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凡傻住了。
看到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她心跳在漏了一瞬后慢慢加快。
许星河在落座后就没看过她,直接抓起她面前的茶盅一饮而尽。
喝完,他随手一撂,茶盅在桌面孤零零打了几圈。
等茶盅渐稳。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林落凡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她没想到会碰见他。
静默一秒钟,许星河缓抬睫,看向许星灿。
许星灿同他静静对视几秒后温声微笑,“星河,你回来了。”
他的金丝边框眼镜微微反射着一点光,笑意很儒雅。
“爸如果知道你能回来给他过生日,一定很高兴。”
“是么。”许星河眼神淡淡的,反问:“有多高兴?”
“……”
气氛又一阵古怪的静。许星灿隔几秒尴尬地笑了笑,面向了林落凡,“落凡。”
许星河眉宇深蹙起。
他对林落凡介绍说:“这位是我二弟,叫星河。”
他紧接着又向许星河介绍,“这位……”
他话没讲完,身边忽地传来一声意味难明的哂笑声。
那声笑里的情绪像有很多,又像是很纯粹的,只是冷讽的嘲意。
林落凡就被他这一声笑直直刺到,猛吸一口气偏过头,冷冷瞪向他——
许星河在她看过来后才转头,淡漠迎上她的视线。
两人静冷对视。
许星灿的目光迷茫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神色似有些不解。
抿唇瞪了他一会儿,林落凡垂下眼。她长睫轻颤,脸色有些发白,缓了缓心绪重新面向了许星灿,“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许星灿迟疑地望了一眼许星河后点点头,“好。”
两人旋即起身,仅有许星河未动。他平放在膝上的手却悄无声息地蜷紧了。
就在林落凡绕开椅子要走时,他忽然开口,“什么话一定要背人的地方说?”
他话音压得很低,话语不无刺意,“这么不可告人?”
林落凡一上午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在这一瞬到达峰顶,忽然回头,“对!”
她冷冷瞪着他语气坚硬,“就是不想告诉你!”
许星河眸色骤深,一抬眼抬视线直刺进她眼底。
氛围似乎变得微妙,许星灿看得不明所以,试着出声调和,“要不……”
许星河倏然站起身。
“你不用走。”他很高,身影遮去了她眸里的光,定定盯着她,“我走。给你们腾地。”
话说完,他腿膝抵着椅子向旁一勾。
椅子的金属脚擦着大理石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响,也让开了一小截路。
林落凡下意识撤了步。他看都没看她,径直越过她大步流星走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林落凡心跳许久缓不下来,指尖渐渐掐进了掌心。
等一切平息后,许星灿才开口:“抱歉落凡,我弟他就这个脾气,我们家里都没人能管得了他的,你别在意。”
林落凡默默垂眸。
不远处有保姆召唤许星灿,貌似是前堂的宴要开始了。许星灿再三致歉,先去忙了。
许承泽今年五十二岁,非整寿,所以宴办的也小,只请了近的亲友。
林落凡跟许家不熟,也不想被别人明目张胆的打量。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在外堂随便找了个保姆转告许星灿她先走了。
他今天太忙,等宴办完恐怕也没心思能跟她坐下来好好掰扯前因后果。
看来只能另挑时间。
走的仍旧是上次走时那条路。花丛似被修剪过,蔷薇花开得倒依旧繁盛。
林落凡指尖夹着一截余烟,边走边低头给发微信问程骁在哪儿,直到视线忽被一片阴影遮住。
她脚步顿住。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也不知在这做什么、站了多久。
风把他额前的发丝吹得稍微有些凌乱,有一些遮挡眉目,眸色更显漆浓。
林落凡跟他视线对上,微错愕,程骁新来的微信都忘了看。
直到即将燃尽的烟险些将她指尖烫到,她才仓促回神丢开烟头,踩灭。
她绕过他就要走。
他刚才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儿还在她心里堵着。
与他擦肩时,许星河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林落凡挣手想避,他的力道却一瞬发得很紧。
他脸上却没露半分表情,顿了顿底下眼,另一只手有些迟疑地扣住了她方才被烫的那只手,拿起来似乎想看。
林落凡直接不客气挥开,“干嘛!”
