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点?”
周钰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好奇问:“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她加入联盟了。她那样的身体,怎么配和许扉比?许扉都失败了,更不要说她。”沈照回答。
“迟早有一天她会灰溜溜地离开联盟,我是在帮她规避风险。”
虽然只是新闻部的助理,但周钰也略有耳闻,翟星眠在业界实在是个名人,最近因为她,各个球队争论不休。
她的履历比许扉优秀得多,许扉除了大学时比她早一年进校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可是有许扉这个前车之鉴在,球队管理者对黄种人的能力存疑,没有人敢把宝压在翟星眠身上。
换句话说,其实是许扉害了她。
真不知道沈照为什么会觉得,翟星眠比不过许扉,明明从样貌、天赋、性格,翟星眠都超出她一大截。
现在看来,也确实是许扉害了她。
如果没有许扉,翟星眠或许正在准备新秀训练营。
就算像沈照说的那样,最终灰溜溜地离开联盟,但是也算是为梦想奋斗过,此生也不再后悔了。
沈照直接剥夺了她追逐梦想的权利,居然还把这个叫做提点。
周钰嘴角动了一下,惊奇地看着沈照,像在看什么稀有物种。
好半天,才感慨了句:“阿照,你可真不要脸。”
她没有骂沈照的意思,她一直觉得“不要脸”是个中性词,一个人如果可以不那么要脸,会比要脸的人得到的东西更多,事业、财富、爱情以及其他什么的。
但沈照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有被羞辱到。
沈照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翟星眠不入联盟是最好的选择,对翟星眠,对许扉,对她,对所有人都好。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要脸的地方,颇为恼羞成怒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
周钰不想和她纠缠,忙应:“是是。”
她附和地有些敷衍:“你家许扉天之骄子,在校队没拿四大碗,是她时运不济,翟星眠拿了是她运气好,数据不如翟星眠也不是她的错,是她搭档太菜。”
“嗯1她最后重重点了下头,眉目也跟着挤在一起,极为坚定地总结:“许扉就是最棒的1
沈照被她气地心肝疼,却拿她没办法,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有气无力道:“滚。”
“说真的,阿照。”周钰好奇看她:“你就真一点都不喜欢翟星眠?”
沈照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哼笑道:“喜欢她?开什么玩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许扉。”
周钰又转了个身,恢复原来的姿势,眼神不小心触及远方的身影,忽然稍稍睁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缓过好久才回过神,身体放松下来,眼里带上深深的戏谑,看着那个方向:“阿照,既然如此,你考虑过如何甩掉翟星眠么?”
“没有。”沈照得意地有些矜持,故作嫌弃地说:“她实在太粘人了,像个舔狗。”
“如果我突然和她分手,还不知道得受多大刺激,得慢慢来。”
忽然又笑了:“不过看在那张和许扉极为相似的脸的份上,我也可以勉强忍受一下。”
“哦?那我就放心了。”周钰拍拍沈照的肩,凑到沈照耳边说:“你看看那边。”
“恭喜,你可以不用勉强了。”
沈照一惊,急忙转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翟星眠无悲无喜,隔着一张玻璃,站在她身后两米处的位置。
她的眼神凉凉的,怀里抱着什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照心里忽然涌上无尽的恐慌,整个人有种莫名的失重感,重重地下坠。
沈照急忙跑过去,拉住她的胳膊,脱口而出道:“星眠,你听我说。”
翟星眠再也忍不住,甩开她的手,抬起胳膊,狠狠地落下一巴掌。
她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死死地咬住牙,脖子后面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许扉,华裔,联盟……还用说什么?她什么都明白了。曾经有多爱这个人,现在就有多失望,有多难堪。
她把人家当成共度一生的恋人,人家却只把她当替身,把她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那一巴掌像是落在翟星眠自己的脸上,扇得她眼满金星,脸火辣辣得疼。
“沈照,你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1
说完,把怀里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散落一地,是沈照最喜欢吃的那家甜品。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照垂着头,纤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角,而后回过头,气急败坏地瞪始作俑者:“周钰1
周钰靠在栏杆上颇为自得地笑,无辜地眨眨眼:“我怎么了。”
沈照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周钰大呼冤枉:“话是你自己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不是你说想甩掉她的么?”
沈照被她噎住,憋了半天,才说:“那也不是现在。”
周钰无辜耸耸肩,眨巴两下眼。
她刚才问沈照,如果许扉喜欢她怎么办?
