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远的话里话外,明明白白就是一个意思,白苏荷你就这么没见过世面吗?
白成远这样见缝插针地针对她,她心里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她还是觉得尴尬。?八?一? ??w w?w?.?8 1?z?w?.?c?om
医生跟她说过,白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可是她没想到会虚弱成这样,走了这么并不算长的一段路,就已经这样气喘吁吁。说到底,在a市的这段时间,白老爷子亲眼面对儿子已经死去多年的现实,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白老爷子喘得很厉害,听了白成远的话还是一贯的不认同,对着白苏荷直摆手却一时说不出话来。白苏荷也顾不得去计较白成远的指责了,心里真的对白老爷子产生了愧疚,她急忙安慰白老爷子:“爷爷,我确实是从前没有来过这里,想代替爸爸好好看看这里,没想到忽略了您……我们这就上车好不好,我们坐车过去,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到处走走看看!”
跟在人群后面的司机一早就停了车,下了车劝说白老爷子上车了,一听这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急忙打开车门,等着白老爷子上车。
白苏荷神情恳切,白老爷子凝视她手里的骨灰盒良久,又喘了几下,终究也默默地抹了抹眼睛,转身在白成远的搀扶下上了车。
白苏荷也没有心思再观察白家大宅了,抱着骨灰盒默默地上了车。
白成远也坐在了车里,看着白苏荷的眼神却有些意味不明。
这果然是个心机深重的女孩啊,他这么一说,她就立刻祭出了她父亲这面大旗,白老爷子对她就只有更怜爱的,而自己,肯定是再一次招致了白老爷子的不满。据说大哥白成安当年为人十分天真没心眼,他是怎么生出这个跟资料里的懦弱内向完全不符的女儿的?
他瞬间有一种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掌控将来的感觉。
车子开动,看似遥远的主屋没用十分钟就到了,甚至赶上了之前赌气跑回来的白悠悠。只是白悠悠的情绪很显然已经收拾好了。看到他们过来,也没再有什么过激的言行,只是默默地加入到了簇拥的人群里,虽然还是神色不虞。到底是没那么让人注目了。
白苏荷站在主屋正中的门口,低头看看手里的骨灰盒,却觉得十分为难。
其实她建议过,把父亲的骨灰一回来就先安葬的,可是始终没能拗过白老爷子。
可是现在。真的要把爸爸的骨灰盒摆在白家的客厅吗?毕竟白老爷子还在,这样的事情,终究是有些忌讳的。
白老爷子一眼就看出了白苏荷迟疑的脚步是因为什么,他手里的拐棍一戳地板,出响亮的的声音:“走,带着你爸爸,咱们进家门,你爸爸的灵位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就放在客厅!”
“爷爷,这样会不会太……”白苏荷想过要先在家里给父亲设一个灵位。但是客厅这样的位置……她看了脸色骤变的白成远一眼,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没有人会喜欢把一个骨灰盒放在自己家客厅的,更何况家里有老人,就这样把小辈的灵位和骨灰放置在客厅,总归是不好的。
“成安是我的儿子,这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本就该堂堂正正在这里,我看谁敢说什么!”
一般来说,白老爷子决定的事情,极少有更改的时候。更何况白成安这个儿子几乎已经是他这二十几年的心魔了。当年他能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为了儿子的离开打垮苏家。现在区区的一个骨灰盒的放置,他根本不会在意!
白成远的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
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吧?这爷孙俩,真是一唱一和,把他挤兑得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是不愿意。试问,谁愿意把一个晦气的骨灰盒放在自己家客厅啊,这不是招霉运吗?可现在看来,白老爷子根本没想起来,这不仅仅是白成安的家,也是他白成远的家啊!
他眼珠子转了几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急忙劝阻白老爷子:“爸,您说得对,这是大哥的家,他的骨灰盒怎么放都没有问题,只不过……之前您没吩咐,大哥的灵位,这一时半会儿的……这样吧,咱们要不先给大哥挑个好地方住着,随后准备好了再在客厅安置?”
拖延,只要能拖延下去,他绝对不会让白成安的骨灰放在客厅给他招霉运!
白老爷子今天赶了大半天的路,再加上在门口走的那段路,身心俱疲,现在白成远这么一说,他倒也想起了这是个疏忽了的问题。
这段时间他在a市,心里被悲愤充斥了大半,想着要接儿子回来,却忽略了这个最细节的问题,没有提前吩咐这个事情,这家里的人也都坐不了这个主啊。
成安是个细心讲究的人,这样连灵位都没有就把他放在客厅,孤零零的,他肯定不愿意。
“苏苏,把你爸爸的骨灰盒,先放去我的卧室吧。”白老爷子决定。
白苏荷和白成远同时变了脸色。
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和他的骨灰相伴。白苏荷用力地眨去了眼眶里的酸意,爱子之心,竟然可以到这样的地步。
白成远却是又庆幸又惊愕。
庆幸的是总算是阻拦了白老爷子这个疯狂的想法,惊愕的是他竟然立刻就有了更疯狂的想法!
这,这都是什么事啊!真的要搂着这骨灰盒过日子啊?
算了管他呢,只要他每天不用对着这个晦气的骨灰盒,他也不去管白老爷子干什么了!
