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父母兄弟
此时皇帝已然换好便袍，慢悠悠的走向一旁的椅子。
从一侧宦官手中接过茶盏，朱景洪小心递到老爹面前，同时说道：“以前听王妃念过一句诗，叫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那时王妃说得天花乱坠，于儿子看来也就十四个字，没什么意味……”
“可在哈密城下，看着我军战死的将士，儿子当时就想起了这句，想着战死将士们的家人还盼着他们回家，顷刻间大胜的喜悦荡然无存……”
“当时儿子不禁在想，若是当日儿子有个好歹，母后和宝钗又该何等伤心，念及于此当真心有余悸！”
朱景洪这一次说了很多，全都是有感而发的内容，更让朱咸铭高看了他几分。
只不过，朱景洪的最后一句话，却让皇帝心不太舒服。
这丫头，显然也是想我了……
朱咸铭刚接过茶，只喝了一口就被这虎狼之词呛着了，连续咳嗽了三次才停了下来。
谁知皇后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朱云笙的声音：“娘……十三哥来了！”
“儿子叩见母后，唯愿母后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你知不知道，为娘得知你亲上战场，心里是何等忧心？”
夫妻二人两两相望，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毫无疑问，这婆媳之间是在聊八卦，这是从古至今都避免不了的事。
看着眼前大变样的儿子，杨清音神色平和，关切道：“起来，快起来！”
“只要您把天下坐稳了，管她是谁的女儿，儿子想要谁就是谁……”
当然宝钗也没闲着，又是替皇后顺气，又是递绢帕又是端茶水，一时间他们三人都挺忙的。
皇后还没答话，就听外面又传来一道声音：“三妹，你咋咋呼呼作甚？这么大的人还不懂规矩？”
与其他一些人打过了招呼，朱景洪方说道：“我得去坤宁宫，后面再跟你们说话！”
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她有些哽咽，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若有个好歹，娘岂不……”
朱景洪答道：“娘，儿子听您的话，之后从未上过战场，又岂会受伤！”
眼看这兄妹二人斗嘴，跟在朱云笙身旁的黛玉和湘云都笑了。
虽然睿王夫妇想尽办法活跃气氛，可最终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把自己活成了笑话。
提起裙摆，宝钗行礼后就向殿外走去，动作太快以至于钗环摇动，相互间碰出了“叮叮”声。
听着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杨清音失笑道：“你看看……这才回来，就搅得不安宁了！”
朱景洪的这句回应，当真是言简意赅，而且显得无可辩驳。
“规矩？十三哥你还懂规矩二字？这皇宫里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你了！”
刚才他看似轻松诙谐，实则每句话在路上都推敲过，甚至还专门练了神态语气。
二人沉默了一阵，朱咸铭突然问道：“十三媳妇的事你问了没有，她怎么说？”
“母后，媳妇出去看看！”
离开了大殿，直到走出了乾清门，朱景洪才是真的松了口气。
只听皇后道：“她一把年纪还知分寸，比起贾家那位可好多了！”
西北的许多事，朱景洪也是听别人说过，但这不妨碍他跟别人讲。
虽是在抱怨，但宝钗还是清晰感受到，皇后娘娘此时心中的喜悦。
看着脸上挂满红霞的宝钗，朱景洪瞬间生出一股热气，但最终还是被他憋了回去。
“是！”
“今日得见十三爷，果真英雄本色……”
“第一件事，就是先生儿子，免得有小人乱嚼舌头，还以为儿子做那事不行呢！”
在陆育新几人身后，虽然多数都是熟人，但朱景洪也看到了些新面孔。
对此宝钗没有接话，毕竟太子妃元春就出自贾家，说人家坏话也不太好。
虽说是夫妻二人，可周围有那么多人，如此亲昵也实在过分了些，宝钗慌忙间便挣开了去。
每年龙禁卫都要选拔侍卫，出现新人是很正常的事，只好多走动新人也就成了旧人。
顿了顿，才听朱景洪接着说道：“连你也来教训我了！”
“所以缮国公府，就没去找回面子？”
“这两个混账，还好意思过来！”朱咸铭没好气的说道。
