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吴明站在九曲桥头外的花丛中,手中拿着只水壶,悠闲而惬意地浇着花草,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和善有耐心的花匠。
他身边跟着个小女孩,年纪比宫九略小,天真的眼神充满灵动的光彩。
“九哥已经在土里种了三天啦,既没生出根也没长出芽,你还说种一个九哥到了秋天就能收获一箩筐的九哥,我看定是在骗我!”
这头顶半秃的小老头哈哈笑道:“丫头有功夫操心老九,不如好好将你那如意兰花手练到家。”
牛肉汤撇了撇嘴:“我就只差一点了!你等着瞧,再有两个月……不,一个月,我定能将它练成!”
吴明却摇头:“你就是太好逸恶劳,若肯勤奋一丁点,早该学会了。”
牛肉汤吐了吐舌头,“还不是你非要给我找差事,去下什么‘生死符’,那薄冰太难搞了,我费了好大工夫才让它们融进酒水不会化掉阴阳二气。”
吴明微笑道:“你能成功,说明你已学会了灵活倒运内力,这岂不是很好?”
牛肉汤受到夸赞,心情一时大好,“对了,那姓叶的大哥哥不是你找来的帮手吗,为何还要我在他酒水里下生死符?”
中了生死符的人,发作时如万蚁咬啮,永无止休,唯有每年服用镇痛止痒的解药,才能保其一年之内不发作。
吴明神秘笑了笑,反问道:“你不是总觉得自己很聪明?你且猜猜看。”
牛肉汤想了想,道:“你想要他做隐形人,但不知他对危险究竟有多敏锐,够不够格加入我们,所以要去暗算他,考验他有没有规避危险的本事!若他经不起考验,那也不值得一用,不如让他早点死了。”
小老头淡淡道:“还有呢?”
“唔……要是那娘娘腔杀回来,他又没本事中了生死符,那就只能听你的话帮你打架了,省的你亲自动手。”
小老头又问:“还有呢?”
“还有??”牛肉汤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你们玩套路的心真黑,要是换了我,不听话的直接杀了不就好了!经首道源岛的人没了主人,还不是要以我们为尊。”
吴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但笑不语。
叶孤城和元沧浪一起出现,吴明虽不知元沧浪藏在何处,但不得不警惕飞仙岛和元沧浪是否已经结盟。生死符既是牵制的手段,也是一种刺探。
若真是最坏的情况,必要的时候,他会将两个一起做掉。
像他这样的人,天文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只要他有心,十六岁便可名动天下。但他只对一件事没有办法——凡人无法控制的生老病死。
他初到中年,就开始呈现衰老之态,发际线一天比一天后退,如今小女才垂髫之年,他的头顶就秃了一半,看上去活像个小老头。
他深以为自己可能比别人短寿,所以很早就以出海奇人的身份混进仙山蓬莱,想要得到传说中的“不老长春功”。
可惜,待他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取代岛主,完全将洞天福地岛控制在手中后,他才从岛中的典籍获知全部的蓬莱秘辛。
原来蓬莱仙山并非只有一座,而他所在的这座岛专司奇花异草,想求内门高深武学和天人合一之术,必须依仗另外两座仙山。
熟料元沧浪忽然找上门,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是岛主怎么不姓康?你不是蓬莱人?”,吴明只好先下手为强,将元沧浪给做掉。
现在,这命大的蓬莱之主卷土重来,来者必定不善,他又怎会让自己多年之功亏于一篑。
刚想至此处,一个身着唐时衣冠的年轻人便走了过来,他晃着手中的酒杯,对吴明道:“方才我路过花圃,发现九少爷不见了。”
……
贺尚书口中的九少爷,如今正双目失神抓着根糖葫芦,脸色涨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似的。
他口中充斥着糖葫芦酸甜的味道,依稀喃喃着什么,仔细听便能听清他是在说:“太甜了……受不了了……”
明明被人如此恶劣的对待,他的潜意识中却意外勾起了某种令他兴奋愉悦的东西;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糖葫芦了,可内心深处仿佛又在叫嚣着:再来一根……不要停……
被强迫说违心的话、无法被满足愿望的感觉……竟该死的甜美……!
他从小太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难得有不如意之事;这种不如意刺激着大脑,催生出罕见的快乐。
洛飞羽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啧啧叹着摇了摇头,他莫不是打开了这小堂弟身上某种奇葩的开关……这一脸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不要眼神却疯狂暗示他想再嗑十根糖葫芦的小鬼……
简直有毒啊!!
