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闪出的怪客仓促之间竟然以一脚之力将洪七公的掌力回推,天下间除了五绝等级的人物还能有谁?而听到洪七公的惊呼声,赵志敬也立时明白,这场大戏的最后一个主角——欧阳锋,也到了!
不看欧阳锋的衣着,这位疯癫了的武学宗师高鼻深目,确实不似中原人,倒有些色目人的既视感,可惜他年龄有些大了,再加上不知多久不曾打理过自己的头发和脸面,这位武学宗匠的卖相比起洪七公来却是要差上一大截。
不过卖相虽差,欧阳锋的实力可是实打实的强悍,第二次华山论剑之时,若不是因为逆练九阴真经导致精神错乱,又被黄蓉用计诓走,说不得欧阳锋便能以一己之力压服郭靖、黄药师和洪七公三人,成为当时的天下第一。
自华山二次论剑之后,十余年来洪七公与欧阳锋从未会面,洪七公当年中了欧阳锋的蛇毒之后武功全失,后来修复创伤的时候也听黄蓉讲了九阴真经的一部分,与自己原来武功一加印证,可谓是大有进境,这十余年来虽然年龄渐老,但是武学境界俨然已经达到了“无漏之境”,恍如人中之仙。
而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虽然神志不清,却在无意之间开创了一条前人未曾开创的武学之路,武功越练越怪,越怪便越强,根本不可以常理计算。
这两人数十年前武功便难分轩轾,此后又各有际遇,今日在华山第三度相逢,一拚功力,居然仍是不分上下。
只可怜剩下的藏边四丑夹在当世两大高手之间,被当成了两人过招的垫子,这四人被两大宗师当成内力交锋的战场,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呼吸也是一阵紧一阵缓,周身的骨骼被两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压得格格作响,简直比受任何酷刑还要惨上百倍。
欧阳锋忽然问:“这五个家伙学的内功很好,是什么门派?”
洪七公道:“他们说是什么西藏圣僧金轮法王的徒孙。”
欧阳锋道:“这个金轮法王跟你相比,谁厉害些?”
洪七公道:“不知道,或许差不多吧。”
欧阳锋道:“比我呢?”
洪七公道:“比你厉害些。”
欧阳锋一怔,叫道:“不信!”
两人说话之际,手足也是继续较劲。
洪七公连发几次不同掌力,却全被欧阳锋在另一端以脚力化解,接着欧阳锋脚上加劲,却也不能使洪七公退后半分。
二人一番交手,各自佩服,同时哈哈大笑,向后跃开。
四丑身上的压力骤失,不由得摇摇幌幌,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这四人的经脉被两大宗师的内力来回挤压,五脏六腑都已重伤,筋骨更是开裂得不成样子,多年横练的功夫全部了账,如果没有奇遇,怕是有生之年再也练不回来了。
洪七公喝道:“四名奸贼,总算你们大限未到,反正今后再也不能害人,赶快给我滚吧。还有记得回去跟你们祖师爷金轮法王说,叫他快到中原来,跟老叫花较量较量。”
欧阳锋道:“跟我也较量较量。”
四丑连声答应,脚下踉跄,互相搀扶着下山去了。
欧阳锋刚才为了跟洪七公较量功夫,乃是以背撑地伸脚相抗,这会儿他爬起身来,斜眼望着洪七公,只觉越看越是眼熟,当即喝道:“喂,你武功很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洪七公一听,又见欧阳锋脸上神色迷茫,顿时知道他怕是自十余年前发疯之后,始终未能痊愈,洪七公心性跳脱,当即逗他道:“我叫欧阳锋,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锋心头一震,只觉得“欧阳锋”这三字果然好熟,但自己叫什么名字,却实在想不起来,只能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洪七公哈哈笑道:“你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快回家想想吧。”
欧阳锋怒道:“你一定知道,你跟我说。”
洪七公一笑道:“好吧,你叫臭蛤蟆。”
“蛤蟆”这两个字,欧阳锋也是十分熟悉的,听来有些相似,但细细想却又不是。
他跟洪七公是数十年的生死对头,洪七公的形象早就根植在他的记忆中,欧阳锋虽然神智不太清醒,却也本能地感觉自己十分讨厌洪七公,左右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将这人杀了再说!
