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第二天,萧未辛下朝回来后,竟然真的如约带他去吃京城新开的那家据说烤『乳』猪做的很好的酒楼,不过他们是从专用后门进去的,掌柜亲自出来迎接,给安排了二楼最豪华的包间。
游舒坐着新的轮椅顺着斜坡被推上去,他身上穿得衣服料子极好,轻飘飘软绵绵,好像什么都没穿一样轻盈,而且还很暖和,在深秋寒风里也不会觉得冷。
他的皮肤前阵子都习惯了刘铁柱的粗布麻衣,忽然换上这么好的布料还有些不习惯,总有种自己是不是在果着的错觉。
萧未辛落座后也没让游舒点菜,豪气的让店家把所有招牌菜都上一遍,反正小舒爱吃哪个就吃哪个。
游舒昨天夜里睡得还不错,早起精神也好,一扫前阵子的疲惫颓病之态,尤其出门前画椿给他梳了个少年感十足的大马尾,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有种元气满满的感觉。
实际上自打受伤,游舒的胃口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大,可为了不让萧未辛担心,他还是会尽量吃和以前差不多的分量。
“你今天下朝好像心情还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游舒端着碗边吃边和他闲聊。
萧未辛不停地给他夹菜,闻言轻笑一声:“的确算是好事。”
“小舒想不想看热闹?狗咬狗精彩的很。”
游舒心中隐约猜到他的意思,很配合的点头:“看别人的热闹自然是愿意的。”
“明日你就知道了。”
萧未辛放下筷子,转头从窗户往外眺望,又说:“刘铁柱我把他安放在了镇北营,未鸣手下刚好缺人。”
“镇北营?”游舒抬头,仔细想了一会儿道:“果然还是军营适合他,不过他真的能帮到秦王殿下吗?”
萧未辛漫不经心的撑着下巴,目光所及处却并没有什么目标,“我觉得刘铁柱那人有意思的很,把他放在未鸣手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游舒想想也是,刘铁柱那人心思纯挚待人诚恳,人又生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在营里应该很吃得开,说不定还真能帮上萧未鸣。
“有时候这个机缘真难琢磨。”他感慨说,“哪怕是三个月前,我都想不到刘大哥会跟我们站到一处去,当初明明就是敌人。”
萧未辛笑而不语。
游舒又想起一事来,“我这些天都忘了问你,那次遇袭,最终是那苏图带人来救了你们,那他人呢?”
“说是暂时回西戎去了。”萧未辛说,“往日我对他多有疑心,可那次的事,的确该谢他。他提前得知此事之后,也是马不停蹄的人赶来救援。”
“虽然他是怕我死了他没了盟友,以后回西戎无望,可承了人情却不能不还。”
萧未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游舒身上转了一圈,哼了一声:“他听说你可能死了,还对我冷嘲热讽一番,说我窝囊又没用。”
“他瞎说。”游舒赶紧安慰,“那么多人围攻,就算是神仙也『插』翅难飞。”
萧未辛自嘲一笑,“我觉得他说得对。”
“我总是自诩要护着你,还发誓再不让你受伤,可我……好像总是食言。”
游舒见他情绪忽然低落,犹豫着放下啃猪腿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如今形势『逼』人,许多事并不能在你的掌控中,不算食言。”
萧未辛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游舒认得那是快玉佩。他把那玉佩系在他的腰带上,低声说:“原先是打算在你生辰那天送你的,可你那时不在我身边,便没能送出去。”
“虽然已经过了生辰,但还是要给你的。”
“我的坠子护着你回到我身边,那长生佩也可保你一声顺遂平安长久。”
游舒低头看着自己腰上被系上的玉佩,怎么看都喜欢,“后头还有我的名字。”
“嗯。”萧未辛点头,“今后每年我都给你刻一块。”
游舒好笑的说:“破费那么多干嘛?我又带不完。”
两人在酒楼吃了饭,游舒心满意足,在外头又晒了会太阳才回去。沈青玉和萧未辛在朝中来往的部分朝臣来访,游舒知道他们又要事商谈,便痛快的让他去。
萧未辛虽有些不舍,可也知道眼前的大事还未解决,如今并不是他们享乐的时候,于是叮嘱了游舒好好午睡后才起身离开。
他走后,游舒就剩一个人了,他独自躺在床上却没有分毫睡意,盯着床上明亮的阳光发呆,想着营里的兄弟们不知如何了。
他这次活着回来,还没有好好地去看看他们。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窗外忽然就传来了一阵敲击声,长长短短非常有规律,游舒很熟悉这些敲击声,那是他们之间用来暗中联络的信号。
听声响,该是影四。
“进来。”游舒费劲的自己坐起来,拖过毯子把自己的腿盖上,等着屋外的人进来。
下一刻,窗户被人从外头轻轻打开,几个黑不溜秋的人影鱼贯而入溜了进来,在游舒面前一字排开,全都是黑衣劲装大长腿高富帅。
“我就说老三肯定福大命大!”影八嘚瑟的不行,“你们信不信?”
