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如今那出现在了遥远之地，却如同高楼那般庞大身躯的怪物。
它正是如同黄平原那般的样貌！
顾长生将那巨影看在了眼中，此刻童孔收缩一阵，心中却是困惑不断——
黄平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不，不对，这问题不应该这样说……’
重点不在于出现的位置，而是时机！如今的这个当口，整个东城都已是沦为了鬼蜮，有没有幸存者尚且两说……
而这仅存不多，能够用来对付地狱门的一位四级修士，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万象楼旁？
其他东西暂且可以不论，而如今放在眼皮子底下，最为值得考量的一事，那便是……
黄平原如今究竟是处于个怎样的立场？
‘不简单，看起来很不简单。’
‘这条线上的黄平原……这样子很奇怪。’
明明还是之前的模样，但现如今看来，那股子挥散不去的陌生感，却已是如同滑腻湿润的手掌那般，紧紧地攥住了顾长生的嗓子眼。
出现在鬼蜮之中的黄平原，如今还是这般大摇大摆的模样。再想想之前大妖刻意的提示……
多重多样的信息呈叠加状涌入心间，此刻也是让顾长生表情都严肃了三分之多。
‘黄平原情况很不对劲，不能接触，得再多观察观察才行。’
顾长生心中思绪翻滚不断，脑海里头的困惑也是不减反增——这条时间线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考虑到如今的情况极为特殊……
若是不小心行事，顾长生怀疑自己可能根本收集不到什么重要信息，就会突然暴毙在这里头！
他便是在心中暗暗地做出了判断，却不得开始行动，一股子突兀的危机感，便在瞬间包裹住了顾长生。
他的表情狠狠一凝，眼睛微微瞪大，整个人都在此刻站定……却是不敢动弹分毫之多！
有什么东西。
似乎……已经盯上了他？
‘我暴露了？不，不应该的。我旁边明明都还没有什么人影……’
深呼吸，顾长生一边调整着自身的状态，一边调转视线，开始打量起了周遭的情况。
然而未能等到顾长生瞧个分明，他怀里头的大妖便已是微颤些许，继而提示着说道。
‘藏……起来。’
‘有东西，要，出来了。’
听到这声在脑中传来，顾长生也是不得深究，当即就朝着四周打量着望去。
如今这情况他谁都能不信，但怀里头的大妖与他同生共死，是绝对不能怀疑的对象。
‘得找个地方躲一下才行。’
不消片刻，顾长生便是朝着左侧身旁飞扑了过去。
那是个附着小院的平房，门窗半开半合，透着光亮，顾长生能看到里头并没有受苦之人的痕迹。
这应该是个在鬼蜮里头，已被废弃了的小宅地。
顾长生刚一入内，便是快步而行，他绕行到柴房里头，用稻草左右包裹了自己两圈，再将窗台推开一条小小的细缝，用以观察外面的情况。
随后……
顾长生便是看到了绰绰黑影，似是在太阳下匍匐着的土灰，在此刻竟是一并缓缓漂起。
一个，四个，八个，二十个……
呈现出不规则增长，并且在转眼之间就已是铺满了大街小巷的身影开始站定。
而借着那迷离的地狱光彩，顾长生也是将这些‘人’的面貌，都给看了个分明。
只见顾长生眉头一紧，便是忍不住在心中念叨。
‘怎么是虎伥皮？’
还得有这么多个？！
却说如今这边乍一眼望去，那外头的过道已是被这般薄皮似的怪影给铺了个满满当当。
顾长生看到此情此景，也只觉得头皮都是麻了一阵……
‘幸好，幸好。我身边还有个大妖用作提示，如若不然，恐怕我这会儿就已被生撕了去……’
作为修士的危机预感，顾长生的确拥有。但相较之下，他那般粗糙的感应自是没有大妖灵活。
意识到自己方才就在悬崖上兜转了一圈，顾长生如今就连手心里头也满是汗滴。
‘太危险了，这鬼地方。根本不是以前那些经历能比的……’
只是如今这停顿了片刻，顾长生也是很快发现了异样之处。
这些虎伥皮似乎并不如之前看到过的那般灵动？
站定在了边缘之处，顾长生打细眼了望去，便能见到那一张张灰黑色的人皮层层叠叠，好似海浪那般排列了开来。
‘都是一般无二的模样……’
只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顾长生就已是觉得有些微妙了。
