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一发疯,另一边的莫觉便也听到了动静。
他在躲避攻击间隙匆忙往那边看了一眼，心脏猛然一滞。
谢尔一击不中立刻回身，沈雍乐刚从地上爬起来,就感觉腰侧一阵劲风。
谢尔没有连刺,而是横刀削向了沈雍乐侧腹,被他狼狈格挡，勉强偏移开刀刃的行进轨迹。
餐刀划破了沈雍乐的蕾丝裙摆，锋利得简直不太科学。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乐神小心！！]
[又是捅肾！！乐神你是不是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伤过系统的少女心？]
[乐神后面后面后面！！！]
沈雍乐本能回头,然而已经晚了。
沈雍乐自己身手相当一般,能与谢尔周旋这么长时间，完全是靠卡尔的身体素质及肌肉记忆,在看到谢尔动作时,身体会自发做出最适合的反应。
但要触发条件反射，首先得有“条件”。
谢尔从背后偷袭,沈雍乐的预判能力便大打折扣,躲过了刀刃,却很快就被谢尔肘击命中,摔出去滚了几圈才停住,接着就被谢尔一把制住。
莫觉中途企图冲过去帮忙,无奈夫人这边根本没留给他丝毫空隙。
谢尔一手掐住沈雍乐的脖子，另一手握着餐刀高高举起，对准了他的眼睛。
他脸上挂着神经质的夸张笑容，兴奋宣布：“去死吧,骗子！”
下一秒,他头侧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整个人踹飞了出去。
顾青岩喘着气,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迹：“你才去死吧！疯子！”
顾医生之前一直在帮莫觉对付夫人，看到谢尔开始袭击沈雍乐，才与莫觉快速完成眼神交流，由爵爷一人顶住boss，他则生死时速冲过来救人。
为此顾医生还硬挨了夫人一拳，那感觉宛若被大象踩了一脚，五脏六腑都轻微位移，咳嗽时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谢尔被那兜头一脚踹出很远，撞到墙才停下来，额角蜿蜒出一道血迹，被他随手蹭开，越发显得表情狰狞。
沈雍乐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继而又脚软跌落回去。
他面色一变。
他刚刚被谢尔捉住，卡尔古加西亚失效了。
谢尔再次扑了上来，沈雍乐被顾青岩一推，两人狼狈朝两个方向躲开。
沈雍乐喘着粗气：“这样不行，最好能让他俩互相消耗一会儿……”
沈雍乐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战斗力有多么拖后腿，默默下定决心——如果这次还能出去，一定要好好练打架。
爵爷之前不是没试过让两只boss互相牵制，但这两人都全是杀招，谢尔只要有机会就在往各种致命处捅刀子，夫人更是堪比武林高手，一拳就能要人命。
搞得爵爷和顾医生不得不来回地赶场救人，然而每次救完不被感激不说，还要遭受两方围攻，可以说是十分委屈了。
莫觉其实已经决定改变战术，各个击破了，但直到沈雍乐来，才成功短暂打破僵局。
爵爷死死皱着眉，耳畔听着沈雍乐和顾青岩的惊呼，余光瞟见两人躲避得越发惊险，心头纵使有一万个担心，手下动作却丝毫不乱，一招一式越发凌厉。
等到沈雍乐被谢尔一刀刺中，顾青岩发出一声惊叫，连发狂中的夫人都被短暂吸引了注意力——爵爷终于找到破绽，爆发般踩墙凌空，一腿劈在夫人颈侧，成功将人制服。
他来不及确认其死活，转头便几步冲至沈雍乐身侧，拉着他的胳膊，将人千钧一发间从下一记攻击中解救。
沈雍乐靠在爵爷怀里，心脏因剧烈打斗而狂跳，瞬间安下心来。
他满脸都是血和灰，一手捂着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此时提着的那口气骤然松开，眼前一阵阵发黑。
弹幕都心疼得不行：[啊啊啊爵爷来了！！呜呜呜呜呜！！]
[乐神一定要没事啊啊啊！！！]
莫觉将他往后轻轻一推，自己上前再次对上了谢尔。
沈雍乐落入顾青岩手中，立刻被他靠墙放倒，扒开衣服检查伤口。
沈雍乐身上还穿着那套人设卡分配的大裙子，顾青岩没多想，直接给他从领口撕开，一直撕到能露出腹部的伤口，检查片刻，大松了口气：“还好，束腰比较厚挡了挡，没伤到内脏……一会去找找有没有消炎药，我给你先简单包扎止血。”
弹幕：[好险好险，吓死我了！]
[呜呜呜呜，伤口好深，乐神刚刚被划之后还躲了好久，肯定很疼qaq]
沈雍乐抽空扫了眼，心头微暖，原本想安慰他们几句，然而没等他开口，大约是确认了他一时半会死不掉后，弹幕的画风就瞬间突变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粉粉嫩嫩的小凸起一闪而过？]
