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照进书房里，除了窗户没有玻璃，地上一片碎渣之外，一切都显得十分和谐静谧。
陈浥轻一处处打量着这个地方。这里看起来和他走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每一本书，每一个摆设，都有着他曾经的痕迹。
他还记得原来的前妻用信赖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他报以温柔的笑容，耐心地一个个挑选着家具。
温柔是假的，耐心挑选倒是真的。他对达到目标前的行动一向很有耐心。
陈浥轻视线一一扫过屋内的所有东西，神情温和，目光却毫无温度，到最后甚至有点放松。
这两天他的心绪浮动厉害，让他几乎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后悔对前妻做的事情，亦或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对她有感情了。
后者比前者更为可怕。
他毫不怀疑自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也从不为自己的不择手段羞愧过。栽在这个唐千意手上，是他技不如人，但要是这时候发现自己的感情有误，那就说明他才是那个拎不清的人。
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判断就都成了笑话。
陈浥轻从来不信那种“一时鬼迷心窍”“不小心犯了错”这种蹩脚的借口。那都是不想面对，或者说出真相的人的谎言。他也曾说过这种谎话，在被前妻第一次发现他和周曼若的事情时，他痛楚而决绝地向她发誓：“这只是我一时头昏……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我只爱你一个人。”
如果前妻阅历再多二十年，或者还没被他的甜言蜜语洗脑，就会知道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做的时候很清醒，没有下一次是不可能的，道歉是为了骗人，至于爱她……开什么玩笑？
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不把刀往妈妈身上捅，成年人却会愚蠢地相信“虽然我鬼迷心窍捅了你但我还爱着你”的借口。
人要是不会判断和选择，那就做不出任何事情。事情既然做了，就说明该选的选择已经做完了。
至于选择之后后不后悔，只能用来判断这个人在卑鄙的同时，是否还同样愚蠢。
那么，他后悔吗？
陈浥轻收回目光，不漏痕迹地送了口气。
他不后悔。
直到再次走进这里，他才再一次确定，自己对原来的那个“唐千意”确实毫无感觉。
所有的诱哄，背叛，毫不犹豫的敌对和打击，都是在清醒，有预谋，毫无感情的情况下完成的。
而他也同样确信，现在的唐千意与原来的那个女人，并无关系。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和你也没关系了，不是吗？”陈浥轻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低沉地吐出几声嘲讽的笑意。
她肯定比任何人都更加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现在却生死不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他至少还有资格和那个入侵者讲条件，甚至……做些别的事情。
所以还是他赢了，不是吗？
找个人形兵器来报复有什么用？你他妈不还是死了吗？
窗外树荫连成厚重的阴影，伴随着沙沙声被风压向矗立的别墅，像一个静默的人无言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两天精神上受了不小刺激的陈总准备继续通过嘲讽空气来获得心理平衡时，忽然一阵狂风吹来，继玻璃之后，形单影只的窗框也吱呀一声脱离，“砰”地当头砸下。陈浥轻眼疾手快地躲过，窗框一角却勾住了他刚松垮的领带，领带嘶拉一声被拽下，在他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烟尘随着地板的震动升起，像是无声的嘲笑。
装逼一时爽。
陈浥轻揉着脖子慢慢直起身来，决定咽下剩下的话。这时窗外迅速出现两个身影，像小炮弹般撞进屋内。
陈浥轻受了一惊，回过神后瞳孔放大：“你……你们？”
刚刚还一个人跳出去的唐千意，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了个柔弱清秀的男孩子，还一幅无辜的样子往她身上靠。
她这是出去追查情况，还顺路勾搭了个小三？
不对，陈浥轻才发现自己冒出这个念头的可笑之处。他又不是唐千意的什么人，怎么一瞬间的思维就仿佛被抛弃在家中的弃妇一样。
唐千意倒是毫无芥蒂地朝他打了个招呼，“我刚才追出去，然后发现了些事情。”
0921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宿主打算如何铺垫出让渣前夫去死的要求，才能使其易于接受一点。……毕竟那是字面意义上的去死啊！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到唐千意清朗的声音：“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所以你应该要再死一次了。”
陈浥轻：“……”
0921：“……”
陈浥轻的脸色慢慢变青，然后又变白，僵硬地开口：“你要杀了我？”
走之前还好好的，还把他放到身后护着，领了个野男人回来后就变脸说要杀他？
不，野男人不是重点，重点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非要他以死来验证不可？
见陈浥轻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唐千意也不着急，她是来通知的，不是来询问的。不过陈浥轻如果能自愿献身，剩下的事情肯定更方便一点。
陈浥轻喉咙动了两下，警惕的目光硬生生变得平和下来，黑琉璃般的双眸中浮现几丝哀伤，他轻声开口：“在你眼中，人命就如同草芥一般吗？”
唐千意：“对呀。”
陈浥轻：“……”演不下去了。
在回答得高高兴兴理直气壮的女子面前，陈浥轻感觉脑仁又开始发疼，他索性放弃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方法，开门见山：“给我个理由。”
“我知道你想杀我的话随时都可以，但如果我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在杀戮者与被杀者的层面，我们之前的接触恐怕就失去意义了。这也不会让你想做的事情变得更轻松，不是吗？”
陈浥轻仿佛无论处于何种情况，都能让自己归于理智。他流利地说着有说服性的话语，天生就有些翘起的眼角有些发红，越发红就越艳丽。而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千意。
“……我是一个商人。利益是我判断的唯一依据。如你所见，我可以用所有的东西来交换我的生命，但这不仅仅是如此。你救了我一命，我知道你不是纯粹的杀戮者，所以我信任你……我不是不能拿性命做饵，为你验证你的猜想，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以退为进，把话都先说完了。唐千意张了张嘴，脸上罕见地浮现几丝苦恼，最后蹦出一句：“我几乎不让信任我的人失望，这个理由可以吗？”
跟这帮心眼多的人动脑子太难了，她要是有这口才，还需要去和恐怖片世界的boss肉搏？
陈浥轻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微微愣了一下。
信任吗？
他说出信任无非是为了博好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要他的信任。
犹豫了一下，他露出释然的样子，朝她点了点头。
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他没有博弈的地位，没有选择的权利，能博一分好感都是赚到了。
凶狠狡猾的狼被拔了尖牙和利爪，只能呜咽两声地蹲下变成狗。
更为凶悍的捕食者高高兴兴接受它的示好，然后一脚把它从二楼踹了下去。
呀，二楼好像摔不死人？
唐千意瞄了下地面的高度，然后一把拽住即将扑出去的男人领子，下一掌往上发力，把他送上了天。
一边拍飞人还不忘了安慰他一下，“你这属于为革命事业而献身，有觉悟。”
空气呼啸而过，在空中的陈浥轻默默地想，他可能真的后悔了。
“快意值+5”
“叮，快意值为60，达到通关标准，是否通关？”
这一次，唐千意毫不犹豫按下了选项。
“是。”
确认通关。
0921惊讶地看向她，宿主是想开了还是突然改主意了？一旦通关，他们将离开这个轮回并脱离任务世界，宿主追求的高分就达不到了。
“选择成功，任务完成。正在结算并登出……”
“宿主……”
“叮，出现错误，任务世界刷新，重新加载中……”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0921终于明白宿主要拿渣前夫验证什么了。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无尽的循环，与他们的选择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