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玉竹睡得格外的不安宁,梦见了许多的前尘往事。整个人都像是又回现代重活了一般,充满了疲惫。
早上被叫醒的时候,还没清醒过来,眼里没有一丝鲜活,瞧的钟秀都不好意思拿重话说她了。
“玉竹,习武是件需要坚持的事儿,你这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可不行。”
听到钟秀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玉竹才渐渐清醒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秀姐姐,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这就起来去练跑步。”
玉竹三两下穿上衣裳,熟练的套上沙袋准备开始跑。结果刚要出门便被拦下了。
“昨日下了大雨,院子里湿滑的很,你去跑什么”
“我,我忘了”
整个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瞧着也不是个想好好练武的人,钟秀摇头走了出去。玉竹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扎起了马步。
一边扎一边想着昨晚上长姐和二姐说的那两句话,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不过正如长姐所说的那样,自己就是她们的小妹,永远都是她们的小妹。
“小妹怎么起床也不出来吃早饭,现在练什么扎马步”
看到二姐端着蛋羹进来,玉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早恍恍惚惚的,床起晚了不说,饭也忘了吃,真是蒙了头了。
“二姐我自己吃吧。”
玉竹端过蛋羹朝外探了探头,没瞧见长姐,也没听到长姐的声音。
“长姐呢,这么早去哪儿了”
“去隔壁找陶二叔他们啦,半夜雨不是停了么,她担心等下秦大人会把奴隶送过去,打算叫陶二叔一家,跟着过去看看。”
买岛的事儿村里暂时是要瞒着,不过陶二叔一家倒没必要防着,他们一家的人品相处这大半年,大家都很了解。
秦大人既是说要送来守岛的,那肯定不会是些姑娘家。自家全都是些女子,去了难免会镇不住场。所以还是要叫几个男人一起去,陶二叔一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玉竹显然也想到了,一阵狼吞虎咽的吃完蛋羹,缠着二姐跟着一起上了船。她想去瞧瞧奴隶是什么样的,再看看岛上究竟该怎么弄。
陶二叔一家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坐在渔船上仿若木头一般,连话都不知道要讲什么。
玉家才来村子里多久几个月前逃荒来村子里的时候那可是连饭都要吃不起的样子。一眨眼,买了地,盖了屋,现在居然还买了岛
天呢,那海岛是多大的家伙,那得花多少的银钱
简直不敢想象。
当一个人只比你多一点钱的时候,你还可以和他说说笑笑,当一个人比你多很多很多钱的时候,你就只能仰望。
陶二叔家现在就是这样。
好在有玉容一路主动的和他们亲近说话,加上两个妹妹在一旁笑闹,气氛这才好了不少。陶二婶能察觉出玉家姐妹对他们一家还是一如既往,心里自然也就放开了,不再拘谨。毕竟她本身就是个爽快豁达的性子。
今日海上风浪很小,掌舵摇桨的又是陶实陶木两个壮汉,渔船很快就停靠在了海岛上。
不过岛上安静的很,沙滩也没有脚印,显然秦大人的人还没有来。于是玉容带着他们先去岛上转了转。
陶二叔看着不是树就是沙的海岛,不明白玉家花大价钱买岛做什么。不过那些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他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一路上犹豫了好久,还是问了出来。
“容丫头,你这岛现在是买了,已经是私产了。那日后,路过的渔民还能再上岛歇息吗”
玉容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当然还是可以的,过阵子我在沙滩边搭几个棚子出来,过路的渔民还是可是上岸休息。”
完全隔绝渔民上岛,绝对会惹上众怒,也是不现实的。而且渔民大多都抓紧着时间捕鱼,不是特殊情况人家也不会停下来休息。
与人方便,便是与已方便。
到时候将果树都用栅栏围起来不让人进便是。
听了玉容的话,陶二叔心里可算是踏实了。茫茫海上,有时候出了些状况想要找个地方暂时停靠下,那真是不容易的很。这座海岛若是以后都不让人停靠了,真的很不方便。
玉家这丫头,是个心善厚道的。
陶二叔转头同自家老婆子笑了笑,她当初还真没有看走眼。
