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洛飞羽狐疑盯着无花纯良又无害的模样。无花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这人诡计多端,难不保是想抓住自己这棵救命稻草,才做出如此表现来诓他的。
他暗自确认了自己的状态,延迟倒还在,但加速器可以通用;贴图bug是腰间挂着的那串药囊挂件变成了上等腰子,无伤大雅。
真打起来,他定能把这重伤初愈的死秃驴再打个半死。
思及此,洛飞羽胸中底气就足了些,腰板也挺直了。
无花从未见过“万展秋”,莫非……是看上了他这张脸?
这小万花温婉柔弱,同他本人确有几分相似,但当初捏脸为了符合万花气质改动了不少,最多也就五分像。
洛飞羽面上不动声色,展颜温柔笑道:“你是我采药迷路时捡来的,我不认得你,也不想管你死活。”
说罢他牵着马转头就走,也并不等无花的任何回应。
若换做平日,这荒郊野岭,无花自己还有伤在身,碰到洛飞羽这种医者,定是想尽法子利用干净,死缠烂打也要追上的;他不来追,洛飞羽反而心里七上八下。
洛飞羽偷偷扭头用余光瞧了他一眼。
无花有些呆呆的坐在小道中央,一手还按在胸前,眉宇微微皱起,神情似困顿似迷茫,又仿佛有种说不出的伤痛。
洛飞羽微微一怔,迅速把头扭了回来。
……这定是死秃驴的苦肉计!
他大步流星牵着马,打死也不再回头,径直往恶人谷去。
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阴沉,惊雷阵阵,不一会儿就下起暴雨。洛飞羽在这穷山地界实在没地方躲,只好将背后的药篓顶在头上,暂时蹲到道路一旁。
他想起无花脑袋上那碗大的口子,又瞧了瞧瓢泼的大雨,又想起对方问他的话,心中莫名。
……他莫非是在为自己的死而难过?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他那种人,也会伤心的吗?
无花的心该是比铁石还硬,里面除了阴谋算计、权力野心、利益城府,再容不下任何东西。
他命悬一线的时候还在挖空心思诈他,利用自己逃出风圈,为了能活着,这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洛飞羽摇了摇头,他不可以再心软了。
可是……若真是他大力出奇迹,一扔把这死秃驴的脑袋给扔坏了……
那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还会为他的死讯露出那种神情……
洛飞羽又想起为他挡住薛衣人的剑的那道弹指神通。
一个头两个大。
无花若真将一切忘了,那现在对方既打不过他又什么都不知道,岂非任他搓扁揉圆,他怕个什么?这不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洛飞羽咬了咬牙,暗自决定他就只回去看一眼。秃驴若没傻,一定早就顺着道路去寻有人烟的地方了。
待雨势稍小,他顶着筐摸了回去,山路泥泞难走,他也走不快,来去至少两个多时辰,但当他走到离原地还有百尺远的时候,洛飞羽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雨中发呆的无花。
洛飞羽本不欲被他发现,可这人脑子虽傻了,武功却都还在,一察觉到什么立刻就笑着转过了脑袋,眉目温善的瞧着他:“你回来了。”是肯定句。
他身上本就满是黄沙,此刻被雨一淋,更是狼狈不堪,泥水和着血水顺着光头往下流,本该让人提心吊胆的温文笑容看起来竟傻兮兮的。
洛飞羽没由来一阵火气,顶着筐站在了无花面前,冷冷道:“你知我会回来?”
无花微笑道:“我刚醒来时,姑娘对我虎视眈眈,很是戒备警惕,理应认得我,而且关系可能不大好。但尽管如此你还是救了我。姑娘装作不认得我,定是在下先前狠狠得罪了你。医者仁心,总归我既不知该往何处去,又无处可去,不如在这里等你,毕竟你是我唯一见过的人,而且还认识我。”
洛飞羽哼了一声,嗤笑道:“你没听见我‘活人不医’吗?救你可跟医者仁心没关系。”
无花淡淡道:“若姑娘不回来,我在此枯等,无非也就是一死,不正应了姑娘的‘活人不医’吗?你终究还是会来捡我的尸体的。”
“……”洛飞羽发现,这死秃驴即便是没了记忆,也一样能把他气个半死。“一派胡言,你既然猜到我们关系不好,我又怎会回来找你?”
