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权利滔天又受宠的柳御使,此时此刻不过是一还未入道的凡人,纵然心中怀恨,但见识尚浅,还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还镇定如斯。
她嘴唇紧抿,半晌,牵强笑道:“少族长觉得妃儿在骗人?”
“妃儿姑娘说笑,”方宁书清隽的面容不露情绪,眸中的颜色很淡,不见轻蔑,但也没有任何重视,仿若眼前这人不过蝼蚁:“方某,只是觉得姑娘眼熟。”
柳妃儿手指上的骨节泛白,紧紧捏着衣摆,每一寸呼吸都好像在刀刃一般难熬。
一旁的厉焕眸色渐渐沉下。
“鄙人再问一次,妃儿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
柳妃儿牙关微颤,半晌,才道:“我还有一胞姐。”
“人呢?”
“已经故去。”
“死在何处?”
跪在地上的人呼吸倏然加重,柳妃儿慢慢抬头,刚才脸上的娇弱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唯留下再也掩藏不住憎恨的神色,咬牙切齿:“你知道我姐姐!”
方宁书脸上笑色冷淡,语气很轻:“一届凡修,知与不知又如何。”
“凡修?!”柳妃儿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话。
已然这般索性不再害怕,她起身大笑几声,恨恨的看着方宁书:“我们是凡人修士,你以为你方氏这些世家子弟就高人一等?!”
“你放肆!”
方流英高呵,目光不善的盯着柳妃儿:“什么贱人,也敢在我们公子面前撒野!”
她们声音极高,颇具有穿透力,隔间的方马城听闻动静,奇怪问道:“书儿,你那边发生了何事,动静这么大?”
柳妃儿往后退了几步,她冷笑,目光寸寸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移过。几乎瞬间,方宁书就察觉出她的神色有异,立马摆袖一挡。
随着‘咣当’两声,短匕撞上衣袍又被甩开,眼前的青衣纵身一跃,紧接着悬阁开始急剧晃动。
柳妃儿斩断了悬阁的悬柱!
方马城没等到回复就察觉悬阁不稳,立马高声道:“先下去!”
方宁书自然知道,他皱眉,偏身将旁边修为底下的小七拉进怀中,而后纵身一跃。
哗啦几声,尘土飞屑落入席间,高低不一的惊叫响起,还有不会轻功的凡间美人无人相救直摔到地上。一时间痛苦的呻.吟声、惊叫声,木材被破坏的支离声混杂,原本莺歌燕舞的大堂骤然变得混乱无比。
方宁书站稳,低头看小七:“可还好?”
小七好似怔愣,半晌,才回道:“没事。”
“钱达,”方宁书吩咐道:“带他去安全地方呆着。”
钱达立马道:“是,公子!”
处理完这个事,方宁书这才抬眼,看向如今站在台上,满目悲肃的柳妃儿。
管事见此情况,顿时心疼的心肝都在颤,人间收集的石木虽然不像灵木那般耐用,但也是价值不菲,更何况那一个个摔伤的美人,可都是活生生的钱篓子!
而不等他说话,方马城便率先发难,不悦道:“齐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长老、这,我这……”齐管事慌急,无奈之下只能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急步跑上台去:“妃儿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柳妃儿却看他,刚才清傲、引人注目的女子目中已然光彩黯淡。她环看四周,清瘦的身影摇摇欲坠,脸畔清泪滑落,极大的勾出在场人的怜悯之情。
方宁书见状,便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无声勾了勾唇。
倒是聪明。
“各位宾客,”柳妃儿倏然跪下,高声泣道:“妃儿恳求在座的所有宾客,还妃儿一个公道!”
她这一哭,效果很是明显,立马有人发声询问:“妃儿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姐姐生前最后的模样在她脑海反复出现,那受尽屈辱、伤痕累累的身体,最后那些不甘、含恨而亡的话。
柳妃儿只恨自己不能亲手杀死那些伤害她的仇人,恨念丛生,几乎焚去所有理智。
她做不到……
无法亲手报仇,无论怎么苦心盘算,无论怎样算计都做不到。
凡人罢了,她不过是一蝼蚁一般的凡人。
可是凭什么?
泪意汹涌,柳妃儿死死克制,目光看向方宁书,像是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我阿姐,三月之前拜入方氏一族,以此方氏玉碟可以为证!”
