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没有人情味,直愣愣照射在锃亮的车面上,观致不厌其烦的摩挲着右手无名指指根,那淡淡的环痕隐隐约约,比之其他的皮肤更为透白,像是长久未受到太阳的照拂。
吴羡吟把车靠在路边的临时停车点停下来,给观致拿了一瓶矿泉水。
许久,矿泉水瓶都快握的些许温暖了,观致才缓缓开口。
“他那天跟我去民政局,我以为我们从此都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原来他是把我从火坑挪了出去。”
吴羡吟知道现在不论是什么安慰的话对观致来说都无济于事,这么大的事情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并且一直被蒙在鼓里,带着对易珩昱的失望心甘情愿的从他身边离开。
“我也是才知道易珩昱竟然还在这之前和你离婚,把你给摘出去的,所以才来找你。”
旁边有人来催促停车即将超时,吴羡吟只能继续启动,缓缓驶上主路,先开着再说了。
观致短暂的捋了一下头绪,也就是易珩昱现在因为经济犯罪但还没有确切定罪而被关在看守所里,就吴羡吟带来的消息,易珩昱基本没什么想出来的念头了,整日浑浑噩噩。
“我要见他。”
“什么?”吴羡吟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撂了她一眼。
观致沉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见他,就今天。”
吴羡吟一时没回,过了一会儿左转驶入支路,拨出一个电话,因为手机连着车载,电话声音观致也能听见。
“拜托你一件事情。”
吴羡吟也不多打机锋了,直截了当的也那人说了自己的诉求。
男人没有立刻回复,就在吴羡吟耐心耗尽的时候,才迟迟传来声音。
“她知道了,你告诉她了。”
吴羡吟轻嗤回怼:“怎么?不行?你以为别人都跟我一样,就活该被蒙在鼓里啊。”
左弋一瞬愣怔,侧眸看了眼身边的闻声和蒋孝,压下气。
“今天下午,让她一个人去就行了,我会给林枫打电话,
记住,不要太招摇,有很多人都在盯着阿昱的。”
声音戛然而止,车内再次陷入沉静,观致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的后视镜。
“谢谢你,吟吟。”
她知道吴羡吟和左弋关系僵硬,但为了她,吴羡吟还是拉下脸去找左弋帮忙,观致过意不去。
吴羡吟长叹一声:“没事,现在主要是你,不要想太多,我们这么多人,会有解决办法的。”
观致只是点头,没多说话。
因为探视时间在下午,现在才刚过中午,吴羡吟便带着观致去了一家咖啡厅,观致有些心不在焉,点单的时候下意识问了句有没有酒,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地方不对。
她拿着手机去了厕所,在镜子前垂眸掬了一捧冷水,轻轻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只是后面进来以为穿金戴银的女人,似乎是在和谁打电话,张口闭口就是书岚集团最近的事情。
“谁知道,估计易二少出事之后,公司也就他哥帮忙管理了吧。”
女人声音渐行渐远。
观致顿住半晌,刚刚女人的谈话声倒是给她提了醒,或许从易固清那里,她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可是现在吴羡吟还在外面等她,只能等几天见过易珩昱后,她再另外找时间见一见易固清了。
虽然她还记得易珩昱提醒她的“易家人没有谁是值得相信的”,但是易固清对易珩昱的担心,她看得清楚,就算有几分算计,但也只有他能有对易珩昱有效的消息了。
“你怎么去这么久?”吴羡吟把刚上的美式推到观致面前,“没加糖啊。”
观致就着美式杯环,就直接喝了一口。
“不加糖。”
吴羡吟手指轻点桌面发出有规律是声响,观致以前喝咖啡都是要加奶加糖的,但是今天,喝美式竟面不改色。
“你没事吧。”
观致轻笑,摇摇头,她能有什么事情呢?她想要的都已经如愿,也不会受到牵连。
她庆幸还来不及呢。
“你一个人可以么?”
