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灯管接触不良，连带着显示器上鲜红的数字跟着跳动了一下。
叮——
门响了一下，杜明祁背身靠在按键处，枪子已经上膛，缓缓挪身审视电梯外。
一只莹白如雪的手，不容拒绝的按住他的抢，掌心正堵在枪口上。
“是我。”
杜明祁松了一口气，伸手抱了她一下，目光扫到少年腰侧的血迹，拧眉：“你受伤的？”
顾徭后退了一步，目光微凉：“他们的血。”
隐藏在仓库里的实验据点，此刻混乱如被搅翻的颜料，混杂着血腥气跟硝烟味。
看着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杜明祁愣了一下，回眸看顾徭：“死了？”
顾徭推了他一把走回电梯，夺过他手里的枪支，子弹离膛，销毁了四角摄像头，以及中央电脑。
“什么味道？”杜明祁接过来手枪，按上关闭电梯。
“我把实验药剂集中处理了。”顾徭说。
电梯门打开，两人回到地面上，杜明祁缓缓叹了一口气：“走吧，这里待会儿让人收拾。”
顾徭跟着他坐上车，把外套脱掉拿在手里，视线落在血迹上，缓缓闭上眼。
底下各种药剂混合的味道，闻得让人头晕，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睡着了，意识却一直还在。
杜明祁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少年长长睫毛投下一片暗影，看上去有些疲倦。
“人已经杀了，仇也报完了徭徭，剩下的事情，不要再参与进去了，回去好好洗个澡，衣服换下来直接焚毁，上边说不定沾了什么东西，可能对人体健康有危害。”他声音温润如涓涓溪水，耐心的叮嘱。
顾徭“唔”了一声，歪头靠在车窗，心里静谧了不少，晃眼睡了过去。
杜明祁直接把车开回了杜家，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醒了徭徭，上去洗了澡再睡。”
顾徭拿着外套下车，上楼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舅舅还没回来吗？”
杜明祁把雪白毛巾搭在她肩膀上，包裹起来柔软的头发，擦干了上面水珠，随手扔进洗衣机里，“你先去睡吧，他去处理今天酒店的损毁情况了，事情已经报了案，剩下的事儿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顾徭点了点头，回到房间把手机充上电，给穆深发了条消息，关灯睡觉。
她只把能戴维斯实验室里能毁掉的毁掉了，但里面人不算很多，否则她也不可能一个人解决的那么多人。
维姬.戴维斯死了。
被她亲手穿透胸膛，踢下了福尔马林汤池里。
顾徭亲自确认了，没有呼吸失去脉搏。
她报了仇，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杜明祁一丝不苟的戴上橡胶手套，把卫生间里换下的衣物整理，焚毁在火苗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洗了两遍手，确认没留下任何药物残留，伸手推开了房门，打开灯走向安静无声的床前。
少年呼吸均匀妥帖，像打了一天架，精疲力尽的流浪猫，揣手窝在墙头酣畅淋漓的安睡，尾巴都乖觉的垂落下来。
杜明祁伸手摸了摸顾徭额头温度，比平常体温高了一点点，他清俊如工笔画的眉眼，透露出一丝担忧，传简讯给家庭医生过来检查。
“徭徭，有没有头疼？”他轻轻问，不想把她从梦中惊醒。
顾徭睡的安沉，没有给他一丝回应。
杜明祁指甲修剪的整齐划一，温润指腹滑过少年洁白如玉的脸颊，心境柔软，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还是个孩子时的，小顾徭。
她那时候只到他腰间那么高，路上随便一条流浪狗看上去都比她大，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没吃饱过饭。
被他抱起来时，还会警惕的盯住大狗蠢蠢欲动的利齿，小臂紧紧禁锢在他脖子上，漂亮的一双桃花眼，像温水浸泡的宝石，看的人心里痒痒的。