几个人沿着岛边转了转,正准备去看岛上的淡水湖时,另一头沙滩上的黑鲨突然汪汪大叫起来。众人绕过去一瞧,一艘渔船正巧停靠过来。
瞧见渔船上的魏平就知道是秦大人送的奴隶到了。
“魏平哥哥”
“诶”
魏平偷偷瞄了一眼玉容,见她也正在瞧着自己,心里哪叫一个甜。下船便将玉竹抱了起来,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这是秦大人让我交给你的奴契。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以前巫沧国的平民。四个年纪大的之前是在一座采石场上做活儿,做了有七八年吧,体力都还行。至于那个小的,抓了才两年,没见他说过话,仿佛是个哑巴。不过干活儿倒也利索。养上几年,也是个壮劳力。”
说完魏平将奴契交到玉容手里,转头招了那五人近前来。
“这位玉容姑娘一家日后便是你们的新主人了,姑娘好性儿,只要你们勤勉必不会苛待了你们。”
五个奴隶老老实实的扑通跪到沙滩上,给玉容一家磕了头。又自我介绍了一番。
其实也用不着介绍什么,他们除了姓不一样,名字全都是按数字排的。
玉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奴契,年纪最大的那个苏十一已经四十出头了,年纪最小的那个,才十一岁。只因家国被灭,便要沦为奴隶,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看着船下一身破旧薄袄裹身还带着脚镣的男男女女。她心里顿时想起自家逃荒时的模样,难免有些心酸同情。说起来,他们也是一群可怜人。
不过,若是当初被灭的是万泽国,自己一家恐怕也是这样的下场。万般都是命,他们有这样的结果,也只能认命了。
“陶二叔,麻烦你带他们去找个合适扎棚子的地方,先扎两个棚子吧。”
这么冷的天,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哪能行。
秦大人未必想不到这些,可他并不在意这些奴隶。都没给个准备时间,雨一停便迫不及待的叫人将他们送了过来。那素来温和的面孔下,其实还藏着不少的冷漠。她们还是不够了解秦大人呐。
“长姐,巫沧国是哪边的呀”
“嗯以前是在咱们万泽国的左边儿。现在已经被灭国了,不存在了。”
玉竹:“”
被灭国了
那这些奴隶岂不是都恨死万泽国的人让他们来守岛,万一起了歹心,动手伤害两个姐姐怎么办
理智告诉她,这么多年,人家对付奴隶肯定是有法子的。但她还是忍不住的担心,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
魏平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哄她道:“脸儿都皱的不漂亮了,哥哥带你去看他们搭棚子去。”
这会儿那几个奴隶已经就近取材,弄了好些树干藤曼出来。一个个瞧着都特别听话,干活没一个偷懒的。
“魏平哥哥,他们的耳朵上怎么都有个黑点点啊”
玉竹不懂就问。
“那是他们巫沧国的人生来便有的,不管男女,一出生便要在那黑点儿上刺个耳洞出来。所以,只要耳朵上有个黑耳洞的,那便是巫沧国的人了。”
“”
“那要是我的耳朵上也正好长了个黑痣,正好也扎了耳洞怎么办”
魏平一听,顿时停下脚步,一手抓着她的两只小耳朵仔细瞧了一遍。
“还好没有。这种事儿不要瞎说,小心被抓去放血。”
“放血”
巫沧国的人,血和万泽的不一样
玉竹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继续问那巫沧国的事情。
岛上叮叮当当的响了大半个时辰后,一个简单的草棚子已经是搭的差不多了。五个奴隶都没有多少行李,连衣服都只有一身换洗,更别提睡觉用的被子了。
在这样漏风的草棚子里过夜,那是肯定是不行的,生了病又是一场麻烦。
于是玉玲和陶木一起驾船回了趟村里,在村里收一收旧被褥,旧衣裳什么的。收好了拿来晚上给他们用。还有吃的那些,也要操心。
玉家也算是仁至义尽。
岛上这时候还在忙活着搭棚子,因为有五个人,一个棚子并不够住。
陶二叔是个闲不住的人,本是叫他监工,结果袖子一挽自己也忙活起来。
不过他不是去帮忙搭棚子,而是和了泥沙掺石头砌了个简单的灶台出来。他这砌灶台砌得多了,如今已是得心应手,手艺十分出众。
几个奴隶没见识过这样式儿的灶台,看了好一会儿的稀奇。
“啧,老东西又显摆他手艺去了。”
陶二婶嘴上嫌弃着,脸上却笑的很是开心。显然她自己也觉得陶二叔的手艺很好。
“阿容啊,方才我瞧了好一会儿,这几个奴隶看上去都挺勤快的,干活儿也还老实,没有偷奸耍滑之辈。目前瞧着还好。不过你这一下子添了五张嘴,负担有点儿大了。”
玉容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人都来了,总不能不管。而且,日后这岛上清理杂草,打理果树本身也是要雇人来做的,现在白得几个劳力,说来还是我占便宜了呢。”
