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衣盯着面前一幅超级大的地图,画的是整个商丘城的城市平面图。
从地图上看,整个城就像一枚古钱币,外圆内方。分为外郭和内城,内城南北长约三里,东西宽约二里,内有居民一千户,共计约有万余人。
至于外郭,那就大了去了,因为整个外郭是个直径约莫六里的圆形,外郭外也有城墙,可惜外郭的城墙破落不堪,防御功能不健全。
内城的城墙是正德年间修筑的,虽然也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可到底还算是个比较年轻的城墙,只需稍加修整之后便能成为坚实的后盾。
最重要的是,内城之外一圈是护城湖,其中南湖最大,东西两侧最小,可即便是最窄的地方,湖面也有二三百米宽度,南湖湖面最宽,有将近一公里。
从内城往外,东南西北各有一个门,每门皆有小路穿过护城湖。
所以,即便罗汝才有二十万大军,来到归德府也不过是将外郭掳掠一番而已,有苏白衣细心的防守,加上湖面宽广,罗汝才攻克商丘内城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这样一来防守就有主有次,有的重点防守,比如说内城;有的则是可放弃防守,比如外郭。关键问题还有一个:外郭的人很多,比内城要多一倍。
换句话说,整个商丘城内城加上外城的常住人口大概有三万左右,而如果放弃外城的话,就等于是放弃了二万左右的百姓。
苏白衣自己的大院字,还有榆院、各种作坊、同济堂等等,这些苏白衣所有的家底几乎都在外城而不是内城。
还有文正书院。
这就尴尬了。
守城守不住自己家,传出去不是笑话么?
可笑话也没办法,因为没有时间去仔细修筑防御工事,想要对抗即将到来的来犯之敌,只能依托商丘内城的高大城墙和外面的护城河了。
“外城多处破损,便是现在修筑也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唯有依托内城防守。”归德知府秦有德捋了捋胡须,面色凝重的道:“但外城的百姓也不少,若是任由罗汝才纵兵为祸,朝廷追究下来,我等不免落个防守不利的罪过。”
苏白衣对面,是归德府的官衙的一众人,还有当地的名流。
有秦有德、周士朴、袁可立、王徵、赵恒、何山,铁路三卫的耿仲明、孔有德、毛承禄,另外还有沈家、侯家、叶家、余家的代表。
“开封府那边送信了么?”苏白衣抬头朝秦有德问道。
秦有德拱手,恭敬回答:“已经派人送去了,不但开封,泗县也送了。”
“没用的!”袁可立一摆手,皱着眉头道:“流贼自西而来,必然会经过开封府,开封是河南治所,驻守的兵力不过一万而已。开封那边并不知晓详情,岂不担心罗汝才就地洗掠?所以别指望开封派兵来了。”
“泗县呢?”苏白衣问道。
作为中原的战略要地,归德府也是有驻军的,这个驻军的官方名称叫做归德守备,可具体的驻军地点却不在归德府,而在东北方的泗县。
长官是个千户,名字叫做邓文明。
这个邓文明可不简单。
明朝开国五国公,首推徐达,其次常遇春的儿子常茂,其次邓愈,而后是冯胜和大名鼎鼎的李文忠。李文忠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其子李景隆应该算是家喻户晓了。
这邓文明,就是卫国公邓愈的后代。可惜邓氏运气不好,邓愈的长子叫做邓镇,娶了一个惹祸的老婆,好死不死是韩国公李善长的外孙女。
后来李善长因为胡惟庸案获罪,邓镇也跟着嗝屁,家族的卫国公爵位也被夺去。
但不管怎么说,邓愈的功劳不可磨灭,邓镇的公爵虽然被砍掉,可后来总算给儿孙留了个侯爵,邓家从国公成了国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哼……”一听说泗县,老尚书袁可立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卫国公那是何等的英雄?可邓家这位定远侯,唉……且不说邓文明胆小如鼠,就他手里那三千人马,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如你新招募的这些铁路护卫。”
耿仲明三人听到这话,都微微一笑。
铁路护卫召集过来也差不多练了一个多月了,上战场打仗恐怕差些事,但小打小闹见见血还是可以的。
“南京……”
“南京太远!”袁可立道:“等他们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再说,咱们这是河南,魏国公镇守南京,根本就不是一个防区,若无兵部行文,他如何敢动?”