白苏荷也没有再阻拦白老爷子,她知道现在说什么,这个老人也是不愿意再和自己的儿子分开的。
一踏进主屋的门,白苏荷就感受到了白家那种扑面而来的富贵气息。
不仅仅是富有,还有华贵。
高高的穹顶有着一种奢华的欧洲风格,装修也是低调简明,从壁纸到地砖,没有金光闪闪流于表面的华丽,却带着符合白老爷子身份的品味和质感,仔细看去。无一不是精品,就连墙角处的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工艺品,也可能价值连城。
而白老爷子的卧室,其他的白苏荷不敢说。客厅墙上的巨幅挂画,就和白苏荷在学校美术馆看过的国外一位大师的名画《晚秋的湖》临摹品一模一样,而以白老爷子的财力,很显然不可能挂一副赝品在这里。
把白成安的骨灰盒小心安放在白老爷子的床头之后,出于一种直觉。白苏荷就把目光放在了这幅画上面。
夕阳的余晖下,湖面波光粼粼,安宁静谧,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舞在湖边。那种说不出的感觉穿透画面而来,让白苏荷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
白苏荷对这幅画的关注,白老爷子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坐在沙里缓缓地开口讲述:“苏苏,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这幅画?应当的,应当的啊……这是当年你爸爸最喜欢的画作,他花了很多的心思。才买回来的,可惜,他当年那么决绝地离开我的时候,什么都没能带走……”
“我的成安,他是那样单纯的一个人,却又那么聪明,一个男孩子,不仅课业好,音乐,绘画。书法……他什么都精通,他就是我最大的骄傲,可是,他竟然那么狠心地离开了我……”
那是他人生中最珍重的儿子啊。是他白季霆最大的骄傲。
可是他为了一个根本配不上他的女人,抛弃了他的父亲,再也不能回来,看一看他的老父亲啊!
“你的奶奶,是一个出身大家的名门闺秀,我们门当户对。却没有太多的感情,后来有了你爸爸之后,我们都把全部的爱倾注给了你爸爸,他就是我们的命!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白老爷子原本只是想要讲讲过往,却忍不住激起了心里久藏的幽怨。
“成安,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不回来看看我,不回来看看你母亲,你知不知你的母亲思念成疾,早早过世,她临死的时候都闭不上眼啊,她死都没等到你回来!”
白苏荷不回头,也知道白老爷子是怎样的老泪纵横,痛彻心扉。
“你是我的儿子,我爱你,我也恨你啊……你的女儿都知道为了你放弃她自己的爱情,你怎么从来都没有为我和你的母亲想一想呢,你的眼里,就只有苏蝉吗,你的眼里就只有那个女人吗?”
白老爷子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他这一生,风光得意,从没吃过苦,可是他到头来却经历了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多少次,他抱着儿子的照片枯坐到天明,拿着儿子穿过的衣服心如刀绞,他把儿子喜欢的东西统统都放在了自己的卧室,想着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可是,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白苏荷蹲下身子,默默地把头靠在了白老爷子的膝头,这一刻,她几乎想要原谅这个老人当年的所作所为,想要原谅他提起自己母亲的时候不喜欢的语气。尽管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真正释怀苏家的家破人亡,不可能释怀他十多年前对于自己母女的放弃,可是这一刻,她真的为这个老人感到悲伤。
你是我的儿子,可是你抛弃了我。我生气,所以我想尽办法逼你回到我的身边,所以我对你选择的妻子和她生的孩子不闻不问。
我爱你,我也恨你。
“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还有一天天受着这样的煎熬,成安,你怎么不可怜可怜你的父亲呢,你怎么不知道,你的父亲我,要怎么度过这一辈子的折磨!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呀!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过一天真正开心的日子,我有了义子,他们也陪伴我,孝顺我,可是谁能代替你呢,谁能真的代替你呢?”
白老爷子还在哭着,带着无限心酸的话语,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白苏荷听,或许是说给床头静静化成灰的那个人听,心里积聚了半辈子的悲伤难过终于在自己的亲孙女面前一朝倾尽。
“爷爷,爸爸他,最后是想要回来的,他想要回到你的身边的。”
白苏荷轻轻地说。
这是父亲白成安最后的愿望,只是这样分离的父子两人,再也没能见上一面。
白老爷子的哭诉有片刻的停滞,但是很快又哀伤起来。
“苏苏,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爸爸,我也后悔啊,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成全呢,我为什么要赌着那一口气不肯先去a市看他一眼呢,他要去苏家就去,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后悔了啊……他一定也是怪我的……”
倔强了几十年的老人,终于说出了“后悔”二字。白苏荷心里微微一颤。
可是这世上,不是什么都能重新来过,不是谁都有逆天的运气来重生。
白苏荷抱紧了白老爷子的膝头,轻轻地呢喃:“爷爷,爸爸他不会怪你的,不会的……”
不然也不会非要回来,从而葬送了他和妈妈的性命。
命啊,都是命……这样痛苦凄凉的人生啊。
她痛苦,眼前的这个老人也痛苦,死去的人也痛苦。
从决定回白家到刚才,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只是来这个地方寻找自己的朋友,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她伏在这个沧桑的老人的膝头,感受着同样无人能够替代的伤痛,她才清晰地知道,她和这里的一切,是有着这样切切实实的关联。
“爷爷,不要伤心,以后,我代替爸爸来陪你,我来陪你……”
来临海的初衷忽然之间就生了改变,白苏荷甚至是在话说出口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承诺。
不,她还要回去的,她跟葛羽说过的……
可是,在这个伤心的老人面前,她怎么收回这些话?
白苏荷万分纠结,白老爷子却是停止了哭诉,眼神错愕地看着白苏荷。
他的孙女,成安唯一的孩子,终于是愿意呆在他的身边,陪他走过这风烛残年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