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不断击退缅军,忽然前方突变。
一群穿着缅甸华服的人出现在前方,或许他们没有意识到,因为还有零散缅军正从他们身边穿过,向后逃窜。
“那些应该是缅甸权贵了。”
戚继美指着那些人说道。
李成梁一直在观察前线战况,自然也看出来了。
这群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亦或者被明军的打法惊呆了,兵不血刃就把缅军击败。
他们既震惊于明军的打法,也惊骇自家的兵士气的低落。
只要明军炮弹打过来,不管打没打到自己的位置,就呼啦啦的往后跑,完全就是一副溃败的模样。
李成梁还真的猜对了,此时的莽应里惊骇大过震惊,他没想到曾经在东南亚横行的缅军,在遭遇到明军攻势或如此不堪一击。
虽然,他也多次被李如松部击败,但也没有溃逃成这个样子。
“打不过了,没法打了。”
“特么都没办法近战就败了。”
“士气全没了,这仗没法打下去。”
“降了吧。”
这次,缅甸的官员和土司也看出来了,他们已经打不下去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军队现在看到明军如同老鼠见到猫似的,掉头就跑,这还怎么打?
这个时代的猫,可是真抓老鼠的,不是后世那些宠物猫。
意见达成了统一,没人在计较是不是还可以再打打,或者想什么以打促谈,根本就没这个机会。
不过,李成梁才不会给他们举白旗的机会,直接对着戚继美下令道:“用佛朗机炮给我对着那里轰,打掉他们,缅甸的兔崽子们就该跪地投降了。”
明知道李成梁的居心,戚继美也不会多说什么,反正军功到手。
当下,他拨马就往前面跑,这个事儿还是他亲手布置最好。
很快,十来门佛朗机炮炮手抬着炮往前突。
因为此时明军前沿和这伙人的距离稍远,没有进入射程。
炮手突击,戚继美还不放心,马上指挥旁边人从周围炮队里拿走了不少装填好的子药筒。
佛朗机炮快速发射的时候,其实六个子药筒是来不及装填完的。
只能保持一定速度,子药筒的装填才能满足发射需要,形成持续火力。
当然,这样发射速度其实也是降低的。
明军炮手这次突前了几十步,没等后面的鸟铳手整队就直接冲上来,让莽应里等缅甸官员和土司感觉到不妙。
对方奔跑的方向,貌似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就在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靠前,有点危险想要转身后退的时候,明军炮手已经就位。
直接快速架炮,炮腹里塞进只要他,直接就点火。
“砰砰砰砰砰砰.”
炮声从稀疏快速变得密集起来,炮手快速更换子药筒,再朝着人群发射出去,然后再更换子药筒,完全不去管什么战果。
骤然发动的炮击,火热的炮弹迅速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惨叫声几乎在炮声响起那一刻就没有再停下来过。
莽应里被吓傻了,他只跑出几步,忽然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一糊,有种温热感。
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亲王左边手臂处已经被炮弹打断,血糊了一片。
这样的伤,必死无疑。
而此时,那人才有了反应,右手的武器被人叼,抚在伤口处发出一阵惨嚎。
“啊,救我,疼死我了”
莽应里怕了,只是扭头的一刻,又看到有人腹部被打出一个血洞,人直接扑倒在地,然后似乎还没有死,想要继续往前爬。
没有呼嚎声,因为他张嘴,口中就鲜血直冒。
几乎是本能的,莽应里没有继续跑,而是直接扑倒在地,双手护住头。
而他旁边的亲兵,此刻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继续往前跑。
这时候,别管曾经在东吁王朝里担任什么样的高官要职,在生与死的面前,似乎什么都不是。