[我也看到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有点气氛不对……但这画面，真的有点涩|情……]
[爵爷快来！你老婆都被人看光啦！]
沈雍乐：“……”
感觉腰更疼了。
孙宸裕他们到底不放心，一直在远处探头探脑，此时见爵爷牵制住谢尔，立刻小跑过来，帮忙将沈雍乐架起来。
沈雍乐失血过多，原本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勉强抬眼看了他一眼。
沈雍乐双目骤然睁大：“小心……”
孙宸裕茫然贴近他：“你说什么？”
顾青岩恰好转头，登时目眦尽裂，来不及再拿什么东西，抬手便去挡。
“啊！”剪刀捅穿顾青岩的手掌，又去势不减地戳上孙宸裕的脑侧，好在因他骤然低头，没能命中太阳穴，只在他脑后划出一道口子。
不知何时醒来的夫人以一敌三，轻而易举继续推着串成了一串的顾青岩、孙宸裕、沈雍乐往后退，双手握着那把带血的剪刀，就要抵上沈雍乐的咽喉。
几人乱成一团，跟在后面跑上来的谢新筠等人想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
爵爷原本在另一头试图捉住谢尔，见状几步靠近，单手撑住夫人的肩头：“乐乐别动，孙宸裕抱住她的腰往后推！……谢新筠！”
谢新筠立刻响亮应声：“到！！”
爵爷一脚将谢尔踹出去，来不及多想，“带刀了吗？！从后面捅肩膀！避开要害，小心别捅死了，快！”
顾青岩急忙道：“把刀给我！！谢新筠！给我刀我来捅！”
谢新筠原本正战战兢兢要去补刀，被他吓了一跳，一时混乱，听话将刀递给了他，顾青岩来不及多说，抬起刀，从背后捅进了夫人的心脏。
谢新筠这才反应过来——杀死夫人的人明早就会变成夫人，刚刚状况太乱，她一时差点都忘了。
同一时间，被踹飞的谢尔撞在了走廊边装饰用的雕塑上，似乎是被底座角磕到了哪里，趴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樊毅等人看准机会，立刻冲上去将人制住，找来绳子五花大绑。
顾青岩显然又因为杀了boss触发了崩人设，管家从走廊另一头现身，保持着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缓缓走近。
然而沈雍乐已经无法再思考下一步了。
他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终于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沈雍乐是在冗长的念诵声中醒来的。
他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副本里。他们现在正坐在城堡的礼堂内，管家正站在台上宣读着什么东西，而他被裹得宛如一个蚕蛹，正靠在爵爷怀里，坐在大厅中认真聆听。
谢尔穿一身燕尾服，坐在台中央的高背椅上。在他旁边靠后的位置，是一身层层叠叠华丽礼服裙的……顾青岩。
顾医生满脸麻木。
见到沈雍乐醒来，他表情稍稍动了动，朝旁边的莫觉眨眨眼。
爵爷瞬间领悟，低头查看沈雍乐的情况：“醒了？”
他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松了口气，“不发烧了，你别用力，小心崩开伤口，先喝点水……”
沈雍乐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感觉嗓子肿痛得厉害，应该是因为昨天在地上滚来滚去，腹部的伤口感染，引发了身体内其他炎症。
他坐着缓了一会儿，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思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莫觉：“下午五点左右。”
他简单说明了一下从昨天沈雍乐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
谢尔被暂时制服，由管家关进了地牢里，顾青岩的手被剪刀捅穿，和他一样，在后半夜发起了高烧。
不过顾青岩的伤口处理得还算及时，比沈雍乐情况稍好，众人之后又从城堡里翻找出了常用药品，顾青岩自己就是外科医生，勉强给两人做了急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遭，顾青岩没有再遭遇其他考验，等早上就顺利取代了夫人，”爵爷轻声道，“因为昨晚闹得太乱，女仆们到下午才布置好一切，继承仪式刚开始不久，估计等结束就要表演魔术。”