吴羡吟站在看守所
门口有些担心的看着观致。
她总觉得从观致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冷静的可怕,像是在强迫自己绷着一根弦,一秒也不能松懈。
观致将吴羡吟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缓缓挪下,安放到吴羡吟的包上。
“我进去了,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吴羡吟知道她的意思,观致是想见完易珩昱后一个人待一会儿,但是她实在放心不下,还是林枫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吴羡吟看着观致进去后才离开。
林枫带着观致从登记处离开,往里面去。
进入电梯,直接上了三楼,林枫打量了一眼观致,给她介绍:“三楼是新收监,一会儿会有人带他出来,时间只有三十分钟,自己注意时长。”
观致想问些什么,最终话噎在喉咙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坐在玻璃窗前的黑色椅子上静静等着,眼神寻觅着周围,白色墙壁干净的可怕,铁笼般的窗户将这里与外面世界无情隔绝。
目光收回,观致扭头看到从门里被带出来的瘦削身影,身上那蓝色编号马甲,让她一下子呼吸停滞在鼻腔内,一直到男人在她面前坐下,才大喘气似的呼出气来。
观致没有说话,只是手没忍住轻轻拂过玻璃,描摹着他潦草的轮廓,那长到遮住眼睛的碎发,以前总是拿着扇子的好看的手此时也是红色伤痕遍布。
“你……都长胡子啊。”观致使劲忍着,才吐出一句带着笑的声音,却比哭声还难听。
易珩昱不敢抬头,只是偶尔抬眼看看观致,他怕自己现在的样子吓到观致,落拓邋遢,她不会愿意接近的。
“很丑吧,你别看了,到时候吓到你。”易珩昱手忙脚乱,无措的搓着手,四处找寻着什么,但什么也没能找到。
观致摇头,“没有,没有,不丑。”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容正常,“吴羡吟说有胡子的男人更有男人味呢,真的。”
她想安慰易珩昱,却知道这苍白的言语也是无事于补。
易珩昱似乎是半信半疑,低低地问:“枝枝也这么觉得么?”
观致没有迟疑
,重重的“嗯”了一声,此刻易珩昱的精神状态就像是几岁的小孩子,对很多人都很谨慎,但也对亲近的人极其信任,她需要从易珩昱这里得到有效消息,需要稳住易珩昱。
易珩昱相信了,他缓缓抬头,半隐半现的眼睛灰意朦胧,脸颊瘦的轻轻凹进去,那意气风发骄矜的易少已然不再。
观致眼眶热意翻涌不止,她藏在口袋里的手指甲死死掐着掌心才将它捱了过去。
嘴角噙着笑,观致对离婚的事情避而不谈,她跟易珩昱讲了许多自己的事情,关于集训,关于跳舞,关于侯岚。
她说,易珩昱便听着,认真执拗,要将那每一个字都吃透似的,连同那说话的声音腔调一起,刻在心里。
“你想出来吗?”许久,观致突然问他,让易珩昱猝不及防。
他表情奇怪,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又发笑。
观致耐着性子,轻轻敲着桌面。
“阿昱,我还想玩仙女棒……好么?”一滴泪趁着破防之际掉在冰冷的桌面上,砸出水花。
易珩昱看着她,没有说话,手摩擦着玻璃面,急切起来。
他蹙着眉,呓语般:“不要哭,不要哭,枝枝不哭,枝枝不疼,我给你买,给你买。”
观致洇红的眼眶,此刻更加显眼惹人怜,她咬着唇瓣,看着天花板想将那不讲道理的眼泪吞回去,但似乎没有什么效用,倒像是被砸开了水阀,连串的流出来。
她看着易珩昱,那张沧桑的面孔逐渐在泪水中模糊,越想看清楚就越模糊。
“你是不是在怪我,所以……你要我再也没有仙女棒,是不是在怪我……离开你。”观致泣不成声,眼帘之中全是模糊的界限,那一团蓝色的色块在眼中慌乱的晃动着。
易珩昱急坏了,他没想怪她的,他没想看到她哭。
隔着玻璃他都觉得那泪水烫的他心口生疼,一点点渗入骨血,挞伐脾脏,神经都牵动着疼。
“枝枝,你别哭,求你……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易珩昱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恨不得打碎那玻璃
只是想擦干观致脸上的泪水。
“我出去,我一定会出去的,你别哭了,出去了任你惩罚。”
观致渐渐冷静下来,她抽泣着:“真的?”
易珩昱点头。
“那你吃饭吗?”
“吃,我吃。”只要观致不哭,他什么都可以妥协。
“你手还疼吗?”观致终于能光明正大看向易珩昱那只为了她而受伤的手了。
易珩昱一愣,看向左手虎口处,想起之前在巷子里打了那群跟踪观致的人。
他抬眸,氤氲着无限笃然慌乱。
“我……你还生我的气么?”
“我生气,生气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太高看自己了,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好。”
易珩昱敛眸,他的那些事情,是那般不堪,他好害怕,如果观致知道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要他,会不会就和母亲一样,离开他了。
他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拔了下颌智齿,脸肿成了松鼠,整个人都没精神,所以今天就只更了一章,大家见谅,之后会慢慢恢复的!onclick=hui
(皈依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