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糕还冒着热气,团圆吃东西不急,吹了吹,才咬了口油糕,油糕外面是酥脆的,一进嘴里咯吱咯吱响,里面却是黏的,再里头是糯糯甜甜的豆馅,又脆又甜又香。
“婶子,油糕真的好吃。”团圆慢条斯理吃着油糕。
李大花没功夫吃,刷干净锅,底下添了柴,准备炒兔子,做成原味的,娘那样还是吃清淡点好。
“好吃你就再吃一个,兔子婶子一个人做。”把葱和姜放进油里炒出香味,倒入兔子肉一直煸炒,炒到没有水分了,李大花烹入酱油,炒香后就加入水。
桃源村人做菜,特别是做肉,也不讲究什么章法,想咋做咋做,有的直接就倒入水,连肉带菜放进去,煮一大锅,照样吃得香喷喷,李大花这做的还算是讲究的。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也许觉着这跟猪食差不多,但在桃源村人看来,这就算是好饭了。
“婶子,我给你烧火。”团圆放下油糕,给李大花烧火。
“团圆啊,奶奶来烧,你出去玩吧。”里屋的李奶奶走了出来。
团圆赶紧问,“奶奶,你头不晕了吗?”
李奶奶说不晕了,团圆说那你在一边坐着,我烧火就行,“奶奶,烧火跟玩差不多。”团圆很喜欢听树枝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也喜欢看火苗。
李奶奶往外指指,“可有人等你出去玩呢。”
团圆转头看,原来是首儿来了,不知道给秤砣拿了个什么礼物,秤砣低着头在鼓捣,他站在门边往屋里看呢。
团圆跑出来拉着首儿,“你来了?”
“嗯,你在秤砣家干活?”
团圆说她是来学做菜,“你送给秤砣的是什么?”
“小玩意,叫他动动脑子。”首儿随意地说。
秤砣:“……”
不是说这是特意给他从外面买的吗,怎么对团圆说的不一样,转念一想,首儿肯定是怕团圆眼红,谁叫她长尾巴太早,首儿都没赶上给她送礼物。
“团圆,明年你长尾巴,我叫首儿给你送双份,你可不兴抢我的。”秤砣吭哧吭哧继续解锁,首儿说这个叫锁。
团圆朝小心眼的秤砣吐吐舌头,拉着首儿的手进了秤砣家,“你看,这个油炸糕是我炸的,这个包子是我蒸的,怎么样,挺好的吧。”
“好。”首儿觉着都好。
李大花夹了几个豆馅和菜馅的油糕到碗里,“团圆,你和首儿出去吃。”
团圆端出来,两个人用筷子夹着吃油糕,团圆叫首儿夹椭圆的油糕,“这个是甜的,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那我呢?”秤砣把大胖脸凑到团圆眼前,叫团圆推到一边,“你啥都吃,我不知道你不爱吃啥。”
秤砣捂着心口,“团圆,你可太伤我心了,我长尾巴唉,你就这样说我。”
“我就这样。”秤砣装的那么夸张,团圆都懒得看。
首儿是第一次吃炸油糕,有点像驴打滚,但是皮是不同的,“这个油糕是小米做的吗?”
“不是,这是黍子磨的面,小米是粟,你应该学过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吧,那个是粟。”团圆给首儿解释。
首儿疑惑,“你说的不是一样的吗?”
刚开始团圆也是搞混,黍和粟分不清,后来爷爷给她讲,又给她看两种米的区别,她才分清,“不一样,秤砣,给他看看你家的黍子和粟。”
秤砣大手一挥,“你说黍子啊,跟我来首儿,我给你看,我家有一缸黍子。”
“哎呀,我说的是黍子和小米两样。”团圆腔调。
秤砣怪团圆,“小米就小米,它跟黍子也不是一样粮食啊,你天天跟你爷爷下地,怎么还能混为一谈呢。小米你叫啥黍?”
团圆低下头,跟秤砣说话心累。
首儿代替她说:“团圆的意思是粟,不是黍,它又叫小米。”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奇怪,还非给小米另起个让人误会的名字。”秤砣不懂,他也懒得去懂,领着首儿去看小米和黍子。
小米是没脱壳的,秤砣用手搓了搓,吹掉壳,又抓了一把黍子碾了碾,放在另一只手里,“黍子脱了壳叫大黄米,看到了吧,它比小米大,小米带个小字,它带个大字吗。”
在分辨农作物方面,秤砣比团圆和首儿都强出一截。
三个人出来,正好碰上李润书来给秤砣送礼物,他这回送的礼物很接地气,反正秤砣接的时候,咧着嘴直乐,“李润书,谢谢啊!”秤砣拍了李润书肩膀两下,拿着礼物往屋里跑。
首儿轻嗤一声,送块腊肉,也真亏李润书想的出来。
李润书没理首儿,拉着团圆的手,“团圆,今天润书哥有空,来,我陪你玩过家家,你那块花布呢,盖在头上,我来揭开。”
“好啊,好啊。”团圆乐颠颠就要跟李润书走,以前她最喜欢跟润书哥玩扮新娘子了。
这不是成亲吗,首儿一把拉住团圆的另一只手,瞪着李润书,“团圆,你跟我玩,我来给你揭红盖头。”
“团圆,跟我玩。”
“团圆,跟我玩。”
团圆一会被李润书拉的朝左偏,一会被首儿拉的朝右偏,两个人还都要当新郎官,团圆恨不能把自己分成两半,一人给一半,可她是一个完整的人啊。
秤砣从屋里出来,呆头呆脑问:“你们玩啥呢,咋都抢团圆?”