无花却道:“嗯,所以我坐在原地淋雨,让姑娘消消火气,先前若有冒犯得罪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若姑娘还是不能解气,等我创口发炎之后,再变得半死不活,给姑娘扎扎针发泄发泄,也是应该的。”
“……”
智商这种东西,真不会随着记忆消失而消失的。
洛飞羽觉得无花这人简直就是一行走的妖孽。
若全都被他算到,未免也太便宜了这死秃驴,洛飞羽冷哼一声,露出万花独有的优雅系纯良笑容:“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无花被他这么一问,却居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又情不自禁摸向了自己的胸口,垂首默然。
洛飞羽不知他这是搞什么鬼,正在防备,忽听无花道:“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姑娘救我时,旁边确实有一个死人,是吗?”
洛飞羽面色古怪点了点头。
无花又一言不发沉默了很久。洛飞羽都以为他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诡计,他才抱歉似的抬起头笑道:“确是记不得了,但十分感谢姑娘让那人入土为安。”
洛飞羽有点儿噎,他实在试不出来这秃驴究竟是真的失忆还是故意装傻,脑子轱辘轱辘转了转,索性道:“好啊,我正缺个扎针练手的木偶,你若不怕死,就尽管跟着我,反正我要去的地方,随便揪出来一个人都能吃了你。”
这倒不是吓唬无花的,恶人谷里十大恶人恶名昭著,还真就有一个爱吃人肉的李大嘴。
除了那李大嘴,还有“血手”杜杀、“不男不女”屠娇娇、“笑里藏刀”哈哈儿、“半人半鬼”阴九幽,跟他们比起来,他那“杀人神医”的师父万春流,倒是这群恶人里难得的好人了。万春流虽然误医死了开封城九十八人,却终究还是个脸黑心善的假恶人。
无花也不知是真不懂怕,还是另有所图,站起来十分乖顺地跟在了洛飞羽屁股后面。
洛飞羽瞧见他头上流个不停的血口就心烦,索性给他随手打了个绷带。
“我观自己身上衣着打扮,依稀猜到我大约是个出家人,姑娘方便的话,可否告诉我法号名姓?”
洛飞羽瞥他一眼,尔雅微笑道:“你倒细致,告诉你也无妨。你法号唤做戒色。”
“……”无花笑容微僵了一瞬,有些尴尬道:“这……姑娘没有在捉弄我?”
洛飞羽挑眉道:“你若不信,干嘛来问我?多半是你这人性淫,你师父起名劝诫你的罢。”
“好吧……那贫僧出家前的本家,是否还有亲故?”
洛飞羽道:“你都已遁入空门,还想那些事作甚?莫不是向佛之心不诚,六根断不净?”
无花挠了挠头,也并不生气:“人处天地,总要知道自己生身来历。”
洛飞羽于是道:“你本家姓李,大名叫李铁蛋。父母很多年前就病死了,一个弟弟流落海外杳无音讯。”
嗯,洛大根,李铁蛋,登对登对,合适合适。
洛飞羽简直要为自己的起名造诣鼓掌点赞了。
无花遂无奈道:“那姑娘还是唤我戒色吧……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万展秋。”让无花吃了闷亏的洛飞羽心里暗爽,连带着瞧这死秃驴也顺眼了许多。
他们一路西行,渐渐走到恶人谷的入口处,道路旁立着一方石碑,刻着“入谷入谷,永不为奴”。
站在此处能将整个山谷收入眼底,这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阴森去处,此时却如同寻常热闹山村一般,处处是安静祥和的景象。
洛飞羽熟门熟路摸进一间雅致酒店,厅房里桌凳摆放很是讲究,谁也想不到这样一间精致高雅的酒楼会是恶人头子们汇聚的地方。
后厨闻得前面动静,走出来个笑眯眯的圆脸胖子,活像尊弥勒,见人先笑:“哈哈哈,小秋这回去了不短的时间,我们还当你死在外头了,这次给你师父带了什么宝贝?”
一个巧笑嫣然的少女盈盈而来,瞧见洛飞羽和无花,“呀”了一声,连连叹道:“我家小秋果然养眼的紧,没白费我给你悉心打扮。说说,这是哪儿勾来的小和尚?模样可真俊俏……”说着便要伸手去探无花的脸。
无花下意识后错了一步,躲开了屠娇娇。
屠娇娇眼神微暗,这和尚功夫还不坏,正欲开口,洛飞羽就打断她道:“这是我捡来扎针的人偶,你们要是情愿给我扎,随便拿他怎样都行。”
几个恶人动作齐齐一僵,下意识收回了手。
洛飞羽这才露出堪称温柔的笑容,拣出药筐里的止血草,抬头问道:“我师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