洪七公见欧阳锋呆呆站立,目中忽露凶光,早就暗自戒备,果然听他大吼一声,恶狠狠的扑杀过来,当下也不敢怠慢,出手就是降龙十掌。
两人足踏寒冰,在这宽仅数尺的窄道上各自施展平生绝技,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只要稍有差失,那便是粉身碎骨之祸,比之平地相斗,凶险了何止数倍。
二人此时年事已高,精力虽已衰退,武学上的修为却都已经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自身的招数和技巧都已经钻研到了极致,只交手了十余招,两人不由得都是心下钦佩。
欧阳锋叫道:“老家伙厉害得很啊。”
洪七公笑道:“臭蛤蟆也了不起。”
赵志敬打一开始便注意着两人的交锋,他虽然历战不多,但饱览全真与古墓武学,又得到了重阳遗刻和一阳指,自身的武学底蕴早已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层次,现在看这两大宗师的全力搏斗,一时间感悟极多。
那九阴真经本就是天下武术的总纲,赵志敬所知道的虽然只是部分,但洪七公和欧阳锋也是九阴真经的受益者,此时打起来两人所使招数都是与真经要义暗合,赵志敬不由得惊喜无比,顿时对重阳遗刻中许多未曾参透的精妙变化了悟许多。
两大宗师堪堪拆到了千余招,虽然武功未尽,但到底是年纪老了,这一场搏杀下来都感到气喘心跳,手脚不免迟缓了起来。
赵志敬心知此时还不是时候,当即叫道:“两位前辈打了这么久,想必肚子也是饿了,大家先来饱餐一顿再比如何?”
洪七公听到一个“吃”字,立即退后,连叫:“妙极,妙极!”
赵志敬早就看见二丑用竹篮带来了大批冷食,他们下山时也没有带下,现在还放在原地,于是奔去提了过来,打开篮盖,只见里面冻鸡冻肉、白酒冷饭,一应俱全,虽然不是热的,但极其丰盛。
洪七公大喜,抢过一只冻鸡,忙不迭的大口咬下,连骨带肉啃得格格直响。
赵志敬拿了一块冻肉递给欧阳锋,道:“这位前辈可是欧阳锋?”
欧阳锋指着洪七公,道:“他才是欧阳锋,欧阳锋是坏人。”
洪七公笑道:“不错,欧阳锋是坏人,欧阳锋该死。”
“慢来慢来。”赵志敬伸手示意洪七公不要添乱,当即转过身对欧阳锋道:“欧阳前辈,虽然你是我全真的大敌,但这怨仇早已经时过境迁,你的义子杨过现在正在我门下习武,你还记得这个孩子吗?”
“克儿……过儿……”欧阳锋念叨了两下,突然抱头痛哭:“我的儿子不见啦,你知道他在哪?你知道对不对!”
这欧阳锋被黄蓉所骗,逆转九阴真经之后经脉错位神智也变得错乱,再加上他本就伤心儿子欧阳克的死亡,这一来一回的刺激登时让他的脑子变得混混沌沌,所以平日里都是疯疯癫癫,但偶尔也会稍稍清醒。
那一日他突然想起杨过曾和郭靖在一起,寻思杨过有可能被带到了桃花岛,于是他也弄了一个小船,驶到桃花岛来。他对桃花岛印象很深,所以白天不敢靠近,到晚上才一个人偷偷的溜进岛中。
他在桃花岛上找了一个小山洞藏了起来,然后开始寻找杨过的踪迹,结果整整半年都没有找到,也是他功力高深,行事谨慎,所以一直没有被桃花岛上的人发现。
有一日,欧阳锋听到武修文兄弟的谈话,这才知道杨过被郭靖送到全真教了,当即便离开了桃花岛,便捡在清醒的时候赶往终南山。
这一来一回却是更加不巧,欧阳锋在全真闹过一场之后打伤了几个道士,才知道杨过原来已经不在终南山,而是陪着王处一和孙不二下山去了。
这之后欧阳锋就在山西、河南间的这一大片区域流浪起来,逢人就问是否见到他的儿子,凡是答不出的通常就要被他揍上一顿,凡是回答的,欧阳锋也不管是真是假转身就走,在一系列的谎话中,欧阳锋就这么兜兜转转的找到了华山。
这下听了赵志敬的话,欧阳锋登时不喜反怒,大叫道:“臭道士凭什么当我儿子的师父,老子有天下第一的武功交给他,你又能教他什么!”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含怒一掌竟是朝赵志敬的天灵抓来!
仓促之间,赵志敬只来得及飞身一退,但饶是以踏月留香的速度,仍是给欧阳锋撕下了一片袍袖,赵志敬不由得惊怒非常,心中万千沟壑也给眼前这疯子填了个严实。
“妈蛋,道爷我不就攀个亲戚嘛,你反应要不要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