其实还有句话,她没有问出口,如果那时,翟星眠知道了这一切,你又发现你更喜欢翟星眠呢?
……
翟星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办公楼的,好像身后跟着洪水猛兽,脑子一片空白,忘记了坐电梯,在步梯上一圈又一圈地绕着。
连门口的伞都忘了拿。
可是刚出大门,在最后的三层台阶那里,脚步被重重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倾倒,摔在了地上。
钻心得疼。
翟星眠的头发沾了点水,杂乱无章地贴在额前,摔倒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手上、衣服也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水,看上去狼狈极了。
过路人向她投向好奇的目光,翟星眠垂下头,狠狠地咬着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断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沈照不屑的语气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浑身有股窒息的冰凉感。
翟星眠今天来这,本来是打算和沈照好好聊一聊,并且想要听她解释一下,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了缓解尴尬,还去买了沈照最喜欢的甜品。
可是却听见了这样的对话。
那天晚上沈照去了哪,和谁在一起,为什么喝酒……全都不重要了,因为从头到尾,沈照都是在欺骗她的感情。
沈照不许她参加选秀,是不能挡了许扉的路;沈照从未相信过她,初见时的那几句话,不过是看她长得像许扉,一时兴起哄骗她;沈照也从未想过和她一起回国,她一直在计划着离开……
在沈照心里,她就像个沾上了就甩不掉的,令人恶心的牛皮糖。
难怪她赢了比赛,沈照都从未有过特别高兴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还能窥见她眼中藏得极深的高傲与不屑,她就像那些球探一样,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她,还会打击她,她居然以为那是对她好。
其实沈照不爱的样子那么明显,不过是翟星眠自己蠢,不愿戳破那层温柔假象。
在一起三年,她甚至不知道沈照和许扉认识。
真是活该被人当做替身。
过往的痴心托付都像是个笑话,翟星眠想起沈照曾经一遍一遍和她说过的情话,想起她向对方求婚,想起沈照脸上虚假的温柔。
曾经她陷入其中看不分明,现在却想起来就想吐。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虚伪,这么恶心?
翟星眠在雨中坐着,忽然喉咙阵阵抽动,她捂着嘴,不断地发出干呕。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
“翟星眠,你怎么在这?你还好么?”
头上被阴影覆盖,雨不再落在翟星眠的身上,抬眼便看见撑着伞的江栖辞,她半蹲下来,眼里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一如既往地从容,和狼狈不堪的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翟星眠愣愣地看着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下意识想找个人依靠,可是又一想,江栖辞在这里做什么?问题刚刚成型,她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两个字。
沈照。
对了,她是沈照的闺蜜,来这里定是来找沈照的。
想起刚才沈照的悠然自得、侃侃而谈,翟星眠不相信江栖辞不知道这一切。说不定就像刚才,江栖辞不知道在背后听着沈照奚落她多少次。
嘲笑她蠢,她贱,被别人玩弄了还硬要送上门,深夜跨越一座城市千里送炮,是一个电话就被沈照叫来的狗。
可是江栖辞从来都没有提醒过她。
也是,人家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她又算是什么东西?
翟星眠看着江栖辞的眼神渐渐变了,对她的信任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她冷笑一声,眼神变得陌生。
现在出现,是来看她笑话么?
还有沈照的那些朋友……怪不得每次她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充满玩味与嘲弄,自己就是个供人玩弄的小丑。
屈辱像潮水一般淹没翟星眠的身体,她紧紧咬着牙,怨恨与羞耻混杂在一起,满腔怒意直冲脑海,猛地挥掉了江栖辞的手。
江栖辞一下没拿稳,伞落到地上。
“不用你可怜我1
翟星眠强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半个目光都没给蹲在雨幕中的江栖辞,狠狠地拔掉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朝远处扔去。
很清脆的声音。
戒指在地上转了几个圈,速度由快转慢,最后滚进了下水道口。
世界安静了下来。
江栖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怔愣地看着自己被挥落的手,缓缓站起身,眼神黯淡稍许,看了眼地上的伞,又望向翟星眠离去的方向。
心好像被烫破了一个洞,让她有种空洞的、虚无的不适。
她紧紧攥了攥拳,指甲在掌心落下一道道红痕,右腿隐隐用力,但突然想起那天在卧室里听见的对话,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不能再因为她一个人的妄想给翟星眠添乱了。
江栖辞垂下头,睫毛轻轻地抖,心想,就这样吧,即使她不能为翟星眠打伞,也可以陪她一起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