就这样，很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
“是！”
“大丈夫当如是也……”
虽然没得到邀请，可儿子来给亲娘问安，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太子二人赶了过来。
咳咳……
于是杨清音答道：“她怕事情闹大，会损了皇家的颜面，所以授意锦衣卫动手！”
“我……”
朱咸铭本想要辩解，可最终没有多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有责任。
“我还说不得你？”
因有了皇帝在，现场气氛就拘谨了不少，侃侃而谈的朱景洪也变得话少了。
指示锦衣卫做私事，严格来说也是犯忌之事，但朱咸铭没有追究的想法。
能与缮国公府老太君同列，贾家便只有贾母一人。
“没受伤吧？”杨清音问道。
“知道你还把她带身边？”朱咸铭皱眉问道。
湘云躲到朱云笙身后，轻声说道：“十三爷可别不识好人心，我可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
“你……”
只听朱景洪斩钉截铁答道：“打死儿子也不去了！”
“这丫头……也这般毛毛躁躁！”皇后露出了作为母亲标准的笑容。
然而朱景洪目光只在湘云身上短暂停留，随后就扫向了一旁的黛玉，也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他。
情况如何已经很清楚，他现在只是不明白宝钗这样做的意图。
“育新，升百户了？”
这时黛玉插话道：“云丫头，你若再敢胡说，小心宝姐姐罚你！”
“哦？她这么做什么意思？”朱咸铭皱眉问道。
他立的功实在是太大，如今自然要给自己降降热度，此事他在返京路上已考虑很久，如今张口就应了出来。
然而下一刻，宝钗浅笑开口道：“兴许云丫头说得对，西北那么多新鲜人和事，他忘了我也属正常！”
听到这话，联想到当众斗气的老四和老六，朱咸铭忍不住感慨：“她虽年少，却有这般心胸，实在难能可贵！”
难道老子就不担心你？
“如此说来，你西北你不打算去了？”朱咸铭慢悠悠说道。
在他二人深情相望时，朱云笙三人观察着他俩，相互之间议论起来。
虽然小儿子的成长令他满意，但作为皇帝朱咸铭还是问出了这句，其意也在于试探朱景洪的心意。
“错了……儿子带了三个！”
正当朱景洪想要上前，与黛玉攀谈几句之时，宝钗却从大殿内走了出来，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儿子妄言！”
伸手抓着宝钗，朱景洪一边把她的手往胸前按，一边说道：“我这话皆是出于真心，不信你来摸摸看……”
朱景洪早就想离开，听到此话便带着宝钗告辞了。
“儿子当然知道！”
其原因有二，一是皇后精神不大好，没有那个心思去筹办；二是她被老四老六气到了，眼下根本不想看到这俩家伙。
“儿子好色！”
一会儿他还得看奏本，所以没工夫和朱景洪瞎扯，便摆手示意小儿子赶紧滚蛋。
没理会朱景洪插科打诨，朱咸铭直接问道：“那木部的丫头且不说，你还把那准噶尔的女子带身边，你不知道她是阿拉布坦的女儿？”
没有评价朱景洪这句话，朱咸铭笑着问道：“那伱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到熟悉的招呼声，朱景洪抬头向前望去，就看到了迎面赶来的陆育新等人。
尤其是黛玉，此刻直勾勾盯着朱景洪看，想上前接话却又没那勇气，让她在欣喜的同时又深感懊恼，直接在心里骂自己不中用。
“你干什么！”宝钗低声斥道。
“启禀陛下娘娘，太子睿王到了！”
朱咸铭当然知道他带了三个，他想要说的是琪琪格二人。
待朱景洪起身，杨清音来到他面前，同时上下打量起他。
目光扫向湘云，朱景洪上下打量了几眼，方才说道：“云丫头，你长大了……”
眼看朱景洪的目光，随着湘云移动而移动，朱云笙顿时警觉起来，以为自己这兄长又有企图。
“放肆，有你这般和兄长说话？”
朱景洪离开了，但他却又没离开，只因他还存在众人议论之中。
他夫妻二人走了，太子和睿王几人也没留多久，便很识趣的一起告辞离开。
一番沉闷午膳之后，皇帝便让朱景洪去宁寿宫，毕竟他是专门赶回来拜寿，总得去老爷子面前露个脸。
“十三爷慢走，臣等改日再来叨扰！”
从宝钗脸上，杨清音也看出来了思念之色，于是说道：“你去吧！”
“陆百户，你说过些日子邀十三爷打马球，他会来吗？”
