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楚悦想自己足够了解周嘉庭了。
周嘉庭听到她那么说,果然生气了,他把车开来机场航站楼停下,用非常不悦的表情,示意她可以下车了。
灯光接壤的夜景上,天空显得黢黑。
卓楚悦站在下车的地方,目送他的车子开远,直到看不见为止。
她没有进航站楼,而是走来出站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对司机说,“到机场附近的酒店。”
“附近好多酒店,有豪华大房的,也有房间只够摆一张床的,你去哪一个?”
卓楚悦被问住,想了想,然后说,“不要太糟糕的。”
出租车开进隧道,顶上照明的灯管,像停止心跳的一串电波从车窗划过。
办完入住,卓楚悦从酒店出来,去便利商店买一些日用品,多是卸妆与护肤的,药架上只有普通的感冒冲剂,作用不大。
她问收银的人,“最近的药店在哪里?”
“出门朝十字路口方向,走五百米左右。”
她犹豫一会儿,转身取来一盒感冒冲剂。
这一趟回来匆匆,卓楚悦什么都没带,也什么都没想,更没有订机票,她好困好累,无法打起精神应付周嘉庭,所以撒谎了。
至少确实没有请假,不是骗他的。
酒店房间不大,陈设新,夜景不错。
她抱住膝盖,静静等待电水壶开始冒出热气。因为怕水壶不干净,所以烧开倒掉,再烧,一遍又一遍。
最后一遍烧开的水,用来吃药。
吃过药,她清点钱包里所有的钱,确认银/行卡余额。
卓楚悦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大人了,为金钱而烦忧。
她摸起手机,打给梁明轩,要找他借钱买机票,开场白是,“喂?梁明轩,法国几点了?”
梁明轩说,“你感冒了?”
夜风吹开酒店的窗纱,吹进来。
难以形容此刻感受,她呆着好久好久。
他疑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楚悦?”
“……被你听出来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听到自己鼻音很重。
“在学校?”他问。
“不是,在家,所以想向你借点钱买机票,明天回学校。”
“一会转给你。”
“嗯。”
梁明轩又问,“家里有药吗?”
“刚刚吃了。”
“明天你的男朋友会送你去机场吗?如果他没时间,我叫赵城去接你,他在国内。”
卓楚悦必须做点什么,转移心虚,就给自己倒一杯热水,说,“不用,周嘉庭会送我的。”
“好,记得关上窗,不要着凉了。”
梁明轩已经把话说到结尾似的,可是,她不想这么快结束,“关上窗好闷。”
他想想,说,“把门开着。”
“我在酒店。”
她选择诚实,心里反而平静了。
她不想欺骗梁明轩,也许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也许期望他永远看得见她真实的一面。
“你……你怎么了?”梁明轩问她。
“我是回来见周嘉庭妈妈,不巧生病了,头晕脑胀,该说的没有说出来,都不知道他妈妈对我是什么印象,觉得丢脸,不想和你说。”
“一个人住酒店?”梁明轩追问,“有没有告诉家人?”
卓楚悦小声说,“除了你,谁都不知道。”
梁明轩叹一口气。
“你不要叹气,如果早知道你会叹气,我就不向你坦白了。”
他听不明白,“叹气?”
她接下去说,“就代表你累。”
“我不叹气,难不成还要笑你?”
“可以。”都比叹气要好。
梁明轩真的笑出一声来,带一点无奈。
“我帮你订明天的机票,今晚好好睡一觉。”
“嗯。”
“酒店地址发给我,明天赵城会去接你,等着他。”
“嗯。”
他不确定地问,“感冒药是真的吃了吧?”
“……嗯。”她回应。
与梁明轩通电话,带来一种安定的效果,她躺进酒店的床就沉沉睡着了。
上午十点钟,听见敲门声,卓楚悦开门。
赵城身上套着运动卫衣出现在她眼前,头发比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要短一些。
他是拎着早餐进来的。
“白粥、煮鸡蛋、小笼包……”赵城将它们一一摆上桌面,“将就吃一些,别在路上饿着,时间还早,我们来得及。”
“谢谢,你吃过了吗?”
