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恩曦眼巴巴看着屋内的气氛从最开始的沉闷变为严肃,到昂热出手时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许多,直到现在这一刻,气氛变得再次古怪起来。
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时都没这么震惊,反而在昂热提起这个话题时思想都活跃了起来,看来,昂热提出的要求可能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苏恩曦暗暗想着。
她看向身旁众人,除了洛朗以外剩余人面目早已无比凝重,包括那第一次参与会议的汉娜。
“昂热校长,你是说要求我们撤去派在执行部中的观察员吗?那恐怕不行。”捻着佛珠的老者睁开双眼上下打量着首座上的昂热:
“没有我们的观察员,你的执行部不一定会做出来些什么事情。上一次我记得你的手下烧了一座医院,那笔账如今还记位列学院数十年支出的首位。”
“但那次也是我们所猎杀的等级最高的死侍,还得到了它的完整尸体,我并不认为这个代价我们无法接受。”
“我们要做的是保住龙族的秘密,而不是不计代价抹去一切龙类存在的痕迹。”抚摸着拐杖的老人也张开了嘴。
“一看你们就没有看任务卷宗,它的血液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当时执行部专员在猎杀时已经溅得到处都是,甚至连大理石雕塑都被模糊掉了外层,我们如果不烧掉,美国人的相关部门便会介入其中,你们要知道,在美国,我们并不是唯一的混血种组织。”昂热叹了口气。
“但......”
“够了,我认为继续就这个方面讨论是没有意义的,若是回到几百年前,当时的秘党长老们恐怕不会想到他们的后辈如今正在因为几千块金币而吵架。如果需要,我的家族可以每年多捐赠一部分美金。”洛朗说道。
“那可不行的,洛朗。”对于那声援自己的女孩,昂热的语气中也带了些温柔:“校董会中的捐赠比例不可变更,一旦破了例,日后的事情会麻烦上许多。而且,我们在意的也不是那区区金币,若是因此争吵,恐怕在座众人没有一个有脸见到自己的先人的。”
“没错,我们在讨论的是昂热校长发起的话题,如果要把执行部的观察员们撤走,我简直无法想象未来你的人会不会成为土匪。”弗罗斯特痛心疾首道:“如今有了观察员,你们每年因事故所造就的赔偿就那么多,如果撤去他们,谁知道未来我们的捐赠还够不够用。”
“如果我说,你的观察员反而是最大的变故引起源头呢?”
昂热挑了挑眉毛,看向那总算说话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之下暗潮涌动,似随时会涌出将后者吞没。
“你什么意思?”弗罗斯特反问道。
“就拿这一次在洛杉矶的行动来说,我们本来已经成功捕猎了目标,但a级专员西蒙斯在捕获的那一刻却迟疑了,他放弃杀死目标的机会,变故也就此发生,目标发生异变,当场杀死西蒙斯。”
昂热絮叨说着,同时从桌下的手提包中抽出一摞文件,分给诸人:
“看看吧,执行部的任务报告。西蒙斯放弃了杀掉目标的机会,目标发生异变,等级嘛......至少也是个a,肯定在其之上,毕竟一击秒杀了西蒙斯,但具体到什么程度我也说不清楚,后来由路明非将其击杀。”
“那是西蒙斯......”
“听我说完,弗罗斯特。如果路明非不在的话,恐怕当时在场的执行员没有一个人能对付的了那死侍,他们只能采用重武器,代价就是摧毁洛杉矶市中心的高层建筑,听起来耳熟不耳熟?大约十年前有个恐怖分子也这么干过。莫非我们和恐怖分子一样?这就是你的观察员的作用?”
昂热挑了挑眉毛,等待弗罗斯特的回答。
“不要强调如果,我们要拿事实说话,结论就是路明非在那里,他制止了死侍。”弗罗斯特沉声道。
“他是我安排去的,不然的结果应该是施耐德死在当场。”昂热幽幽说道:“你差点使我失去了朋友。”
“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去怪西蒙斯来怪我?”
