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1)

香怜手里紧紧握着银簪,死死瞪着两个男人,大有一股鱼死网破的气势,她骂道:“这些年来,你们常常上门闹,从我这儿拿走银钱、粮食,值钱的、不值钱的,只要你们看上眼了通通带走。今年冬天,我们连买碳火的钱都没有,你们还能抢走我们过冬的粮食,现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我们分文不还?我们倒是想还,全被你们抢走了!”

她啐出一口痰,继续骂道:“呸!你们才是不要脸的下贱货!欠你们的银钱这么多年来早就还清了,还要纠缠不休!你们就是吸人血的臭虫!你们不得好死!”

“唔唔——”其中一人挣扎着想说话,但三才塞得牢靠,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得了反击的机会,香怜把这些年来压抑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捞起一旁的扫帚打在那两人的身上:“你们缺不缺德啊!要把我们逼成什么样子才肯放手!逼死我不要紧,你们要逼死我的女儿!我想杀了你们!但你们背后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女儿!你们这些混账!不是人!臭虫!”

晏枝见她情绪波动得厉害,正要劝上两句,忽然见香怜打了个激烈的哆嗦,浑身剧烈抽搐起来,眨眼间便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

晏枝脸色骇然一变。

三才护住晏枝,道:“是癫疾,夫人小心,癫疾发作时可能会丧失意识,伤到夫人。”

晏枝眼尖地发现她手里还握着银簪,急忙道:“三才,她手里还有簪子,别让她伤了自己,手帕给你,塞住她的嘴,当心咬伤了舌头。”

三才赶忙上前,控制住香怜,抢下她手里的银簪,又接过晏枝的手帕塞进香怜口中。

被捆在地上的两个人吓得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睛唔唔直叫。

过了片刻,香怜的癫疾渐渐被控制住,三才撤下一块帷幔裹上香怜把她送到床上,回身对晏枝道:“夫人,无碍了,休息片刻便好。”

晏枝颔首,回头看向另外两人,目光在两人神色上扫了一下,选择其中稍显镇定的一人,道:“三才,把他口中布团取出来,我同他问几句话。”

“是,大夫人。”三才应声,蹲下来取出帕子,又将他拎了起来捆在椅背上,方便晏枝问话。

晏枝眉眼冷淡,看着那人:“这户人家欠了你们多少钱,要你们这样逼迫还债,真当我大梁律法是虚设的?!”

那人打个哆嗦,得了说话的空子,忙道:“这位……”他看到晏枝梳着妇人发髻,但一张小脸仍是少女模样,犹豫了片刻,才择选了称呼,“夫人有所不知,这女人原本是在红条巷里那个暗门子里接客的娼.j-i,赎身后嫁给了一个赌鬼,那赌鬼十三年前欠了我们一百两赌债,突然有一天说掉进水里,死了!人没了,可这债不能不还,自然得落在他们母女头上。我们老爷心善,怜悯她们孤女寡妇,宽许了十年让他们还债,结果到现在也没还清!大家都是正经生意人,谁也不该吃这种亏!若说还不上也就罢了,一百两,这娼.j-i做了十年,怎么攒不出一百两?分明是故意拖欠着不还!大夫人,您讲讲道理,是我们刻意逼迫吗?还不是她们不要脸,赖着赌债不还!”

他言辞煞有介事,听起来像是句句都占在理上,若不是晏枝知道这书里一些赌坊的规矩,怕是要被骗过去了,她冷笑道:“现在赌债还是一百两?”

那人一怔,没想到碰上个知悉行规的,声音降下来点:“年岁久了,总得赚点利息钱。”

“多少?”晏枝问道。

“五……二百两……”

“嗯?”

那人跪在晏枝面前,道:“行有行规,这利息算法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夫人若是不信,出去随便找间赌坊问问情况。况且,我们也是老板雇来打下手的,老板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

晏枝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方才你说看在燕娘的份上是什么意思?这燕娘是何人?”

“燕娘?”那人心里掂量了下轻重,道,“燕娘是这娼.妇女儿的闺中密友,那可是个好姑娘,她替她们还了不少赌债,还央着我们多宽限几日,若不是看在燕娘的份上,这娘俩还不知道混成什么样!”

屋内传来碰撞声,三才接到晏枝的命令后立马进去查看,看到香怜从床上跌了下来,竟是想要挣脱。

他确认香怜的癫疾过去了,便取下她口中的帕子,她张口嚷道:“放屁!那债本来该在三年前便还清了!谁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法子把钱从佩娘手中骗走了!”