别看陆育新答得笃定，其实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无法确定能否把朱景洪请来。
言罢宝钗转身进殿，在招呼了朱云笙几人，朱景洪随后也就跟进了殿内。
朱咸铭感叹道：“老十三这小子，虽不爱读书进学，选妻的眼光却准得很，当日认准了薛家丫头，我还说他是鬼迷心窍，如今看来……这小子才是真的慧眼识珠！”
虽然黛玉急忙移开了视线，但她那“痴痴”的眼神，还是被朱景洪敏锐捕捉到了。
除了他俩，元春和陈芷也过来了，顿时让这坤宁宫气氛更诡异。
“回来就跟笙儿拌嘴，也就你做得出来，赶紧进殿去……母后还等着你！”
倒是湘云“磊落”一些，上前分辨道：“十三爷，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竟跟公主一个弱女子计较，传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话！”
待子女们离开，皇帝夫妇便去到了暖阁，同时挥退了所有宫女宦官。
将好此时，皇帝也赶了过来，除了皇后众人都出去迎接。
若是以往，皇后必会把三子一女叫齐，然后在坤宁宫举行一次家宴，然而今天她却没这么干。
“混账，胡说什么！”朱咸铭呵斥道。
“这话你也就骗骗英莲她们，我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皇后的指责，饱含的是母亲的慈爱，这让朱景洪深受感动，一时间也不敢油嘴滑舌，只能老实听训并安抚老母亲。
虽然已搞清楚怎么回事，但为了维护皇家的脸面，这件事就只能冷处理，所以流言事件不会有人受罚。
站在门口，看着阔别已久的丈夫，宝钗本以为自己会格外激动，但最终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算了，看在你立了些功的份儿上，此事也就由着你了！”朱咸铭一副不想管的态度。
听到有人发问，陆育新答道：“那是自然！”
“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亲上战场？朝廷那么多的官兵在，有何须你去逞能？”
朱景洪走上台阶，来到妻子面前说道：“宝钗……我可日夜都思念着你，又岂会把你忘了！”
“差不多就行了，他俩变成这样子，你也有责任！”
好一番数落之后，皇后才坐回了位置，询问起儿子在西北的见闻。
龙禁卫是储备将领之所，这里的百户外放就是千户或参将，已经是非常高的职务。
再说大殿外，朱景洪站在台阶下，正跟台阶上的朱云笙理论。
“我这头一天回来，你就寻你哥哥的不是？你可真是好妹妹！”
面对皇后的好奇，宝钗笑着答道：“他们家老太君跟媳妇说，这件事本是他们有错在先，如今就当是长个教训，不必再与人为难……”
“别说是区区阿拉布坦，就是天王老子的女儿，儿子若要也得给！”
对此，朱景洪是怎么有趣怎么说。
本来朱咸铭还算不错，可当太子和睿王到了，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去坤宁宫，给你娘问安吧！”朱咸铭摆了摆手。
“十三哥这是怎么了？”
“只是就得多受些委屈！”杨清音答道。
清了清嗓子，朱咸铭方问道：“听说你此番回京，身边还带了两个女子！”
“问了，她承认是她指使！”杨清音随口答道。
“爹，此前儿子一直说，看事情要有格局，您怎么就不听呢！”
“谁让你先说我？”
“侥幸，侥幸……”
私留准噶尔叛臣之女在身边放在常人身上当然是死罪，可在朱景洪这里则可大可小，结果如何全看皇帝心情。
“这小子为何还没过来？”
刚好这时朱云笙也溜了进来，她是专程来听故事的，跟她一起进来的黛玉湘云也是如此。
朱景洪离京时，陆育新就才升队正，不到一年竟又升了一级，不得不说是非常之厉害。
天王老子？这不说的就是我……朱咸铭心感怪异。
朱云笙话才说完，就听湘云答道：“莫非是出去太久，已经认不得宝姐姐了？”
再说坤宁宫这边，皇后正跟宝钗说话。
“十三爷……”
这话确实听着耳熟……朱咸铭心中暗道。
这话杨清音就不爱听，当即反驳道“不爱读书怎么了？又不消他为官做宰，再者说即便他不通文墨，不也成了国之柱石？”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朱咸铭当即转移话题，问道：“你那个侄女，打算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