说是这么说,心里是如何肉疼便不好于人讲了。
玉竹没有长姐一块儿去捡柴火,她和钟秀坐在一旁看着人家搭棚子搭的津津有味。看久了倒是也看出点儿门道儿来。
五个人里,最小的那个祝十五很明显和其他四个人关系不太好,干活儿一点儿默契都没有。
因为他不说话,人家也不和他说话。
仿佛独行侠一般,只是自己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儿。
另外四个人也并不是一团和谐。
苏十一和十二,十三关系都很亲近,唯独对那十四娘,十分排斥。每次十四娘走到他的身边,他都下意识的挪开位置,拉开距离。
三个人抱团儿,十四娘被排斥,十五被无视。
五个人一台戏,还真有意思。
“秀姐姐,你说这几个奴隶,会不会哪天合起伙来欺负长姐二姐啊”
玉竹最担心这个了。
“他们不敢,你们是主家,他们是奴隶,终身不能翻身的。如有一人敢冒犯主家,所有奴隶全部连坐。到时候受尽极刑不说,死后还将受火刑,尸骨无存。这对巫沧人来说,比极刑还要可怕。除了刚灭国时发生了几起袭击主家的事情,之后的这些年,再没有听说过哪儿有出现过这样的事儿。”
“连坐”
玉竹看着那并不合谐的五个人,加上那脚上的脚镣,心里倒是稍稍安了下心。认真听着秀姐姐给她讲述的那些有关于巫沧奴隶的规则条款。
听完她心里唏嘘不已。
万泽国对巫沧子民仿佛很有恶感,加诸在奴隶身上的刑法也非常严苛。便是偷个懒干活儿慢一点,也得受个鞭刑。
而且,他们是永远没有机会转为良民的。
无论你立了多大功,无论你是多大的善人,只要你是巫沧血脉,那便永远都是奴隶。
听秀姐姐说,当初打仗打的惨烈,万泽损失了近二十万兵将,巫沧更惨,全军覆没。这些年下来,还存活的大概也只有几万子民了。另外还有小几千在逃,国内也一直都在追捕。
像那个十五,便是近两年抓到的。
玉竹转头多看了两眼那个叫祝十五的男孩。十一岁的年纪,眼里却早已没有了鲜活的气息。个子高高的,却很瘦,和她之前逃荒路上看到的孩子差不多。
两国交战,苦的总是百姓。
他们能辗转流落到这里,未必不是他们的福气。
长姐二姐仁厚,并不会苛待他们。吃饱穿暖,不受责打,安稳度日,想来也是他们内心所期盼的日子。
只要他们不出什么幺蛾子,玉竹想,有生之年在这岛上,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也是可以的。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草棚子已经暂时搭了两个出来。因为来的时候潮水已经涨了,海边一时也没有工具去弄什么吃的,所以只能吃玉玲他们回去后搬来的食物。
一袋粟米,还有几颗白菜,各种咸鱼干儿。
这样的伙食,比采石场的伙食可好多了。
粥还没熬好,几个奴隶便已经频频朝灶台望过来,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饱饭。
玉竹原以为长姐煮了一大锅,是要让他们吃饱好干活儿。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长姐只是一人给他们分了一碗,吃了个半饱。
“谁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要想吃饱饭,那就得干活儿。这座岛上林子里有着许许多多的杂草。你们接下来几天的活儿便是将岛上的杂草清理干净。做的好,吃到饱。偷奸耍滑的,就只有半碗粥。”
玉容沉着个脸说话,还是挺能唬人的。玉竹都被这样的姐姐给惊到了。
钟秀倒是挺赞成玉容这般。
一来就嘘寒问暖,给他们吃饱,这些奴隶便会觉得主家性子软和,好糊弄。虽然才五个奴隶,不成什么气候,但有备无患,一开始就要把气势拿出来。
几个奴隶自然是连连应声,不敢有违主家的心意。
玉竹一直瞧着那五个人,发现最小的那个,还真是特别。他比别的人表情更少,也比别人吃的少。
那一碗粟米粥别人都是狼吞虎咽,唯有他喝了大半便停了下来,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喝完了一碗粥。
咸鱼干儿一动不动。
这小孩儿,还是没有体验过真正挨饿的感觉。
想当初逃荒的时候,若是有这么一碗粟米粥,还有咸鱼干儿,她和姐姐们都能把碗嚼碎了给吞下去。
吃过了午饭后,玉竹便歪在长姐身上迷迷糊糊的睡起了午觉。其实也没怎么睡熟,毕竟奴隶们的脚镣叮叮当当的实在是有些吵。
他们正在忙着和泥胚子,做泥砖。毕竟冬日住草棚,还是在海边,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玉容盯着一两个时辰后便带着陶二叔他们回了村里。
岛上没有船只,那些奴隶是跑不了的,而且在外头没有奴契的巫沧人,抓住一律按逃奴算,逃奴的下场可不好,他们不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