毕竟虎伥皮的本质，那都是从人变化而来的东西。即便是变成了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虎伥皮依旧能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住自己的独特性质。
比如说初识那会儿，在九环村里头接触到的阴冷而又残忍的怪物。
又比如说在前些时间里头，顾长生曾经碰到过，并且还回忆起了自己之前那些个记忆的怪物……
相较之下，如今这些浮现而出的虎伥皮，就显得异常古怪，冷澹，而且……
‘非常迟钝？’
莫名的差异感在此刻凸显而出，顾长生的眉头微微起皱，他感觉这些怪物看起来的确唬人，可在另一种程度上来说。
它们却更像是一种流水线上的成批制品？
如此思绪只得刚刚浮现而出，还未能够等到顾长生有所反应，一声呼喝，便已是从另一边传来。
‘碰！
伴随着重物敲击的动静，这声音就像是投入到了清水之中的游鱼那般，眨眼之间扩散开来，却是让这些虎伥皮都纷纷动身，继而……
朝着前头直挺挺地走去。
是什么东西在后面？
顾长生这边连连调转望去，便是瞧见个熟悉的人影，如今正站在了队列之末的位置。
它手持钢鞭，长脸如棍。一对分目如牛，鼻腔吞吐如龙。
这居然是之前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马面’！
瞧见到了这家伙，顾长生就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开始有些幻痛了起来。他呲牙咧嘴一阵，此刻也是疑惑了起来。
‘马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不应该是这鬼蜮里头比较厉害的人物了吗……’
这般地念想着，不及深思，顾长生又是看到另一个马面，此刻正从拐角处晃悠了出来。
不止一个。
这玩意儿居然不止一个……
顾长生的思绪都在此刻停顿了小会儿，他本以为这黑白煞里头马面应该算是阵眼那般的角色。
可如今想来，这似乎却是顾长生有些太想当然了。
‘马面不过是鬼蜮里头的一环，它根本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它只是一个节点！’
念及至此，顾长生的嗓子眼翻滚一阵，却只是觉得口干舌燥。
能一棍子将二级修士打到差点毙命当场，这货少说也得有四级的实力在身。而以此为前提，这黑白煞的地界之中若全是这玩意儿……
‘那所谓的阵眼，又得强到什么地步去了？’
顾长生心中忐忑一阵，也是到了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当初那在方丈口中描述而成的地狱门五级修士。
究竟是个多么夸张的概念。
而就在思绪浮动之时，一声声惨叫入耳，却又被生生打断了去。如此突兀响动，让顾长生回神，便是凝神望去。
只见那畜生咬紧了一口的槽牙，马鼻打了个喷响，此刻快步上前走去，竟是对着后头的虎伥皮噼头盖脸地就挥了下去。
那钢鞭可是凝实，挥舞之间撕风如虎啸。
不过眨眼的空档，顾长生便见那落在了后头的两个虎伥皮被砸成了两摊烂泥……
身披钢铠铁盔的生勐之物左右分立，那凶器在手，怒目圆睁，此刻却是不论怎么看来，都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万万不可力敌。
吞了口唾沫，顾长生缩回去些许，目光微凝，随后又见……
那马面哼哧出声，抬起那皮肉连着筋的钢鞭，似是催促那般，便再是呼喝两声。
身前的虎伥皮便是加快了三分。
将这般的场景一并收于眼中，在旁的顾长生虽是还有些懵懵懂懂，但此刻也多少反应了过来。
‘它在催促这些虎伥皮上路？’
这些虎伥皮是从第里头浮现出来的，形似量产不说，如今看那麻木的模样，这显然与顾长生认知里头的那些怪物……
有着明显的出入。
这虎伥皮有些太过于古怪了。
顾长生心思微动，目光也随着那开始移动的队列一并转去。
它们这是要去哪里？
眼看着队列渐行渐远，顾长生一边调转着视线，一边捕捉着周围传来的窸窣动静。
‘不止是这边，就连稍微远些的地方，如今也有阴差催赶虎伥皮上路的事情正在发生。’
有目的性的驱赶，这种行为在顾长生眼中，便是让他不由得想起了……
‘牧羊’的说法。
很快，顾长生便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将那发散出去的思绪收拢了回来，沉默片刻，随后便是轻身一跃，从屋子里头跳了出去。