许星河没再坚持,沉声问:“去哪儿?”
“某人说的,别让某人再看见我~”她语调轻飘飘,像花枝缝隙中徐徐拂过的带香的风,看他的眼神却凉,“我得赶紧还某人眼前一个干净!”
回想起先前在赛车场说过的话,许星河蹙起眉。
他不说话,握着她手臂的手却半分没松,手指的骨节握得她骨头都生疼。
林落凡强挣了两下压根挣不过,忍不住皱了眉,“松手!”
许星河没动。
身旁枝丛沙沙,白花瓣飘在地上。
他目光默默沉在她脸上,半晌问出一句话,“你要嫁他?”
林落凡一怔。
转瞬反应过来他是指许星灿,她没去多想他问话的意思,扯唇反问:“关你什么事?”
身边又静默了一会儿,许星河再次开口。
“能不嫁吗?”
这一句令她怔得更深了些,林落凡呼吸滞了滞。
下一秒她唇角轻勾,视线直接望进他眼睛里,一双眸透出吟吟的媚,“我不嫁他,嫁你么?”
“能不嫁吗?”
他恍若未闻她语气里的刺诘,又了问一遍,眼瞳颜色漆黑,音色比方才更低哑。
“……”林落凡心里忽然有点乱。
被他紧紧扣着的骨节像失了知觉。她咬咬牙,还是泄愤般一字一顿地说出刚才早想好的话,“你、也、得、要、得、起!”
许星河的胸膛瞬间起伏了一下。
风像是这一瞬忽然变大的,把尘雾都吹起来,吹得她视线都迷蒙不清明。
许星河扣着她的腕骨越来越紧,是肌肉在紧绷着发着力。
林落凡被他握得难忍,刚想去挣。他蓦地一拉将她向自己拉近。
她猝不及防踉跄了下,肩膀撞上他的胸膛。刚站稳,面前也传来他阴沉的声音。
“我也得稀罕!”
林落凡不可思议抬头,“你说什么?”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稀罕要别人要过的东西?”
他定定盯着她的眼睛,从胸膛深处沉出一声笑,低低的,是从未对她有过的嘲弄和阴冷。
“别人要过的东西,我嫌脏,我不要。”
许星灿的到来,是许星河的意料之中。
这天许星河刚进“夜风里”,就听前台说有个没提名字的人声称想见他,态度很坚定。
接待室内灯色柔和,许星河走进去后就径直在沙发上坐下来,开门见山,“有事?”
见他到,许星灿站起身,“你回来了。”
许星河看都没看他,“有事说事。”
没事快滚。
许星灿不禁暗叹了口气。
他一身黑衬衫板整挺括,金丝边眼睛斯文,站在许星河面前。
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茶几。
一黑一白,一坐一站。
沉默半晌,许星灿开了口,“你认识林落凡。”
是肯定句。
许星河呼吸稍缓,隔两秒淡淡掀眼看他,眼睛没温度。
“和你有关?”
他语气很沉,是种浓重的抵触与厌恶。
许星灿静望了他良久叹息。
“星河。”他声线略低,语气像无奈,“我们之间的误会就永远不能解决了吗?”
“误会?”许星河也因他这一句变了神色,仿佛听到什么极怪诞的笑话。
他也缓缓站起身,“你把那些,当作是误会?”
许星灿的身高比许星河略矮,从许星河的视角里划成一条居高临下的斜线。
许星灿低声说:“星河,我承认,那件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但……”
“许星灿。”许星河淡声截断他的话。
他冷眼看着他,眸里的讽刺味极浓,“你不累么?”
许星灿忽然缄口。
静静与他回视,他还未言。许星河下一句也紧跟着落下来,“这儿,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