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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回家肯定是不能送回家的。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裴少爷他根本不知道“家道中落”之后应该住哪儿。
总不能领着叶玦开一个小时车,跋山涉水回到坐落在半山腰的气派老宅,然后再跟对方解释:“不好意思叶老师,我白天是为了不让你把我送去主任办公室所以才骗你的。”
叶玦不当即取消他的助理职务并扔他去老牛那接受思想教育就怪了。
谎言就像滚雪球,只有越来越多这一个下场。
识时务者为俊杰,负隅顽抗不如伸头挨打,现在承认个错误好好道歉也许还有转机。
裴衍秋眯了眯眼睛,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就不麻烦您了,我还要去打工。”
可以不当俊杰,也暂时不想挨打的小裴同学还是决定:先糊弄过去。
毕竟他转学部这个事从最开始就是家里和学校两头瞒的,万一叶玦没自己预计中那么好说话,直接上报到主任那里,那他这么长时间就算是白折腾了。
裴衍秋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便配合的开始编。
“这么晚还要打工?”被家里宠着长起来的叶玦表示疑惑。
“嗯。”裴衍秋义正言辞。
原本仍对裴衍秋家道中落这事半信半疑的叶玦这下又信了几分,不禁关心道:“贴补家用?”
“没,赚点零花。”心虚小裴选择折中。
然而他倒也没想到,自己闪烁的眼神、绷着的嘴角,以及有些紧张的神情,到叶玦的眼里此时都变成了属于青少年不愿承认的倔强。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都很强的,觉得自己很懂的叶玦心中生起了几分合时宜的怜爱,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行吧,那我送你过去,雨下太大了。”叶玦退而求其次,送回家不行,那就送去上班,总之作为一个有道德临时教职员工,没有大暴雨天把没带伞的学生随便扔大街上的道理。
而且他主要还是顺便去看看环境,虽说满十六周岁了就可以打工,但起码得能保证小孩的安全。
叶玦借着抖开折叠伞的工夫,偷偷打量了一下视线低垂,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的裴衍秋。
小同学从长相到气质,都像极了某类文学作品里主人公,会巧妙避过无数合法行业,选择一些很不符合社会文明基本价值观的地方去摸爬滚打、塑造人格的那种。
一个沈敛已经够让叶玦头疼的了,裴衍秋要是再出现什么身陷黑餐馆遇险的事情,或者成了黑心赌场的帅气男荷官,再或者去□□拳出了点什么好歹,虽说他一个实习生不至于担责任,但叶玦的良心到底是过不去。
当然看起来高深莫测并陷入沉思的小裴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少爷已经开始在脑内逐以清点起,自家在附近有没有可以去滥竽充数当个幌子的小型产业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街上各走各的,好在叶玦斥重金购买的防风伞够大,不然他俩今晚必定要淋感冒一个不可。
两人吃饭的地方临近谨诚中学。
谨诚财大气粗,是在市内环批出一大片地建的学校,而宁城地理位置偏北,虽说早就是国际化的大都市了,但市中心还保留了部分旧时的痕迹,主要体现在纵横交错、杂乱密集的小巷,别说叶玦这个小老外了,就连本地年轻人出门大多都得依靠导航。
周围低矮的老建筑大差不差的相似,眼见着裴衍秋东拐西拐,看起来很像漫无目的一般带着自己穿过了好几条街,已经开始有些发晕的叶玦主动开口询问道:“哎,裴同学,你这是往哪走呢?”