她一被松开就又冲了出来,晏枝拦下她,道:“香怜你别激动,仔细身体。”她瞧了一眼还要开口谩骂的男人,“佩娘托我来看望你,你身体健健康康的,她才能放心。”

男人惊得瞪圆了眼睛,当场闭上嘴,一声都不敢吭。

香怜怔住,回头看向晏枝,因过于激动而不停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下来,她冲晏枝福了福身子,道:“怠慢夫人了,我一时气昏了脑子。”

“无事。”晏枝心想,香怜真是个聪明女人,她没表明立场之前,香怜一直对她没有任何表示,她一表明,香怜便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反观那个喋喋不休,恶人先告状的男人,实在是强烈对比。

香怜关切地问:“佩娘可还好?”

“都好,她最惦记你的身体,”晏枝问道,“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劳烦夫人忧心。”香怜又福了福身子。

晏枝:“先前你说三年前偿还了赌债,这是怎么回事?”

香怜抿了抿唇,狠狠瞪了一眼那人,道:“三年前,我几乎倾家荡产筹足了他们要求我们还的二百两银子,那时身体不适,让佩娘代我去偿还银子,可半路却被人偷走。佩娘哭着回来,向我道歉,我细细问起才知道,她人已经走进了赌坊的铺子,东西是在赌坊丢的,怎么丢的?”她冷笑一声,“你心知肚明。”

晏枝蹙眉,心想,赌坊能够拿回赌债是好事,香怜和佩娘母女两人又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赌坊惦记,找人过来闹事也是有成本的,无缘无故,犯不着为难她们。

那人似是心虚,不敢直视香怜满含怨气的眼睛。

香怜又道:“打那之后,他们突然抬高了利息,短短三年翻了足足一倍,十三年前欠下的一百两赌债,过了十年翻做两百两,仅仅过了三年又翻做五百两,你说这是行内规矩,请问这是什么规矩!?”她声音陡然变厉,道,“还说不是欺凌我们孤女寡妇无依无靠!你——”她指着另一个还被塞着嘴巴的男人骂道,“骂我是下贱的娼.妇?你那怀孕在家的妻子可知道你隔三差五便要来白嫖我这下贱的娼.妇?!令人作呕!”

晏枝一声不吭,待香怜情绪稳定下来,才对那人道:“无缘无故,你们做什么要这么欺凌一个寡妇?”她端出官家夫人的态度,呵斥道,“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既然叫我撞见这世间不平事,定然要论个明白!三才!把他们俩捆了押去官府,我看看是谁在背后鼓动你们摧残她们!”

“夫人!”男人凄声叫道,“我招!我全都招!”被捆在椅背上,男人动弹不得,虚虚给晏枝磕头,“是燕娘!是燕娘让我们这么做的!你们欠下的那笔赌债其实早就还了,是燕娘要我们以此要挟你们,她才能从中拿捏人情,胁迫佩娘。但是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小人完全不知,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

香怜闻言,如遭雷殛,她震惊地看着那人,咬牙道:“当真?”

“是真的,我不敢胡乱编排,”男人道,“我说得都是真的!我发毒誓,如果有半句谎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香怜跌坐在椅子上,又有癫症发作的预兆,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竟是捂着脸低声哭了出来:“佩娘,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晏枝安慰了两句,香怜哀哀道:“她那个挨千刀的爹,天天出去dub0,欠下的债从不想着自己还,让我卖身,还想着让佩娘卖身。她年纪渐渐变大,模样也长开了,那混账东西要逼迫她卖身,我情非得已,在她脸上烫出了一个疤,让她能保全自己的身子,不会步上我的后尘。娼.j-i的命太苦了,我们不是人,从来没有人把我们当人,我是她的耻辱,让她抬不起头做人。我以为燕娘是真心待她,能够不顾忌她的出身和身上背负的债,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好友,怎么会这样呀?”

她哭得越发厉害,方才被恶人欺凌的时候都没露出这般软弱的样子:“这些事情我怎么同她说呀!她要是受不住了可怎么办呀!”

晏枝听完,心里也是一片冰冷,她原以为燕娘只是野心大,并没什么坏心思,若是细心打磨,磨去棱角能够避免书里的下场。可这番看来,为了打压佩娘,竟然做出了这种恶事,着实歹毒心肠,那再有真材实料也用不得。

晏枝嘴唇轻抿,道:“虽然我与佩娘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几番交谈发现她远比看上去的坚强。她长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看她的眼神里带有愧疚,自然发现不了她的成长。”

晏枝温和地笑着,柔声同香怜说:“就在今日,我去查验她的成果,发现她有诸多想法,急不可耐地想同我分享。她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了刺绣上,我能通过这些编织出来的图样看出一个内心世界,一个坚不可摧而又多姿多彩的世界。”

香怜不可思议地看着晏枝,眼角还垂挂着泪水。

晏枝笑了笑,道:“这次的事情,你不妨在旁看着,你细心呵护的女儿成长成了多么优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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