他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你能用道具卡吗？不要勉强，不行可以换我来，哥不抢你的卡……”
沈雍乐倒是一点也不怕他抢卡，只是觉得自己好歹也要有点用，爵爷还要分神打怪，破解魔术听起来是个脑力劳动，自己应该能够胜任。
爵爷见他依旧虚弱，有些心疼：“你先睡一觉，等会魔术开始了叫你。”
“嗯。”沈雍乐应了一声，乖巧闭上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得太多，他现在反倒有些睡不着，大约是清楚最后关头临近，沈雍乐心头总是没来由地萦绕着一阵不安。
已经五点了……前几天没注意，也不清楚太阳落山确切应该是几点，但总觉得应该快了……
最后一个魔术会是什么呢？真的能在太阳落山前完成表演吗？
沈雍乐摇摇头，再这么想下去他只会越来越焦虑，为了阻止自己继续无意义地担忧，乐神开始转头整理昨晚的灵光一闪。
当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觉得谢尔平静下来，夫人就也能平静？
因为的确在谢尔点明妹妹和夫人是假的之前，两人虽然也会制造恐怖魔术威胁玩家生命，但看起来是理智且有逻辑的。
只有在谢尔当面点出“你是假的”之后，冒充品才会发疯。
冒充品？
沈雍乐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逻辑错误——谢尔会发疯是因为卡普格拉妄想症，也就是说妹妹和夫人其实并没有被真正取代，为什么又会真的成为冒充品？
甚至不止之前的妹妹和夫人诡异地符合了冒充品的设定，他们还能被再次顶替和冒充，比如顾青岩就因为杀死妹妹而意外取代了她的位置。
等一下，其实原本这个副本所有人，一开始就都被强行分配了“位置”，他们被匹配成对，甚至不少人还被修改了性别……
沈雍乐心跳一点点加快，忍不住睁眼，小声问爵爷：“一般进副本的人设卡会遵循什么特殊设定吗？”
爵爷想了想：“烟宁研究过，普遍是在符合副本的背景设定下随机选定人物，副本等级越高，被选定的人设会与主线关联越密切，到c级以上，有可能你自己本身就是主线人物之一。”
樊毅就坐在他另一侧，闻言转头，轻声道：“对了，我昨晚看完了那本病历，上面说谢尔之所以会得冒充者综合症，有一部分原因是杰尔之死，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的父母是家族联姻，感情十分冷淡，导致他从小便希望自己的父母都是假的，是被人顶替了……”
他随口感慨，“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邀请来的人都必须‘两两相爱’吧。”
沈雍乐突然心头一震。
“等等，”沈雍乐猛然攥住爵爷衣角，“人设是跟主线有关系的……两两配对，玩家之所以会被两两配对，不单单是为了符合副本背景设定，而是为了符合主线设定……”
沈雍乐心脏砰砰狂跳。
“我们所有人，不论是npc还是玩家，其实都受到了谢尔思想的影响，成为了他认定的样子。”
谢尔觉得妹妹和母亲被冒充，两人就开始暴走，并试图攻击他。
谢尔觉得所有婚姻都必须相爱，所以玩家被强行配对，不惜改换性别。
沈雍乐手脚发凉：“我好像，知道利维坦的意思了……”
莫觉微微皱眉，安抚地握住他的手：“嗯？”
“霍布斯的利维坦国家，”沈雍乐道，“《利维坦，或教会国家和市民国家的实质、形式和权力》，又译《巨灵论》，是托马斯·霍布斯创作的政治学著作。”
沈雍乐只匆匆瞥了一眼，依稀记得那书的封面对密集恐惧症十分不友好，那是一位巨人般的君王，粗看会觉得他身上有许许多多的花纹，细看才发现那都是一个个的人头。
霍布斯的利维坦国家，粗略来说，即是以主权者意志行动的国家——就像是这城堡中的每一个npc，其实都在以谢尔的意志行动，或者说，被他操控。
沈雍乐：“我们所有人可能都被困在了他的臆想里，那句最伟大的魔术指的不是某一场魔术……而是这个幻想中的利维坦之城。”
莫觉的记忆力受过专门训练，因为刻意注意过，几天过去，几乎仍能一字不差复述当初管家的原话：“欢迎大家前来伯德城堡，参加公爵的继承仪式，同时欣赏本世纪最伟大的魔术。”
顾青岩询问了表演将在什么时候开始。
管家笑了笑，回答道：“继承仪式选定在第五日，而伟大的魔术，也将与其一同，在太阳落山前完美落幕。”
沈雍乐：“他说的是落幕时间……管家从来没有说过魔术也会在第五天才开始进行。”
沈雍乐抬头看了眼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夕阳，背后一阵阵发寒。
“事实上，那场最伟大的魔术，早就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