“我担心你没有这么早起床,就在楼下顺便吃了。”
一开始,卓楚悦在安静的吃早点,忽然转过头去,“赵城哥。”
赵城抬起头来,面带疑惑。
“你会要求你的女朋友,不管她去哪里、做什么,都要交代清楚吗?”
“我不会,她会。”在背后谈起女朋友的跋扈,赵城的声音都吓小了。
卓楚悦直白地问,“那么,你会感觉很累吗?”
“有时候会,但是没办法,我爱她。”
卓楚悦一愣,点点头,接着吃自己的早点。
赵城观察起她来,她会提这个问题,必然是事出有因。
他说,“其实,梁总很关心你,他不会烦的。”
卓楚悦茫然地转回来,“我不太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和梁总在交往吗?”
她莫名紧张,“他这么说的?”
“我猜的……”
毕竟大老远从法国回来,只因要给她过生日。
她紧张犹在,情绪却低下去,“我有男朋友,不是梁明轩。”
赵城深感懊恼地说,“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
“没事。”
回到学校的公寓,竟然是最最身心俱疲的时刻。
大概是大脑知道马上可以歇息,硬撑的神经一下松懈。
室友去上课,寝室空无一人。
卓楚悦没有力气将自己清洗干净,先上/床铺,躺在一片将要变成晚霞的阳光上。
半个钟头以后,陈诗敏开门进来,发现床上的人,就说,“你回来啦。”
诗敏把买来的水果放在桌上,“吃不吃水果?”
没有人回答。
诗敏来床边,拍拍她的背,“感冒好点没有?”
卓楚悦把脸闷在枕头里,摇摇头。
过一会,她弓起背,爬起来,呆坐在床上。
凌乱的头发遮住脸,依然可以看见她眉眼上迷茫的神色。
她幽幽地抱怨,“诗敏,我好累。”
陈诗敏笑了笑,说,“累就分手啊。”
卓楚悦愣住,“我是说,生病好累。”
“当我什么也没说。”
不行。
诗敏的话盘桓在她脑中,种子栽进土壤,一夜之间长成参天大树。
原来她是这么残酷的人,只想通过分手来解脱自己,对周嘉庭毫无怜悯。
两天后,卓楚悦彻底恢复活力。
寝室桌上的手机响起。
陈诗敏伸长脖子探一眼,低头,涂脚上的指甲油,“是周嘉庭。”
卓楚悦将手机静音,继续翻书。
这一通电话变成未接来电。
陈诗敏忍不住说,“我说让你分手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冲动。”
卓楚悦从书中抬起目光,眨眨眼睛,“我很平静。”
陈诗敏说,“这样,晚上我们出去喝点小酒,说不定你就不纠结了。”
“好呀。”她轻松地答应,然后烦恼,“不过,下午我还要补素描作业。”
“随便画画就好啦。”
卓楚悦最晚一个离开画室。
走下教学楼的楼梯,傍晚的霞光照进来,她停下,望向外面的天空,一半玫瑰色一半深蓝色,像一张色温偏冷的照片,如此美丽。
卓楚悦准备用手机拍下来,不凑巧,一通电话打进来。
接起来,听见周嘉庭的兴师问罪,“为什么又不接我电话?”
“我……在考虑一件事。”
“考虑什么?”
“我们分手吧。”
以前,卓楚悦房间里有一个大书柜,不管是什么都喜欢往里面放。有一天,母亲叫她整理书柜。
书柜中只有三四件东西,是随便塞进去的,她却觉得无从整理起,于是将书柜全部清空,再一件件摆回去,才感觉舒服。
就像现在,她要清空他们的关系,而不是保持整齐的部分,再整理。
“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过很久,周嘉庭说,“我是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只是……”
居然在他的逼迫下,卓楚悦找到了原因。
“只是你和我想象中的‘你’,不一样。”
周嘉庭难以理解地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分手理由,真是新颖。”
“所以你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就要分手是吗?”
“是。”她回答地很轻,但是肯定。
周嘉庭气坏了,“好,告诉我在你的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
“说出来没有意义。”
他十分冷厉地说,“卓楚悦,你可以不要发疯,不要幻想,现实一点吗?”
“可能,还不可以……”她哭了。
周嘉庭曾经说她像个小艺术家,一下子打动她。
此刻,却要她抛弃想象,回到现实。(记住本站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