“山东也不行。”苏白衣眼睛瞥了孔有德一眼,沉重的道:“刚刚经过大乱,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山东也指望不上。”
“朝廷恐怕也难!”周士朴皱了皱眉头,臃肿的身子微微站起,敲着桌子道:“每年秋末的时候,建虏必会出兵入关掳掠,宣、大二镇的兵自守尤显不足,京城更是难以指望。”
“倒是陈奇瑜那里,老夫可以写封信催他围剿,毕竟他是五省总督,咱们归德府出了乱子他必须得管。”袁可立缕着胡须,目露精光。
苏白衣却摇了摇头。
陈奇瑜是五省总督不错,可教唆这罗汝才来攻略归德府的人明显就是他陈奇瑜的人,至于陈奇瑜有没有参与其中,苏白衣无法判定。
所以,找陈奇瑜来帮忙,才是最不靠谱的一件事。
不过苏白衣只是对袁可立说了罗汝才来攻,具体原因及前因后果却没说,所以袁可立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既然不知道,就不告诉他了,让他写封书信也好,反正有利无害。
“诸位同僚、前辈!”苏白衣站起来拱拱手,道:“现在看来,最有可能援助的就是陈大人了,但远水难解近渴,若想要守住商丘城,咱们主要还是靠自救!”
“自救?”秦有德道:“总督大人,咱们手里没有兵,如何阻挡得住罗汝才二十万大军?”
“那是他吹牛的!”苏白衣呵呵一笑,示意秦有德坐下,道:“罗汝才手下啸聚二十万人或许有可能,可那是些什么人?是失去土地的百姓,是手无寸铁的逃荒人,他们后面跟着老弱妇孺,二十万人说起来不少,可真正能有战斗力的又有多少?
他们来攻打咱们商丘城,想来就来?想攻就能攻下来?他们手中一没有趁手的武器,二没有攻城器械,第三嘛,嘿嘿,他们还没有粮食。有如此三处弱点,罗汝才还能奈我何?”
周士朴重新坐下来,皱着眉头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可那罗汝才也不是傻瓜,每到一处便纵兵为祸,依靠抢掠外城百姓来以战养战,咱们内城人少粮食也不足,焉能耗得过他?”
“这就是晚辈要说的一点!”苏白衣站起来朝众人拱拱手:“咱们自然不能坐视罗汝才抢掠无度,那样岂不是肥了敌人害了咱们归德府的百姓?”
“大人可有妙计?”秦有德身子一动。
“算不得什么妙计!”苏白衣微微一笑看向秦有德。
以前吧,苏白衣坑过他侄子秦境方一次,从秦境方手中弄了六千两银子的天价医药费;又在火神台论道的时候打了个赌,再次从老秦家弄了六千两银子。
但反过来说,苏白衣救了小虎一命!
二人之间恩恩怨怨说不清,却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现在苏白衣身份越来越高,成了秦有德高攀不起的存在,他也早就熄了那点“报仇雪恨”的心思。
“苏某是这样想的,秦大人可以以官府的名义贴出告示。”苏白衣润润嗓子接着道:“晓瑜商丘城周边十里之内的百姓临时迁移到内城来避难,这样一来既可以起到坚壁清野的效果让那些流民无处就食,又可保护百姓,而且这些百姓还可以帮助咱们守城,可谓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方圆十里……”秦有德倒抽了一口冷气,道:“总督大人,你要想想清楚,商丘城方圆十里包括咱们内外城的话,至少有四五万人。且不说这内城太小能不能容得下这四五万人,就算能容得下,他们住哪儿啊?总不能光着身子睡在大街上吧?还有,咱们内城的存粮也不够啊,饮水也是大问题!”
“这就要劳烦在座的诸位了!”苏白衣拱手道:“秦大人所虑不无道理,可咱们也不能看着老百姓受此无妄之灾,就请在座各位回去之后在自家府邸腾挪些地方出来,收留城内百姓。至于说饮水,届时等百姓进城,我会让弟子们多挖几口井;粮食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本官正好有足够的存粮。”
“没问题,都是乡里乡亲的,腾个地儿还不是一句话的是?”周士朴出来带头道:“我们家地方倒是不小,若是挤挤的话,再住个几百人不成问题。”
“我们沈家也能居住些人。”
“还有我们家。”
“我们陈家也可以。”
“侯家能住五百人。”
“余家能住一千人!”
苏白衣眼睛瞟了一下,余家是自己老岳父家,可这次来的倒不是余珹,只是余府的一个管事。
秦有德沉默了一会,也举手道:“官衙空了不少地方,挤着住的话也能安排不少,还有文庙、基督教堂,加上所有的富家大户,安排两万人应该不成问题,可也不够啊。”
“再不够就搭棚子!”苏摆摆手道:“现在是夏天,就在大街上做帐篷住下,应付三个月应该没问题,三个月攻不下来,罗汝才自己就会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