背对着叶玦的裴同学轻轻“啧”了一声,心说您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但凡我知道答案那也不至于带您在雨中兜三圈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昏暗的灯光被雨幕折射出朦胧感,草木味混着砖瓦陈旧的味道氤氲在潮湿的空气里。
不时有水珠冲破雨伞不堪一击的防护拍到皮肤上,甚至挂在叶玦纤长卷翘的睫毛尖上,坠得有些沉。
前方能见度很低,叶玦免不了眯起本就近视的眼睛,但视线依然只能聚焦在裴衍秋后脑勺的发旋上。
他一把扣上运动衫自带的帽子,盖住了那头在湿度大时会变得更蓬松的自然卷。
没什么情调的理科生小叶,半点浪漫和诗意没感觉出来,只觉得自己对裴衍秋打工地点的推断多半是正确的。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要搞出这么个黑帮交易的谨慎架势来。
“衍秋,不合法的事还是别做,大不了我批点经费给你。”叶玦小心翼翼试探道。
裴衍秋脚步顿了顿刚要解释,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快走到裴氏集团楼下了,他顿时灵光一闪,连忙掏出手机翻找出联系人打下了一行字,然后便忽地转身从叶玦那里把伞接了过来。
“马上就到了,我撑着,您歇会。”
叶玦“噢”了一声,把打好的腹稿又憋了回去,对于裴衍秋莫名变得欢快的语气还有点不适应,毕竟刚才小孩心情的沉重仿佛是被自己逼着带路的污点线人。
出了巷子没走多远就是cbd,现代且富有科技感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叶玦还没来得及产生对这种城市规划的不解和感叹,就听到马路对面有人喊裴衍秋的名字。
顺着目光看过去,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叔正朝两人的方向挥着手,虽然面带笑容,但凶神恶煞的气质活像身上背着几条人命。
叶玦:虽然地点和预期不太相同,但工作内容看起来应该是一个路数的吧……
“就那,june’sbakery,我在那打工。”裴衍秋抬了抬手跟对面那位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指着几座写字楼中间的一家欧式田园风的咖啡厅叫叶玦看。
颤颤巍巍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了的叶玦,被那位疑似咖啡厅老板的大叔身上印着四只卡通猫咪的棕色围裙震撼到了,视觉冲击致使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裴衍秋标准的英式发音。
“挺好。”定下神来的叶玦拍了拍裴衍秋的肩。
虽然老板看起来也不是很和谐社会,但店铺的环境还是不错的,看起来是个很适合周末打卡的好地方。
上午刚签了监管责任转移协议的临时工小叶放下了心。
为了防止叶玦过分尽职尽责,裴衍秋与他道了句“哥哥再见”转身就要跑,迫切的心情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
可叶玦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语气带笑地把小同学急急忙忙塞回到自己手里的伞柄又送了回去:“天气预报说这雨会下到半夜,你拿着吧。”
“下班了就早点回家别乱跑,明天学校见。”叶玦叮嘱完,就将眼镜配的两根金属链条整理进了兜帽,又扯了扯领口处的两根绳,朝裴衍秋摆了摆手就跑向了路边停靠着的出租车。
怔在原地的裴衍秋举着伞,目送着叶玦乘坐的那辆车在下个路口拐了弯,消失得再也看不见,才刚要转身离开,后背却遭受了重重一击。
“少爷,在这杵着干嘛呢,还得我亲自来请啊?”来人正是刚才对面的那位咖啡厅老板。
裴衍秋一脸倒霉地捂着后背,拍开了对方那只没轻没重的手:“庄叔晚上好。”
被称作庄叔的人尽量在那张不怎么友好的脸上摆出慈祥的表情:“突然让我出来接是怎么个意思,又闯祸了?”
“哎,你这小花伞挺好看啊,哪儿来的?”
闻言,裴衍秋才拨出点旁的心思来仔细欣赏一下这把被硬塞过来的伞,黑色的伞面还算符合酷哥的形象,只不过上面印着的卡通萨摩耶的图案,与叶玦莫名契合。
脑内莫名浮现出叶玦方才警惕的勒紧兜帽时,几缕不听话的金色卷毛悄咪咪蓬出来的场景,裴衍秋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这叫萨摩耶,什么小花伞,您可真老土。”裴大少爷过河拆桥做得十分娴熟,很有一套。
笑容还没收敛,裴衍秋握着的手机就“叮叮”响了两声。
低头一看发来消息的人正是叶玦。
两人为了方便以后一些重要事情的沟通,在吃饭的时候互相添加了微信,谨诚在这方面管理的并不算严格,很多老师都有专门的工作号用来与学生和家长及时交流。
但叶玦这个看起来应该是生活号。
头像是他搂着一只雪白大狗的合影,一人一狗笑得都很灿烂,眼睛眯成了细细一条线,看不清眸子里那漂亮的晶蓝色。
[小叶老师:我看了你的课表,明天最早的经济课是下午一点的,那你明天九点准时来办公室找我。]
裴衍秋愣了愣,不是说一周只干两天活就行了么,怎么明天还要去?
