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吉祥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不是之前那个听说未婚妻死了,立即退婚的定国公世子吗?
谢吉祥顿了顿,无奈地抬头看上去。
只见周淑雅脸颊红润,眉目带着得意,说出来的话虽然很含蓄,但声音一点没收着。
“他今日有空,陪我一起来的,回头领你们去见见他。”
瞧这样子,似乎已经情根深种。
婚事已定,谢吉祥自不可能破坏人家好事,只略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周淑雅,准备领着梅儿走人。
却不想,这边她一眼被周淑雅看见,而边上的清水斋管事还一点都不给面子,只点头哈腰对周淑雅道:“周小姐,请您见谅,两位都是贵客,小店哪位都得罪不起。”
这就是不肯了。
且不说永宁县主什么都没买,便是当真买了,清水斋也会兴高采烈给送家里去,绝对不可能不卖给她。
管事大抵知道楼下少女的身份,也知道她同清水斋的关系,思及此,便直接对周淑雅道:“周小姐,今日客多事忙,小的无法久留,还请周小姐见谅。”
话里话外,竟是要赶客了。
周淑雅何时被人如此驳面子,当即白了脸,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一黑脸,身边的小姑娘便立即巴结:“这清水斋也不过如此,惯是跟红顶白,还是什么百年老店,百年老店哪里这般谄媚。”
白寒烟倒是从那管事眉眼中看出些别的深意,便立即去拉周淑雅:“淑雅,你刚不是说世子来了?咱们便去见见他吧。”
她是真心想要拦,结果周淑雅却分外不高兴:“见他做什么?清水斋不给我面子,就是他没有面子。”
她如此说着,对众人道:“走,我们下去。”
谢吉祥这边还没来得及离开清水斋,周淑雅就气势汹汹拦在了她面前。
“你不许走!”周淑雅道。
谢吉祥:“……”
这大过节的,她是真不想同周淑雅闹不愉快,但周淑雅偏要跟她过不去,她也不能任由对方打脸。
“怎么?周小姐还有何事?”谢吉祥微微冷了脸,淡淡道。
周淑雅最受不了就是她这般样子,显得特别高高在上,端庄得体。
“我是担心你,许久未回琳琅街巷,一时有些不习惯,想给你介绍介绍这半面妆香露。”周淑雅眼睛一转,突然道。
谢吉祥只说:“不用了。”
周淑雅扬声笑起来,她声音很高,惹得在场众人都能听清:“没事,虽然你订不上半面妆,但之前定国公世子特地给我订了十瓶,咱们毕竟是旧相识,我送你一瓶便是了。”
自从清水斋不卖玉妆台之后,便改为了味道更为清雅的半面妆,效果也还很不错,但小小一瓶香露,也是十几两银子一瓶。
不说贵贱,只说能不能订上货,能订多少瓶,全看脸面。
周淑雅一口气就订了十瓶,显然很是有些不凡,她此话一出口,四周立即就飘来羡慕的目光。
周淑雅立即就舒服了。
就在这时,清水斋的李掌柜大约听了这边的热闹,立即丢下一切赶了过来。
一看在场都是什么人,李掌柜脸色骤变,直接对谢吉祥道:“县主,此处人多口杂,不如移步至雅室,吃茶商谈?”
谢吉祥未言语,周淑雅就黑了脸:“李掌柜,到底我是你们的贵客,还是她是?你别忘了,那十瓶半面妆还是你们巴巴要送来的。”
李掌柜不知永宁县主同周小姐的关系,也不知二人为何而争执,但应当站在谁的一边,他心里很是有数。
思及此,李掌柜陪笑道:“周小姐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您一直是我们清水斋的贵客,但永宁县主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不……”
他顿了顿,神情特别恭敬:“县主不仅仅是清水斋的贵客,她还是我们特地请的大师,若没有她,也没有如今的清水斋。”
这话说得就很过了。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道英朗的男声传来:“我怎么不知清水斋还须别的大师?你们的无味先生不就是制香大师?若是为了官宦权贵之事不把旁的客人放在眼里,本世子倒是能理解。”
这话连打带骂,不仅贬低清水斋扒高踩低,也暗指谢吉祥拿权势欺人。
这声音一传来,周淑雅僵硬的脸立即恢复暖意,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迎了上去:“世子,你怎么过来了?”