她取出一刻有方氏图腾的玉碟:“步入仙门,原本满怀期待,她日日修炼、夜夜苦读,却没有想到,你们方氏,却是龙潭虎穴,你们方氏诸人,都猪狗不如!不过三月啊,三月之间,姐姐便失去清白、丧命黄泉,她生前无一处肌肤完好、内丹被毁,神魂不存,到死都不肯瞑目——!”
“你们简直就是禽兽!!”
柳妃儿话罢之后,在场所有人都惊然一片,目光不由看向方宁书、方马城二人。
方马城当然不信,皱眉道:“休得胡言!是谁指示你来污我方氏门风?”
对于威望大族,门风极为重要,更何况方氏这等督官之族。
倘若任人落实,以后谁还敢拜入他们方氏?
柳妃儿笑,她眼中的凄冷:“方大长老,我手中的玉碟,莫非还是自己假造的不成?!”
她将玉碟丢入人群,有人拾起,查看之后神色难言:“这,的确是方氏的族徽,还附一丝灵力。”
方马城伸手接过,然而待他查看之后,顿时神色微变。
玉碟究竟是真是假,昭然若是。
柳妃儿慢慢起身,双眼通红:“我姐姐,柳雪儿的名字,入了你们方氏的徒谱,不可磨灭,她惨死于方氏,含恨而亡,尸体我就葬在朝灵山角,请诸位明察!”
“大长老,”一修道之人此时出声:“这玉碟做不得假,那柳姑娘所言真相究竟如何,还是查查为好。”
“查定是要查的,只是这女子先前还说要拜入方氏,怎么又突然有此变故……”有人不解道。
这句话出,在场的人也发觉,顿时心生疑惑。
“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我看其中定有蹊跷,方氏素来行事磊落,方温方族长又向来怜惜美人,怎么会……”
听到他们的话,柳妃儿一怔,身体晃动,脸色煞白。
另一边,听到有人维护,方马城的神色稍有缓和,脸上好看了些,也冷静了下来。
方氏在朝歌盘踞已久,各地都有分支子弟游走以杀妖邪,善功极大,最近听言还斩杀了一方妖邪,正是风头正起时,自然不会被轻易撼动。
因而就算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女子,众人第一反应还是偏向于另有隐情。
柳妃儿指甲嵌入肉中,却不知疼痛一般,眼中空洞,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心灰至极。
“诸位说的有理,”方马城不以为然道:“我方家做事光明磊落,这玉碟确实是我方氏门徒的,既然妃儿姑娘如此委屈,那便同我走一趟,我定会还你个公道。”
柳妃儿一瞬时已然心如死灰。
被带去方家,那只会步姐姐的后路罢了。
姐姐,妃儿无能——
眼泪流下,柳妃儿已然绝望,蓦地拿起地上散落的琉璃瓦,狠狠向胸口刺去。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流光闪过,她手中的琉璃瓦应声被击落,柳妃整个人跌倒在地,神色惶然。
方马城微微挑眉,众人的视线也都随着这一变动移到了一直在旁没有出声的人身上。
方氏的少族长神色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慢慢走上前来。
“你姐姐含怨而死,你不想替她报仇?”方宁书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柳妃儿神色顿时一变。
“想知道到底是谁害的你姐姐吗?”方宁书问道。
柳妃儿身体微颤,瞳孔剧缩,“你知道……你……!”
方宁书抬手在她颈后一砍,人很快便晕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方宁书扶着她,开口:“钱达。”
“公子。”钱达立马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言不发的小七。
“人带回去,好生安置,醒了以后也派人盯着,不要呵斥,别让她有轻生的念头。”
钱达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明晓了方宁书的意思,指派着人就将柳妃儿带下去。
等人走后,方宁书才向众人道:“此时既然与我方氏有关,身为少族主,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柳姑娘我就带走了,诸位宽心,我定会将事情原因查清。”
他如此果断,在场之人也不能多说扫向,只面面相觑后纷纷拱手附和:“少族主英明!”
看方宁书的表现,方马城有些意外,摸着胡子点头,一双眼中有些欣慰之色,偏过头和旁边的管事道:“我这孙儿,现在也越来越有我当年的样子了……”
事情处理完,方宁书取了几枚灵石赔罪,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药,想了想,无人可用,干脆弯腰给了小七。
“你看有人受伤,便分一枚药给他,”方宁书神色放松了些,摇着折扇,淡道:“不要吝惜。”
厉焕接过药,发觉这是可半日就将外疾愈合的中品灵药,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看向方宁书。
他丹凤眼敛起,姣好的侧脸漾在昏光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厉焕想到刚才他毫不犹豫将自己从悬阁上带下来,收起药,眼中出现一丝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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