下一秒新的消息便像连珠炮一般涌了进来。
[既然中午你答应了,那我们就尽量早些开始补课,我月底可能需要请一个周的假,所以这段时间你休息或者没课的时候就过来我这里。]
[如果有学生来访,你就去里屋的小隔间自己做会题。]
[哦对,那还得麻烦你明天把小隔间收拾出来。]
裴衍秋:我中午走神的那半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叶老师:你明天把习题集带着,来了就先背单词,我试着做做看下难度。]
[虽然你这学期不能转去普通部,但我一定会抽空帮你的。]
[衍秋,加油。]
仿佛懂了,但又没全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裴衍秋颤抖地打下了一串省略号,在庄叔阴阳怪气的“少爷,少爷”声中陷入了沉默。
提问,现在承认错误并把随口骗人的话全部撤回还来得及么?挺急的。
很快就到租住的公寓了的叶玦,虽然看出了裴衍秋字里行间的意外和困惑,但他并没有打算和不好好听人讲话的臭小孩过多解释。
叶玦原本是想着对方家里刚出了变故,现在肯定很难有足够的财力和精力用来提高裴衍秋这个二百五十分的光辉成绩,反正他工作不算很忙,高中那点理科知识无偿帮人补补课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他原本还纳闷怎么裴衍秋答应的那么痛快,搞了半天人家是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善解人意的心路历程。
不管了,就当是小裴同学走神还乱应声的“福报”。
叶玦面带微笑地打出了冷酷的文字:[早点睡觉,不准时到就扣你学分],然后就锁上了屏幕。
等他洗完热水澡驱散了一身的寒意再回到卧室时,手机上已经堆不少的消息,最下面的小红点是来自裴衍秋干干巴巴的“晚安”,上面的基本上都是实验组以及同学的。
叶玦点开白铭的回复,神情有些严肃地看了起来。
[ming:关于你所说的那种针对精英阶层的精神传销课程我也略有听闻,询问了一些朋友整理出了点资料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是实习时遇到了什么问题么?如果情况比较严重的话可以让对方尝试报警处理。]
叶玦调出邮箱中的文档,粗略地阅读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了点底,沈敛被迫接受的应该就是传统lp课程的某种比较极端的变形。
lp的全程是leadershipprogram,是早些年在都市白领以及管理层之间盛行起来的一种课程。
目的是为了所谓的,通过课程获得心灵上的感悟与提升,以此来提升自身的素质和能力,并通过所学感化身边人获得更幸福有意义的人生。
这些年诸如此类的精神传销课程在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不管变化着名称和形式,但基本的框架和方式大多换汤不换药。
多半是通过熟人介绍,在小众圈子里传播,让参与者在与现实生活脱节的状态下反复强调课程中心思想,搭配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和学员间的互动游戏,甚至暴力手段来达到洗脑的作用。
虽说大多数课程也只是以此捞金,对参与者的影响是可控且可通过外界干预矫正的,但不乏会有更为极端和畸形的变种出来。
每年因为这种课程而患上心理疾病影响正常生活的人数不胜数,很多心智相对成熟的成年人都有可能身陷其中难以脱身,更何况像沈敛这样被家长强行要求参加的呢。
叶玦紧蹙着眉头敲打着键盘:
[辛苦你啦哥哥。]
[emmm,我这个来访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有尝试过报警,但家长那边被影响得很严重,而且因为这个课程属于服务高端阶层的,所以取证实在有点困难。]
白铭大概正在用手机,这次消息回复的速度相当得快。
[你不许乱来。]
叶玦看到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么多年了,他的那点小心思还是瞒不住对方。
早就已经通过沈敛报了名,甚至连钱都交了的叶玦敷衍道:[我就是想大概了解一下情况,毕竟专业性方面还是哥哥你最靠谱~]
[ming:夸我没有用,按你所描述的,你这个来访所参与的课程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你处理不了就直接拒绝,推掉一两个棘手的病例不会影响你什么。]
[我们只是咨询师,不是救世主,收钱、治疗做能力范围内的工作,惩恶扬善的事不归你管。]
看到这段话,叶玦皱了皱眉,虽然他明白白铭说得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却依然觉得不舒服。
他始终认为从事心理相关的职业的人可以理智,可以坚定,甚至可以执拗,但唯独不可以是冰冷的。
自从消失一年多并转换了专业后,白铭就一直是这样,好像只有在他们一家面前才能恢复那么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叶玦不理解也不适应。
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感性的原因,直到因为学校系统出错,阴差阳错地把他分到了心理学系并接受了四年教育后,叶玦才终于想通。
自己并没有问题,是白铭走偏了路。
他发了个狗狗垂头丧气的表情包过去:
[知道啦,这个学生后续还需要心理干预,我已经跟督导商量过了,近期会把他转到合适的治疗师那里,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先睡啦。]
道完晚安的叶玦没有半点睡意,他再次打开了白铭发给他的文档,与今天下午从沈敛那询问出的一些流程和注意事项简单比对了之后,打开了一个新添加的好友的对话框。
[joshuay:您好,我是沈敛的朋友,他推荐我来参加这个精英培训的,请问一阶课程什么时候能开始啊?我快要期中考试了,有点着急。]
发送出去之后不到半分钟,对面就有了回应。
看着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叶玦轻轻的抬了抬嘴角。
窗外月光皎洁,乌云散去,雨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