“因为一条有趣的规定啊。”听到男人的辩解,昂热微微一笑:
“若目标完全丧失反抗能力,可以考虑活捉目标送回学院进行相关研究。这是你们当时强加入《执行部守则》中的条款,我没记错吧?
而判定目标是否完全丧失反抗能力,是否要带回目标的决定权在专员手中。”
“所以说这是西蒙斯的过错。”
“我没说他没有错,轻视龙类这种敌人,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活该。”昂热否定道:“只不过,错不完全在他,更不如说,他犯了别的错误。”
“什么意思?”洛朗侧着头问道,完全没理解其中的关系。
“西蒙斯的犹豫十分奇怪,他本是一名剑术高手,不会做出这种轻视敌人的事情的。对于这一点,我让诺玛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结果发现在执行任务之前,有人联系了西蒙斯,告诉他如果能够活捉到猎物,会有一把好刀送到他的手上。”昂热仿佛等了这一刻许久,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人,是加图索家族的观察员,他与很多执行员私下里都有交往,我没说错吧,弗罗斯特。”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话,那是他的自己行事,与家族无关。”弗罗斯特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说的时候面色平淡无比。
“那他所说的好刀呢?西蒙斯可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在座的家族里面,能够打造出一把好刀的除了加图索家族的技师以外,应该只有克劳奇家族了,你想推给他们吗?”
被提到的男人抬头,看了眼弗罗斯特。
克劳奇家族是出了名的不闻世事,他们一代代专注于炼金术,要是论起研究的话,与弗拉梅尔家的炼金师们比还要努力许多,可惜缺了些天赋,导致他们没有那一代代不正经的守夜人出名。
但在秘党之中,他们的成果也算是显著,在远古时期极大程度上支援秘党完成了屠龙的任务,这也是为什么校董会中有他们一席。
“克劳奇家族不会做这种事的。”汉娜与身后的管家对视一眼,摇起铃铛道。
其余几位校董也把视线齐刷刷投向弗罗斯特,苏恩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上下打量着男人,看他能想出什么应对之策。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可以把他叫来对峙,看看是不是我们安排的。”弗罗斯特仿佛毫不在意,摊了摊手。
“你那个叫做藤原信之介的下属嘴很牢,怎么问都没用。”昂热模仿他的模样也摊了摊手:“估计是知道你们肯定能把他救走。”
“昂热,你这是在信口雌黄。”弗罗斯特冷笑道:“我不同意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撤去观察员,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我是不是在信口雌黄相信大家心底都有数了,顺便一提,我很好奇,弗罗斯特你为什么对芝加哥的那个死侍如此感兴趣,感兴趣到开价一把上好的炼金武器。”昂热随意笑笑,看了桌旁二人一眼,语速放慢:
“谁知道......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秘密,有关于初代中的秘密。唉,真是可惜,我也想知道,可惜那具尸体完全被我的好学生毁掉了。
不对,就算没毁掉我也没办法,因为运载它的直升机会第一时间飞向意大利而不是学院本部吧。
话说回来,我还是好奇,你为什么对那如此感兴趣,作为多年的老友,能不能告诉我一点?一点点就好。”
话音一落,整个屋内的气氛冷凝到了极致,饶是一点听不懂的苏恩曦也明白了昂热在干什么,大概就相当于对一群合伙人说有人发现了商机,打算私吞不告诉众人,自己霸占利益。
换作是普通的生意恐怕都没人会忍,更何况他们合伙的是屠龙呢?
龙族财产中的一小部分就足以使一个家族登上巅峰,就好像如今的克劳奇家族一样,他们掌握的炼金术只是冰山一角,但秘党的贵宾席上永远有他们的座位。
更何况,如今正值初代种陆续苏醒之际,所牵涉到的东西无一不牵动人心,就像是那把青铜与火之王亲手铸造的刀具一样,若不是它已经认主,恐怕免不了一系列利益纠纷。
换做是其他东西呢?