影六不耐烦的一脚把他踹开,“能不能别啰嗦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待会儿王爷说不定就回来了,他要知道我们敢私自来看,回去就能让影首大人把咱们剥皮!”
影十悄悄地靠近床榻,却不敢再近一步,只隔了两步偷偷地看一眼,憋了半天才小声问:“三哥,你……还好吧?”
他们都听影首大人说了,老三的腿怕是……
游舒半倚在床边,看着面前的几个弟兄,心里是有些激动地,听了小十的问话后答道:“我挺好的,你们呢?也都还好吧?”
“我们能有什么不好的。”影四掏了半天才『摸』出个东西来,“二哥他今日有要事执行不能来,便托我给你带了『药』。”
“他说是他以前从一个什么老名医那得来的,一直放着没舍得用,眼下你受伤了,他刚好送你。”
游舒一愣,“那怎么行?既是老名医,那此物想必很贵重,二哥该自己留着。”
影四才不管这个,蛮横的往他手里一塞:“你自己去跟他说,我耳朵都要被老二磨出茧子来了,他听说你昨日回来,一晚上挨个敲我们的门,叮嘱今天务必找机会来瞧你。”
“你可拉倒吧。”影五翻白眼,“就数你喊着要来看老三的嗓门最大,这会要个什么脸子?”
他们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时斗嘴打架都是家常便饭,或许是为了让游舒不觉得难为情,他们争吵的时候还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游舒的伤腿这件事,怕揭了他的伤疤。
游舒很怀念这种吵吵闹闹的场景,也能体会到这群糙汉子心底隐藏的细心温柔,手里影二的给的『药』瓶似乎都在发烫。
这群兄弟是真的没有白交。
影十年纪最小,不像其他人那样能完全藏得住情绪,他虽然努力的学着成熟沉稳,却还是小心地靠过来,从怀里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来:“三哥,这是你的。”
游舒低头,手里被塞了一样冰凉的东西,他把影二的『药』瓶放在一边仔细查看,原来竟是他的专用袖箭,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的编号,所以各自的武器都有自己的暗号,他的袖箭也被他刻了个英文缩写‘ys’,除了他,没人理解这符号的含义。
“你会好起来的。”影十小声的说,“这是你以前送我的,我再送给你。”
游舒摩挲着手上冰凉的袖箭,眼底隐约湿润起来,他差点忘了,这是他当初随手送给小十的礼物,鼓励他好好努力,没想到时隔多年,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他默默地握紧手里的袖箭,轻声说:“多谢。”
影十挠挠头,有些害羞又有些倔强,假装淡定的离开塌前,他的『性』格真是像足了游舒刚来影卫营的时候。
影卫们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亲眼见到他安好后又都趁着王爷还没回来各自溜走,生怕走慢了被逮到受罚,翻窗户的时候一个挨着一个还险些打起来。
等到他们全都离开,游舒抚『摸』着自己曾经最熟悉的袖箭,心里却一片荒凉。
如果真的好不了,那他一辈子都再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了吧……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游舒忙把袖箭放在枕下收好,下一刻萧未辛果然就进来了。
和沈青玉他们定好了今后的计划,萧未辛心情还算不错,打开房门却发现游舒还没睡,很是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还没睡?”
游舒哪敢说那群兄弟跑来探病,只说自己不困。
萧未辛拿他没办法,脱了外袍后上床和他一起并肩坐着,“既然你不困……那我们来做些别的事吧。”
“不、不好吧?”游舒有点害羞,“□□的,说出去不好听。”
“□□?”萧未辛似笑非笑,“也是,□□的是有些不像话,不过本王向来不在乎那个。”
说罢,他从床头柜子里拿出几样东西来,游舒只看了一眼,瞬间就觉得自己要死。
卧槽那不是他的小日记吗????
萧未辛慢条斯理的整理那些日记本,随手打开第一页开始朗诵,官话十分标准,就好像在播音。
‘某年某月晴。’
‘今日训练我又是第一,赢的没有一丝悬念。’
‘放眼看去,我是当之无愧的头筹。’
‘简直优秀。’
……
‘今日王爷心情不好,在书房里又发脾气摔东西,他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四五六七八天这样。’
‘脾气真是太臭了。’
‘不过就算是坏脾气,他也是最好看的。’
‘当然,仅次于我。’
……
‘某年某日阴’
‘今天和影五一起休沐,闲来无事一起逛街。’
‘有小姑娘在路边偷看我,被我发现了。’
‘她想送我帕子,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我可是要干大事的男人,怎能这时掉链子。’
‘不过影五阴阳怪气的,我觉得他就是嫉妒,谁叫我是影卫营第一英俊。’
……
‘某年某日晴’
‘我家王爷今日穿了白衣,好看。’
‘我的眼光就是独到。’
……
萧未辛一板一眼字正腔圆的朗读那些见不得人的文字,正经的像是搞先闻联播的主持人。
而游舒已经窒息了,恨不得原地去世一百遍。
自己偷偷写的时候还不觉得,被人当面读出来,他才发现自己是真不要脸,三句话不离一句自夸,简直就是毫不知耻。
社会『性』死亡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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