‘得跟上去看看，究竟是个怎么回事才行。’
诚然，顾长生尽可以在此刻直接转身离去。
可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此行他便是‘空手而归’，对于即将到来的东城祸事，顾长生根本不得其法。
目的总有先后，重要性更是两两有别。如今只是衡量了片刻，顾长生心中便已是有了大致的决策。
‘这次就算是放弃探索地图外的内容，也得先把东城里头的事情给摸清楚了才行！’
心有所念，他怀中的大妖也是附和出声。
之后的路程里，这位同行者也会在尽量不暴露的前提下，给予顾长生最大限度的帮助。
一人一妖便在这般的心境之下，开始了移动。
顾长生初时还不敢跟得太紧，毕竟那马面感知能力如何，他如今心里头也是没个底的。
所以一路走走停停，他得是缀在了末尾一端，根本不敢靠的太近。
人是安全了，但一些更为具体的信息，顾长生却也是没能捕捉到位。
‘方向一直都朝着城里头……这是要向着城中心的位置走去？’
思绪沉沉浮浮，顾长生略一抬头，很快便是瞧见到了那如同大楼般夸张的巨影。
黄平原站定在了万象楼旁，此刻昂首挺胸，正如同门神那般矗立在了原地。
也是因为由远及近的缘故，顾长生这边‘里里外外’地看了圈这牛汉子的轮廓，此刻心中也是得出了些许结论。
‘人应该是没错的，变身之后的各种细节都能够对应上……’
‘只是这皮肤变成了灰黑色，而且模样古怪，似乎已经没有了表情上的变化。’
就像是尸体那般的僵硬。
尸体吗……
怀揣着忐忑的心思，顾长生微微抬头，对着那不再有丝毫起伏的胸膛凝望而去。
连呼吸都已经不需要了的黄平原，或许真的就已是一具空壳了？
操控死者用于己身，这倒也是地狱门该有的手段不假。顾长生将思绪收拢了去，此刻嘴唇紧抿。
‘在这条线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消多时，一群群虎伥皮便已是聚拢到了一起。顾长生站在了一处客栈的二楼房中，如今半推开窗，只敢侧眼打量。
‘这里我记得是……集市？’
宽阔的地界，得有几百米宽的圆形小广场。平日里头都是往来的商客小贩，好不热闹。
只是此刻都站满了那鬼气森森的虎伥皮，便是让顾长生都感慨不已。
这些人聚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思绪凝团，刚一成型。顾长生便见到那群虎伥皮居然是没来由得，突然开始大打出手！
‘……嗯？’
这毫无端倪的变化便是让顾长生都微微一愣。
只见这些似人非人的怪物都发起了疯来，此刻手脚并用，对着在旁的同类不闻不问，却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时之间，叫嚷声，惨叫声，怒和声源源不断。这动静充斥着血腥气，却是左右不过半柱香之久，便已是消失了去。
因为此时站定在了那广场之中的，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存活下来的虎伥皮。
那胜者伤痕累累，一条胳膊不翼而飞，双目更是被生生挖掉了去，只余下了两个硕大的窟窿洞。
如此伤势，让顾长生看得都是皱眉。然而去在下一刻，他便是看到那广场上的残骸纷纷开始颤抖……
红血待着皮肉，化作流水，仿佛涌入洞眼那般，一并朝着那正中处的虎伥皮涌去。
宛若纸张般脆薄的身躯飞速膨胀，肌肉的线路，硬朗的纹路一一浮现，却是不过眨眼之间。
就已变成了个高壮的模样！
而在同时，一副黑漆漆的生铁铠自皮肉之中挤了出来。那虎伥皮的脸开始揉化，似是融了那般，化作一团，继而重新塑形。
两只长角最先探出，分立头脑左右，冲天而起。
宽厚肉鼻紧随其后，金环串过其中，又亮又粗。
而在看到这般的变化之后，顾长生也是忍不住脸色微变。
他嘴巴半张了开来，支吾片刻，最后却是低声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
一对通红的眼珠子凝聚成形，一把精钢的铁扇子自手骨分离而出，凝落成形。
长嘴呲牙，仰天长啸，便是发出了一声悠扬的长鸣。
“哞！
！”
身弱马面般的壮实，脸却如同野牛那般畸变成型——这居然是个与马面同级的牛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