她嘴里这么问,声音却带着甜蜜,谢吉祥之前查金家案子时就听过定国公世子的大名,对他跟金家二姑娘之间的故事听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猛然一见,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因着这份好奇,她微微扭过头来,用余光去看。
定国公世子个子很高,身量挺拔,如此站在清水斋门口,竟有些遮天蔽日之感,把清水斋的大门挡住得严严实实。
“你许久未到,我担心你,自然要来接你的。”定国公世子没有察觉谢吉祥的目光,正柔声对周淑雅说着情话。
之前,他似乎也是这么对金二姑娘的。
思及此,哪怕定国公世子仪表不凡,也让谢吉祥无法生出半分好感。
似乎是感受到了谢吉祥的目光,周淑雅颇为得意地领着定国公世子上前,颇为神气地对李掌柜道:“那十瓶半面妆包好,我这就要走。”
李掌柜略微顿了顿,扭头去看谢吉祥。
见谢吉祥面色淡淡,似乎也未阻拦,这才松了口气。
定国公世子这才注意到,李掌柜在看谢吉祥的意思。
他微微皱起眉头,瞥了一眼安静的永宁县主,又垂眸看向周淑雅:“好了,以后咱们不来这里了,之前庆麟街不是新开了一家香水行?你最喜欢玉妆台,回头我给你去那里订,你要多少咱们就订多少。”
谢吉祥:“……”
梅儿:“噗。”
她声音很小,却让周淑雅听了个正着,她又想在定国公世子面前做贤良淑德样子,又无法忍耐被个丫鬟嗤笑,便道:“有些人或许不知玉妆台是何物,我那还剩了半瓶,回头送给县主,县主且试试味道喜不喜欢。”
县主两个字几乎都要被她咬碎。
谢吉祥这才开口:“不必了。”
周淑雅笑了:“怎么,怕自己喜欢买不到?没关系,我喜欢玉妆台,世子就能替我订到,只要你开口,大可以送你一瓶,不是什么大事。”
她站在这里得意洋洋,而定国公世子则一脸宠溺,仿佛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无论做什么都很可爱,实在是羡煞旁人。
有那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都说定国公世子是个专情人。
谢吉祥不耐烦了。
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场戏到底为何而来,不是周淑雅的忌妒,也不是意外和偶然,而是一出精巧的戏剧。
对方请好了戏子,弄成了一幕幕过场,但作为主演的谢吉祥却不想奉陪了。
她对梅儿低声说了几句,主仆两人就要离开。
这一次拦住她的不是周淑雅,反而是定国公世子。
定国公世子眉目英俊,看似温文儒雅,但说出来的话,却颇有些冷意。
“世人都说永宁县主同小赵王爷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怎么一瓶花露都舍不得买与县主把玩?”
定国公世子如此说着,目光里的冷意几乎要蜇人。
谢吉祥面色也冷了下来,定国公世子如此嘴脸,比之刚才更让人恶心。
“我同王爷之间的事,就不劳烦外人操心了,况且……”谢吉祥顿了顿,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另一道英朗的嗓音响起。
“况且,那玉妆台本就出自县主之手,没有人会把自己做的东西重新买回。”赵瑞大踏步而入,面容英俊,仪表堂堂,刚才还被定国公世子所倾倒的少女们,顿时就把目光移到了小赵王爷身上。
论说英俊,赵瑞能甩定国公世子十条街,根本没办法比。
谢吉祥就看到定国公世子悄悄攥紧了手。
赵瑞手里捧了个小瓷碗,盖着盖子,用帕子紧紧包着。
他两步来到谢吉祥身边,低头冲她笑。
“刚说完事,看到有卖芝麻汤圆的,就给你买了一碗,还热着。”
赵瑞声音不大,异常温和,却听得在场众人悄悄红了脸。
“一会儿咱们寻了雅座,慢慢吃。”
谢吉祥刚刚也绷着脸,这会儿见到赵瑞,也仰头笑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异常清甜,圆润的脸颊上浮起可爱的梨涡,眉眼弯弯,一瞬仿佛冬雪消融,春暖花开。
她笑了,赵瑞自然也跟着笑。
他们两个即便不说话,只对着那么傻笑,都令人觉得心中温暖,那种满溢而出的幸福随着清雅的半面妆拂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心中感叹:真般配。
是啊,若没有小赵王爷出现,清水斋里的客人们大多还在羡慕周淑雅,现在,他们羡慕的人自然换了一个。
周淑雅看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笑,差点没气疯,她拽了拽也沉下脸来的定国公世子,声音不高不低:“玉妆台可是近几年清水斋的当家名品,哪里来的厚脸皮硬往上蹭,竟说是自己做的?”
赵瑞懒得看她,只是细细端着手中的瓷碗,生怕汤圆凉了。
谢吉祥收起笑容,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周小姐,我谢家的香水行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客人都欢迎,若是你喜欢玉妆台,明日便去店里,我让掌柜送你一瓶,或者十瓶也行。”
说罢,她顿了顿:“家里不缺这点银钱,不用客气。”
周淑雅脸都白了,这会儿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完这句话,谢吉祥便要走。这一次定国公世子没有拦,就看着赵瑞陪在谢吉祥身边,两个人说说笑笑离开清水斋。
待略微走远,定国公世子刚要收回目光,就看赵瑞回过头来,淡淡扫了他一眼。
那一瞬,杀气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