能让加图索家族如此兴师动众,至少价值远远在于炼金武器之上。
就连是默默支持着弗罗斯特的两位老者也把目光投向了他,更不用提其他人了。
被这样注视着,弗罗斯特浑身气的发抖,怒拍桌面:“昂热你这是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各位校董心底应该有数,我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昂热的眼中闪过精光:“来吧,先处理话题吧,请各位校董投票,要不要撤去观察员,避免洛杉矶的事情再次发生。”
“我同意。”
洛朗与苏恩曦齐刷刷举手,接下来是约翰.克劳奇,这令众人有些惊讶,因为这位的一般习惯都是弃权或者最后在不影响结果的情况下表决,男人如此坚定的站队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汉娜与管家小声商讨几句后,也举起了手,最后两位老者也投了赞同票。
“看来我的提议得到了通过呢。”昂热见状,轻轻笑道,看向座椅上不作声的男人:“你的人明天我就会把他放回去。至于那死侍身上有着什么秘密,我也突然没了兴趣,各位,还有议题吗?”
环视一圈,见无人说话,昂热起身,对着众人微微鞠躬行了个绅士礼:“既然这样,那我先撤了,中国的事情需要我去亲自指挥。至于你们的人选,到时候直接派来就好了。”
也不等有什么回答,昂热提着包推开沉重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洛朗见那道身影消失,也起身走了出去,身后跟着苏恩曦和汉娜。
听着脚步声音消失,捻着佛珠的老人沉吟了许久,开口道:
“弗罗斯特,这次昂热赢了,我们都输了,输的很惨。”
“主要是新入场的罗曼诺夫家族和尼克劳斯家族新的首领貌似很欣赏昂热。”
叹了口气,另一老者说道,把目光投向那依旧恭敬站在椅子后方的管家:
“按理来讲,一点事务不管理的小女孩应该很容易会被蒙骗的。不然,我们白费了那么多的力气。”
“我还需要时间。”西服管家低着头,导致众人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是一次小败,对于昂热来讲,也是惨胜,我们总算能名正言顺安排进去人手了,不是吗?”沉默了良久的弗罗斯特缓缓说道:”至于未来怎么样,还不一定呢,我们的优势还很大。”
“希望如此。不过,变故貌似越来越多了啊,在这个节点加入的罗曼诺夫氏,莫名出现的s级,他的父母路麟城乔薇尼你们听说过吗?我问过很多人,都对他们二人没有印象。”
“应该是昂热手下的秘密执行官,剩下的信息我也没有了,他们很神秘。”弗罗斯特摇了摇头:“闲聊到这为止吧,想想日后应该要怎么做,才能遏制住昂热的势力,不然我们的目标恐怕难以实现。”
“嗯。”
屋内再次沉寂下去,几人各有心事,偶尔对上眼神,却只是匆匆错过。
一道无声的刻痕已经附在了他们之间的网线上。
房间之内,苏恩曦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昂热真是只老狐狸,竟然想到这么来瓦解校董之间的联盟,啧啧啧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看弗罗斯特脸憋得和猪肝一样真的有意思,上一次赔那么多钱都没这么生气。”
“校长他只是不愿意算计别人罢了。不然的话,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洛朗看着床上的女孩,一脸慈祥笑。
“校长经常和他们这么打架吗?”
“偶尔会有争吵,不过,完全不会像这次会议这个样子。”说到这里,洛朗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忧虑。
“是都到了更年期吗?”苏恩曦笑道。
“更不如说是下定了决心。”洛朗叹了口气:“日后的校董会,恐怕就要不安宁咯。”
窗外,几片黄叶落下,夹杂在煦风之中,警卫们拿着夹子在沙滩上捡着叶片,他们背后挂着翠绿的竹篓,远处看去像极了缓慢移动的寄居蟹。
海的远方,连接的是蔚蓝的天空,棉白的云朵点缀在其上,似一副风景画,又或者是游人享乐拍照的圣地。
此时此刻,有故人相遇在海的另一边,他们相拥,他们谈笑,最后却在曲终之时悄然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