他轻而易举夺下了少年手中的剑,晃着糖葫芦问:“我们还能不能和平相处?”
宫九沉默半晌,妥协拉住了洛飞羽的衣角。
在一时没办法对付敌人的时候,他可以忍耐任何事,他最不缺的能力就是“忍”。
洛飞羽见他终于变乖巧了些,边走边问:“哪条路可以避过这里的耳目?还有,将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宫九冷冷瞪他一记,只鼓着腮帮啃手中的糖葫芦。
一个声音在心底说:守口如瓶,也许这人就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惊喜”。
洛飞羽挑眉道:“你若老实告诉我,我就再喂你十根,让你喊好姐姐喊个爽。”蛋叉叔叔的糖葫芦吃了有益气血,多多益善,他倒也不担心给宫九吃出好歹来。
宫九的面色可疑红了一瞬,心下嘲道:呵,以为这种伎俩就能让他听话?他才不会屈服于这样的——
“二十根。”他听到自己如是说。
“成交!”
宫九:“……”这、他……权…权宜之计……
宫九重诺,他既答应了洛飞羽,便不会使诈。他在土下听到王怜花和洛飞羽的谈话,又见洛飞羽那套用伞的功夫,将岛上的事猜了个七八,一五一十把小老头对叶孤城的“考验”告诉洛飞羽。
“师父定是发现你们上了岛,便顺便借叶孤城的手解决掉混进来的人。你欺负我的工夫,那壶酒想必已送到叶孤城面前了。”
宫九脸上的阴冷笑意,实在没有半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
洛飞羽果断大轻功拎起他,同时给无花发去密聊:“和尚,王怜花回去了没有?”
无花正为叶孤城斟酒,闻言动作微顿。他的脑子一向反应极快:“……酒菜有问题?”
“嗯!”洛飞羽提醒他:“别让他碰那壶酒,接触皮肤也不行!”
无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壶,沉吟片刻,“啪”地一声,不慎“失手”将它打翻在地上。
他后退一步,屈身请罪:“奴婢侍奉不力,请公子责罚!”
叶孤城摆了摆手,原没多想,眼神却不经意间落在无花身上,心中忽然一动。
“……你抬起头来。”
无花“忐忑”抬头,同他对视。
叶孤城细细打量着无花,尽管对方穿着并无特别的侍女服,可那自然散发出来的缥缈脱俗的气质,绝非一名仆从侍女所能拥有。她混在人群中时尚不起眼,如今凝神近看,这高洁出尘、不惹污浊的女子,一举手一投足间风神俊逸,恍若谪仙……
这样的人,会是他飞仙岛上的婢子?
他想起登岛时头顶盘旋的那只海雕,瞬息间似已想通了什么:“你……”
王怜花和无花的心同时提到嗓子眼。
“叶城主,”门外忽传来吴明的声音,叶孤城骤然回神,“叨扰用饭,还望海涵。小老儿岛上跑丢了一个孩子,方才有伙计说,看见他被叶城主身边的侍女带走了。”
叶孤城皱眉道:“我并未见到什么孩子。我的侍女也不会做这种事。”
吴明一眼便看见地上破碎的酒壶,眼底笑意冷了三分,向王怜花问道:“姑娘取酒菜回来的路上,是否看到过一个白衣的少年?”
叶孤城的视线在王怜花和无花之间不动声色晃了一圈,不待王怜花回应,面无表情将话重复了一遍:“我的侍女不会做这种事。”
他盯着吴明,声音冷然:“倒是吴先生,这酒不堪饮,劳烦再送些好酒来。”
这忽然变生硬了的态度,令吴明脸色有些难看。
叶孤城竟在公然袒护元沧浪。
吴明已经可以肯定,送饭的那个侍女就是元沧浪。对方识破了他的生死符?他们果然是一丘之貉?
他客气笑道:“既然城主如此说,许是伙计看错了,我再去别处寻便是。稍后厨房就会送来最好的酒。”
叶孤城惜字如金,连个“嗯”也懒得回。
吴明离去时深深看了一眼王怜花,意味不明对他笑了笑。
房门重被掩上,叶孤城秉退了其他三个侍女,从座位上站起。
他背对无花二人,道:“出来。”
洛飞羽小心翼翼自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
叶孤城笑道:“有‘蓬’自远方‘莱’,三位何妨以真面目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前方高能预警,友情提示请勿喝水……(o°▽°o)/~
ps.吴明谢顶的事不是大叽叽瞎掰,原著里他就是个真·秃头……还是秃了一半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