同学说的挣钱的工作竟然是这个……她看着她同学坐在那金碧辉煌的房间里,穿着只到肚脐眼的衣裳,头上戴着兔耳朵。
宋夏夏在梦中看得清晰。
她看到高丽丽将带茧的手藏到衣裳后,脸涨得通红,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对着那兔女郎奇异张扬的美丽,生出阴郁的羡慕来。
就像是在泥沼里贫瘠的寒号鸟羡慕有翅膀的鼯鼠一般。
最后高丽丽留了下来。
她喜欢这座美丽宁静而又繁花似锦的城市,这是她过去十七年中从未触碰过的天堂,好像她曾经受过的所有罪,都是为了这一刻,能真实留在这里。
但是她年纪太小,模样也没有长开,就算是服务员和女工这样的职位,正规的单位也不敢接手,最后还是她同学出面,替她找了这发卡片的工作,既有传单的辛苦费,又有拉人的提成费。
高丽丽做了几个月,渐渐喜欢上这个工作,对着卡片上的照片,也能发上好一会呆。她悄悄又接了几家的活,运气好的时候竟然还有些盈余邮寄回家,填一填家里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见的人多了,自然脸皮和胆子也大了不少,至少再上公交车时候不会对着黑压压一车人连车尾的空座都不敢去看。
就在昨天,她甚至用新挣的工资给自己买了一双高跟鞋。
可是这鞋子现在坏了。
宋夏夏看到那鞋跟掉在了地上,沾着她的血,狼狈又凄凉。
真是个不详的征兆。她想。
宋夏夏第二天是被阳光叫醒的,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在她脸上,她抬手去遮挡,扯动了胸口的伤,然后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填满了半窗阳光,依然是沉甸甸的老旧模样,她身上盖了一层薄床单,睡在一张灰扑扑的布椅子上,对面是张很小的单人床,上面睡了一个姑娘。
正是她梦中看到的高丽丽。一切都是梦,但一切又都并不全是梦。
昨晚的事情都慢慢回到脑子里,宋夏夏揉了揉眼睛,从沙发坐了起来,长长的毛辫子被压在屁~股下,她一动,扯得头皮一紧。
宋夏夏龇牙挪了挪,松开头发,老旧的沙发咯吱一声,对面的姑娘醒了。
两双眼睛对在了一起。
宋夏夏先弯了眼睛,露出了一口友好的白牙。
高丽丽收留了她。
宋夏夏在这个破小而狭窄的出租屋,学习到了她最基础和宝贵的第一课,关于这个世界的现代生存常识。
不得不说,高丽丽是个好老师,特别是面对一个比自己还显得“白~痴”的土气徒弟而言,她的自信和耐心是异常充足的。
她从来不会因为宋夏夏试图拿着纸在电筒上点火而嘲笑她,也不会在她看电视时前后左右闪躲毫无见识而显出轻视,更不会在她将筷子戳进插座时在一旁看热闹。
她也非常理解宋夏夏对可乐的新奇和热爱,看到她用嘴巴去堵那翻涌的泡沫时,颇有她当年刚刚来买第一杯速溶咖啡不知道从哪里喝的时候的慌张风范。
高丽丽也问过宋夏夏的情况。
——“我家住在一片山上。”
——“好像十七?岁?”
——“高中是什么?”
——“初中?小学又是什么?”
——“没见过母亲。”
孤儿。文盲。美貌。单纯。
合在一起,让人浮想联翩。
高丽丽脑子闪过一堆念头。
过了一会,她问:“夏夏,你想挣钱吗?”
在宋夏夏一夜安枕梦游四方的时候,雷哲亲王大人正坐在华丽的雕花餐桌上,严肃地看着一只带血的高跟鞋。
确切的说,是一只高跟鞋跟。
hugh看着这辣眼场面,非常无奈:“亲王大人,您这样……”
虽然坐姿看起来洒脱,依旧带着天生的尊贵和优雅,但还是……有那么一点辣眼睛。好歹也是一市的亲王,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
亲王大人看了他一眼。
hugh咽了口唾沫,补充完下一句:“您这样……容易腿麻。”
“查出鞋跟哪来的了吗?”亲王大人问。
“亲王大人,这个鞋子牌子叫玛丽奥.蕾拉.f.戴安娜,生产商是丰泽市马鞍乡金花路金花宇宙皮鞋厂,今年夏天一共生产了七千四百双,这个鞋码呢偏大,生产得少,不过也有八百多双……”
“说重点。”
“回亲王大人,还没查出来。”下属a有些惭愧,这个玛丽奥.蕾拉.f.戴安娜牌鞋整个批发市场和路边摊到处都是,谁知道是从哪里卖出去的。
“你们查的结果?”亲王大人问另一队。
领队b上前一步,又退下来,让自己一身酸臭的垃圾味道离亲王大人远一些。
“装鞋跟的那堆垃圾是从丰泽各个垃圾桶收来的,按照时间顺序,应该是城东倾倒的一批,但是我们翻遍了垃圾,也没有发现那位小姐。”
hugh闻言擦汗:……幸好没在垃圾场发现“她”……
亲王大人今天无暇在意属下僵硬的智商:“知道了。”
鞋跟上的血迹只有淡淡的红,隐隐约约几乎不可再见。
为什么她的气息突然消失,为什么这个鞋跟上会有她的血迹,却在隔了整整六个小时才显露出迹象来?
她在哪里?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身份。
除了她胸口曾经被他刺伤的伤口,他找不到任何标记。
可是,他的心脏却在为她突如其来的消息,剧烈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