“我的小朋友要长大了……”
他握住少年白皙分明的手，眼神幽眛温软，想凑近轻吻，想拥入怀里，想捧在心口。
但却没一样付诸行动，她已不属于他。
他能给她的喜欢，就只剩下克制。
家庭医生匆匆忙忙赶过来，不自知的打扰到了杜明祁的心事重重。
杜明祁看过去，点了点头。
家庭医生取代了他刚刚位置，拿温度计给顾徭测量了下体温，转身翻医药箱。
“大少爷放心，才三十七度八，不算烧的太高，我给表少爷开两副药，不行了明天再打一针就好了。”
……
顾徭并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睁开眼觉得身上有些酸软，喝了两杯水，洗漱过后，才觉得好了些。
她踩着拖鞋下楼，看到佣人喜出望外的眼神，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佣人没说话，忙打电话通知了杜明祁与杜宁钟。
杜明祁赶过来，端了份清淡的早餐放到顾徭面前，把筷子递过去。
顾徭看了眼，筷子敲了下清粥小菜的碗沿。
面无表情问：“杜家今天破产了吗？我不是兔子，不要吃草。”
“有的吃就不要挑了。”杜明祁手肘撑在大理石面餐桌上，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温度。
“还热，喝点儿胃里才能好受，你现在不能吃荤腥的东西。”
顾徭见他没有妥协的意思，接过调羹，问：“为什么？”
“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还发烧了一天，能喝进去粥就不错了，别的东西胃受不了。”杜明祁给自己接了杯冰水，晃了下玻璃杯中的冰块。
顾徭捧起粥碗喝干净，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过半个小时把药吃了，中午有人接你回去。”杜明祁给她定了个闹钟，把碗筷收了，递给帮佣。
顾徭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这么久还睡出病了，半个小时后吃完药，坐在沙发上刷了会儿围脖，门外就响起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杜宁钟跟穆深、曲迟一同走了进来。
“终于醒了，再不醒来舅舅就准备把你送医院急诊她！”杜宁钟摸了摸顾徭的头，唏嘘了一下。
穆深俯身半蹲在沙发前，伸手抱了顾徭一下：“睡够了，跟我回家。”
曲迟要忙死了，这段时间两头跑，脸都显瘦了不少：“快回家吧，再折腾我要先卒了，下巴都累出来了。”
顾徭换了鞋，跟杜宁钟、杜明祁道了别。
离开杜家，顾徭看了眼面前车子，又看了眼曲迟，缓缓道：“我来开吧，你万一坐着睡着，会出车祸。”
曲迟半死不活的瞪了她一眼：“你还敢开！那天你酒店里开车出去追人，监控视频回看的时候，我心都为你悬在嗓子眼里。连个驾驶本都没有，还敢飙车。”
顾徭被他念叨着坐在了后座。
穆深接过车钥匙，冲曲迟眼神示意了一下：“我来开，你去后座睡会儿。”
顾徭又换到了副驾驶，回头看了眼沾靠枕就睡着了的曲迟，视线扫向身边：“怎么这么忙二哥？”
穆深已经习惯了，随意“嗯”了一声。
不只是曲迟瘦了，穆深也清减了不少，面部轮廓更加立体鲜明，冷峻中增添几分沉稳，但难掩疲倦。
顾徭收回目光，想了想：“我已经给自己报了仇了，二哥，你回家睡觉，睡完再去忙。”
穆深回眸看向她，眼神温软：“已经忙完了，剩下几天我都空了出来陪你，生日快乐徭徭。”
顾徭“嗯”了一声？看到车里时间，才想到了自己在杜家睡过去了整整两天，明天就是十八岁生日了。
她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到家门口，顾徭叫了两声后座的曲迟，都没有把人喊醒，无奈的看着穆深。
穆深关上车门，把车钥匙留在了车里：“就让他在里面睡吧，门口有监控。”
回到了，顾徭自己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看了眼旁边：“你去睡吧二哥，我中午吃不下饭，晚上等你一起吃。”