“继续前进。”
李成梁看到那群人已经跑远了,当即下令道。
明军军阵再次前移,开始向着炮队靠近。
至于打死在那边的人,戚继美也没有带人急着赶过去,而是指挥着明军军阵大踏步向前。
军阵,还是要维持的。
否则狗急跳墙,要是缅军逼急了发疯反冲锋,不成军阵很容易就会陷入短兵相接中。
这种打法挺好,不费一兵一卒。
打到现在,他们已经算是彻底击溃了缅军,而自身伤亡不过十余人。
都不是被缅军打伤的,而是鸟铳手的鸟铳炸膛。
那些人看着那样子,还是挺凄惨的,有的伤了手,有的伤到脸,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相对这么多鸟铳,只炸膛十余支,也算是很幸运了。
毕竟是在战场上,鸟铳手情绪紧张,多倒进去一点火药,也是不可避免的。
或者,是鸟铳质量问题。
此时明军的火器质量还算好,还没有达到万历中后期,因为皇帝惰政不理事务,直接把大权丢给那些大臣。
然后就是朝廷官员们联合起来上下其手瓜分银子,导致武器的质量飞速下滑。
李成梁常年在辽东,也对工部制造的火器质量有所了解,所有火器运到西南,他都派出身边的亲兵进行检查,所以大多质量也还不错。
不过鸟铳炸膛这个事儿,他此时也注意到了。
想到戚继光的鸟铳手,大多会在战前称重包装火药,也就是定量的纸壳弹,可以让炸膛率再次降低。
当然,其实辽东明军现在使用的还算不上纸壳弹,只不过是把明军原来药壶计量改成纸包。
不得不承认,戚继光是明军将领中少有的几个擅长使用火器的将官。
而马芳和李成梁,更善于使用骑兵突袭战术。
不过现在,李成梁也打算静下心来好好研究下,看怎么提高火器手的作战效率。
倒地上的莽应里没有受伤,只能说他运气此刻很好。
不过,即便是炮声已经停止,他也不敢起身跑路。
此刻身边没有其他人,如果他爬起来逃跑,明军的火器怕是会直接朝他招呼过来。
想到明军给他提出的投降条件,与其什么负荆请罪,还不如直接让明军在战场上抓住好些。
最起码,周围没有了其他人,不至于那么丢脸。
莽应里选择摆烂,不跑了,因为他不想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听到脚步声后,抬头,就看见一排明军士兵走到他的面前,他们身上红色的鸳鸯战袄显得那么刺眼。
“这里有个活的,看样子还是个大官儿。”
莽应里是懂汉话的,他能听懂那些明国人说的是什么。
他,被明军俘虏了。
很快,他双臂就被人架起,然后被他们很粗暴的往后拖去。
在他身旁,没有一个缅甸人,入眼的只有列队整齐的明军士卒,正在继续向前走去。
“这衣服是缅甸贵族穿的?”
不知道被拖到那里,他看到眼前有十多匹马,最前面是几个穿着明军高级铠甲的将官。
是的,他身上穿的是缅甸的王服,只有王室才可以穿戴的。
只不过到现在,除了看得出他穿的衣服和其他缅甸人不同外,其实已经污秽不堪,失去了原来的模样。
“你是谁?我知道你听得懂汉话。”
刚才发问的明军将官继续问话道。
莽应里抬头看了眼,对方是个中年将领,一身鱼鳞甲,双臂还有虎头护肩。
铁质头盔被擦得净明瓦亮,一束红缨定在头上随风飘动,双耳有凤翅,显然这是明军中高级将领所用。
莽应里丧气的垂头,嘴里说道:“我是缅甸王国王子,莽应里。”
东吁王朝是外界对莽瑞体所建王朝的称呼,在他们国内都是以缅甸王国自称。
之所以被叫做东吁王朝,因为他们的王城在东吁城。
“缅甸王子,莽应里,哦,莽应龙的儿子,呵呵,也就这个样子儿。”
李成梁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也就没有兴趣。
其实,听说前面报告抓到一个缅甸大官,他也只是好奇,抓到了谁。
至于其他的,他都放在眼里。
败军之将而已。
又不是莽应龙,毕竟那人已经被李如松他们抓住了。
等莽应里被人拽走后,李成梁才对戚继美笑道:“没想到这两爷子命这么好,这样的炮火轰击他居然完好无损活下来了。”
对先前那队缅甸贵族的炮击,李成梁可是看的清楚,几十个人,大部分被打死打伤,跑掉的也就十来人。
莽应里能够在这样的阵仗下毫发无伤活下来,只能说他的命是真够硬的。