团圆使劲甩开首儿和李润书的手,跑过来挽着秤砣的手,“你俩别争了,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俩都当娘家人,我跟秤砣当两口子。”
团圆乐滋滋的,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
首儿:“……”
李润书:“……”
两个人都黑着脸,首儿朝李润书一哼,高兴了吧,我们俩都没当成新郎官。
李润书回给他一声嗤笑,走到秤砣和团圆中间,教着秤砣怎样揭团圆头上的花布。
秤砣嫌麻烦,揭花布一掀就行,还有讲究,他就不爱做了,拍拍李润书,“要不你当新郎官吧,我和首儿扮娘家人。”
说完,秤砣走到首儿身边,拍拍首儿肩膀,“咱俩好兄弟,一起当娘家人最合适。”
首儿拿下秤砣的手,看李润书朝他看过来,眼睛里带着得意的笑,他把秤砣推过去,“秤砣,团圆说了你当新郎官,你怎么能不当呢?你想怎么来怎么来,毕竟你才是新郎官。”
“对啊!”秤砣摸着光头,又过去当他的新郎官。
李润书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走回首儿身旁。
两个人看着秤砣掀开团圆头上的花布,看着团圆和秤砣牵着手转圈瞎乐,都气鼓鼓的,等团圆和秤砣来到身边,还得说恭喜。
李润书笑眯眯说的,相比之下首儿说的就很敷衍,团圆两手叉腰,凶巴巴的,“首儿,你能不能好好玩,怎么老大不情愿的呀,你!”
首儿气的,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咬着后槽牙,挂着笑,“恭喜,恭喜你们俩,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团圆乐滋滋地继续跟秤砣当两口子。
李润书在一边看着,有点羡慕首儿。团圆对着他,永远是笑眯眯的,叫他润书哥,从来都没有对他生气过,他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团圆,我刚才说的也是老大不情愿。”
“怎么会,润书哥,你才不会像他那样呢。”团圆不相信,润书哥是永远温暖的哥哥。
李润书又说:“团圆,其实……我想跟你扮两口子。”
“晚了,秤砣已经把团圆的红盖头揭了。”没等团圆说话,首儿就开口了。
“什么晚了,又不是真的成亲,只是过家家,团圆说行就行!”李润书有点动怒了,语气冷了几分。
“就是不行!才开始玩呢,就要重新按着你说得来,你爹就是里正,你李润书也不能这么霸道!”
“你!这跟我爹没关系,要是你不在这,我就是新郎官。”
“这话我原封不动送给你,你不在,新郎官是我!可现在我就是在这,你也在这!”
首儿和李润书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好的过家家成了吵架,吵得团圆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大声嚷:“好了,你俩怎么针尖对麦芒的!我看你俩应该是两口子,我跟秤砣当娘家人!”
首儿和李润书一看团圆不高兴了,都朝团圆走来。
团圆先牵着李润书的手,又牵着首儿的手。
首儿刚才看到团圆牵李润书,眼睛生疼,低下了头,此时被团圆牵着手,他紧抿着嘴,听到团圆说,“润书哥,你和首儿,都是我的好朋友吖,我又不能把自己分成两半,只能这样了,怪只怪这世界上只有我这么一个团圆。”团圆自恋地捧着小脸蛋。
首儿和李润书都较劲看着对方,又同时别开头,他们在争什么,团圆怕是一点都不懂。
“开饭喽。”李大花掏出头来喊,她已经做好了兔子肉,满满的一大盆,叫团圆把李秀才叫来。
李润书说家里人在等他,回家去了,李大花怎么留都没留住。
李秀才来后,两个老人两个大人加上三个孩子大快朵颐。刚开始首儿还有点刚才的小情绪,不过几口肉下肚,他的那点不高兴就消失了。
吃完,李秀才送给秤砣一只会蹦的蚂蚱,是用野麦子编的,秤砣嘿嘿笑着装进了怀里,他从团圆家等于收到了两份礼物,乐傻了。
礼物给出去,李秀才站起身,看到团圆和首儿在说话,他摸摸团圆头,“团圆啊,早点回家。”
团圆在起劲地跟首儿说,爷爷是多么多么手巧,“我爷爷会编各种农具,筐子啊筛子啊,村里人用的,基本都是我爷爷编的,你看到了吧,他还会用野麦子狗尾巴草或槐花底下的梗来编蚂蚱,可厉害了。”
在团圆心里,桃源村最厉害的人就是爷爷,别看她有时嫌弃爷爷这个那个的,但爷爷是她的英雄。
首儿羡慕的不得了,“那你叫你爷爷也给我编一个吧。”
“行吧。”团圆直接就替李秀才答应了。
帮着李大花收拾好,团圆要回家,首儿说他去送送团圆。
秤砣:“……”
团圆家就在隔壁,还用送?不过他兄弟对团圆好,他是乐于见到的,他拍拍首儿,“你快点回来,咱们还得去抓兔子呢。”
“行。”首儿对抓兔子是不抱希望的,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上回跟秤砣他们抓兔子,满山都是鼾声。
来团圆家,首儿当然是为了草编的蚂蚱,李秀才三两下就编好了扔给首儿,首儿两只手接住,装进兜里就走,没理团圆。
看来在首儿心里还是草编蚂蚱更重要,李秀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