穆深走过去，解开衬衫领口两粒扣子，俯身堵住了她的话，缠绵碾压过少年柔软湿润的双唇，辗转探进更深，让两人身上的气味，融合成雪后初晴的松香。
“废弃工厂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善后，不用担心。这段时间，我已经重新肃清了穆家，谁都不能再拿你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来烦你。”
穆深幽沉目光落在少年瓷白如玉的脸上，忍不住抚摸了那卷起的睫毛，不规矩的在她眼上落在一吻，“不要再去想戴维斯或者任何不开心的事，我先去睡觉，明天就是你的生日，要开心徭徭。”
顾徭心里簌簌泛痒，被他亲的，邪恶念头都野蛮滋生，长满了心口，但看到他困倦面容，只能可惜的舔了下殷红的唇，松开了他的手。
少年意兴阑珊，慵懒的勾了下唇角：“我会的，去睡吧二哥。”
穆深点了点头，给她热了一大杯牛奶，放在了茶几上，这才上楼洗澡睡觉。
顾徭不算太饿，可能是两天没吃什么东西，胃里还没回过味儿来，中午把一大杯热牛奶喝完，看了会儿动画片，又打了几局游戏，一眨眼四五个小时就过去了。
她站起来，去跑步机上锻炼了二十分钟。
坐在飘窗前，随便拍了张照片，定时在零点整更新围脖动态。
零点一到，工作室先送上了祝福，又发了几张私图。
《错乱时间》剧组这边也立刻转发了动态，附带几张高清剧照，祝贺顾徭十八岁生日快乐。
新动态更新不到三分钟，评论就已经突破了十万，粉丝们活跃的像是买来的水军一样。
——宝贝快来渣我，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们也差不多可以公开了。
——哥哥，我最多等你到八十岁！你要是还不结婚，我一定抱着你的照片进棺材！
——楼上好吓人！雅蠛蝶！工作室发的大图真香，已设为桌面壁纸！/举手
——托我男神的福，排位七连胜！我就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么么么么！
——哥哥报的哪个学校？求你康康我叭！今天报志愿最后一天，想跟哥哥当同学！呜呜呜，当然哥哥的成绩，要是报a大，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我也要去有你的城市！
——楼上姐们儿淡定！哥哥真学神，我等凡夫俗子，默默投去仰望的目光就够啦。不过据我推测，不是a大就是帝都电影学院啦！
——两所大学都在帝都哦！宝贝们，报志愿的最后一天，抓紧机会呦~
——嘿嘿嘿！拉一波仇恨，本人土生土长的帝都人，跟男神同在一所城市，突然觉得空气好甜哦。
——帝都集美们集合！今天的地铁站、机场、任何有大屏幕出现的地方，我们全包了！哥哥，生日快乐快乐快乐，十八岁一定要笑啊宝贝！
——嗷呜？龙城的同胞们也绝不认输！哥哥人在帝都，但户籍在我们龙城啊，说到应援，我们也最有资格！
——哥哥今晚上记得出来看烟花啊，虽然帝都的烟花炮竹，禁止私人燃放，但是游乐场我们包了，今天的烟花全是哥哥的颜色！
顾徭正准备放下手机，就看到了手机上闪过一条短信提醒，电话号码不在联系人之中。
【生日快乐！小狮子。】
没有落款，但不难猜出是谁发的。
那天升学宴之后，顾徭就已经把宗曳的手机号拉黑掉了，但他想找其他号码不费吹灰之力。
顾徭也没准备回复，随手把这条短信删掉了。
刚刚操作完，手机屏幕又弹出了一条短信。
顾徭正准备删掉，但发现是银行信息，她的账户被打进了九位数的巨款。
过了不到一分钟，又是一条短信。
【合作愉快，尾款。】
顾徭没有多计较，跟宗曳合作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这笔尾款，无论有还是没有，他要给她也拦不住。
【钱我收了，不要再给我发任何消息，否则我只能到你电脑里逛一圈，找一找黑料了。】
宗曳看到这条消息，愣了一下，抿紧了唇，没有再回复任何消息。
她肯定能说到做到，这点儿毋庸置疑。
他淡淡叹了一口气，反复翻看手里一沓厚厚照片，废弃的工厂地下，实验室被破坏成一摊废墟，尸体横陈。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