“大帅,现在军中知道他活着的人不多,要不要”
戚继美也是会察言观色的,知道李成梁有弄死那些缅甸权贵的意思,所以说话自然投其所好。
“不用,抓就抓了,到时候和他爹一起打入囚车,连带其他缅甸的官员一起运到京城去。”
李成梁无所谓的说道。
不过仗差不多打完了,接下来就是后续安定缅甸了。
对于下面的事儿,无非两条。
一是统治缅甸,消灭一切反抗力量。
二就是向朝廷献俘,到底该派那些人回京城参与献俘大典,这个就值得费费脑筋。
李成梁有心让大儿子李如松去,让他多在朝廷里露露脸,这有利于他将来仕途发展。
李成梁知道他是不能去的,他还要坐镇缅甸,征讨不服。
当初安南时,如果张辅能够在安南多呆上几年,让明军彻底占领那里再班师回朝,或许安南现在还存在。
就是因为张辅带走了能征善战的精锐,才给了安南人可乘之机。
李成梁可是清楚,魏广德明言要他留在缅甸几年,怕是只有老了才能回京城去。
虽然用爵位吊着他,可他也趋之若鹜。
武将当到头,也就是想把李家变成勋贵这一个愿望了。
自己的未来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头,那接下来就是给儿子们铺路,为了让李家也能与国同休,他李成梁也是拼了。
“大帅,大帅,戚将军,缅军残部降了,他们已经丢弃了武器跪地请降。”
明军继续前进不多久,前面就有人来报。
“嗯,走,去看看。”
李成梁笑着对戚继美说道,带着亲兵催马向前。
大明京师工部后院,依旧是在黄河图周围,此时站满了人。
靠近黄河图的,只有工部的官员,他们依旧在不断演示着黄河泥沙淤堵的后果。
只不过和上次张居正、魏广德他们来时不同的是,此时这里不仅有内阁全体阁臣,还有其他五部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甚至冯保也代表宫里来到这里,要亲眼看看黄河该怎么治理。
此时场内气氛严肃,所有人都脸色不好看。
因为黄河即便经过多次冲刷,最后还是肉眼可见在几处形成了淤堵。
这个实验结果也证明了潘季驯所提出束水攻沙法的失败。
虽然已经演示过多次,但此时潘季驯的脸色依旧难看至极。
他用到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希望能够改变结果,但是都失败了。
“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洪泽湖就该威胁到明祖陵的安危。”
终于,来到这里一直就没怎么说话的冯保开口。
“束水攻沙法只能延缓一时,却不能根本解决黄河水患,而且如此反复堆高大坝,淹没的土地太多。
最重要的是,泗州附近的祖陵,那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内阁的意见很中肯,如果能够用泗州一地换取黄河治理成果,换也就换了。
可付出了,最后还是不能解决黄河水患,这就得不偿失。
更何况,这还是以祖陵安危为代价的交换。”
冯保的话,基本上就是代表宫里的态度,潘季驯所提的办法作废。
潘季驯此刻面如死灰,双眼无神盯着黄河图上那几个泥沙的堆积点。
他知道,投入如此绝大的财力物力,如果还需要像现在这样,不断对河道进行清淤,怕是朝廷上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因为清口附近高家堰大坝的工程量实在太大了,大到让大明工部都感到负担沉重。
可是,作为河道总督,他又必须想办法解决水患。
“叔大,善贷,宫里的意思,如果真按照你们的意思,是不是就可以解决水患?”
冯保公开了宫里态度后,又对着内阁几人问道。
“水患可以缓解,但无法根除,朝廷也只能持续投入钱物维持河道。
不过增加的投入,可以在各处水闸和钞关加收的银钱抵偿。
另外,漕粮改海,朝廷也会节省不少经费,一进一出预计会有所结余。”
说话的是魏广德,内阁已经把治水和河运分开向内廷做了陈述,并建议漕粮不再走河运,改由长江口直接海运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