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梓砚写完两章存稿,低头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中午,坐了一上午,稍显不适的身体竟有点腰酸背痛,便起身走到落地窗边,遥望波光粼粼的大海,干涩的双眼瞬间得以好转。
曲墨寒的这栋度假别墅地理位置非常好,毕竟是曲家的私人沙滩,既安静又景色宜人,非常适合喜欢清静的人。落地窗边还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布置着笔墨纸砚,在他们来度假之前,曲墨寒就已经安排妥当。
秦梓砚含笑舒展身体,几天没练字作画,连研磨都有点生疏了,曾经听人说过,琴棋书画需要每天练习,若是断断续续,人就容易变得懈怠,久而久之,便会失去那一身熟练的技巧。
秦梓砚练字时非常专心,常常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曲墨寒正站在他身后,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他。此时他写完一首诗词,感受到身边传来一道似有若无的气息,却有不似曲墨寒的沉稳。
秦梓砚猛然回头,却见到两位满头华发却精神饱满的老人,正站在几步之遥,身后还跟着度假别墅的管家。他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平静,放下毛笔站起身,露出一个礼貌的淡笑,心思陡然一转,便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秦少爷!”管家略显歉意地望着秦梓砚。
老爷子和老夫人突然到来,他也吓了一跳,曲墨寒没有事先告知,定然也没料到两位老人会“突然袭击”,其实不用多加思考,也知道两位老人过来的意图。老夫人素来和蔼,此时望着秦梓砚还面带笑容,但是老爷子的脾气就不好说了,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站着,已经实属不易。
秦梓砚给了管家一个宽慰的笑容,将视线调回缓步朝他走来的老人,老人身形高大,虽已是满头白发,却腰杆挺直、脚步沉稳,面容更是不怒自威,眉宇间和曲墨寒有几分相似,爷孙俩都属于面无表情之人。
老人走到书桌边,目光略含审视,瞧见纸上那颇具大家风范的笔锋,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随即又目光凌厉地打量着秦梓砚。不过显然对方没有被他的目光震慑到,反而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书房的气氛显得十分严肃,老爷子站着不动,秦梓砚自然没有反客为主,和曲墨寒确认关系时,曲墨寒就向他说明过家里的情况。曲墨寒的家人都不会干涉他们之间的感情,唯独这位身居高位的老爷子,恐怕很难妥协。
秦梓砚从未想过真正进入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家族,能让曲墨寒的亲人接受他就够了,当然他也不是一个愿意委曲求全的人,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重活一世的人,比任何人都珍惜这重来的一生。
“梓砚……”正当书房的气氛越发沉默紧张时,曲墨寒快步走了上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冷意,一把拉住秦梓砚的手,缓缓收紧了力道,转头看向两位老人道,“爷爷奶奶,怎么突然来了?”
老爷子微怒地瞪了一眼曲墨寒:“你就只有这句话要说?”
曲墨寒垂眸看着秦梓砚,语气平淡地道:“他就是梓砚!”
噗……
若不是场合不允许,秦梓砚绝对会学龙生九子亲友群那帮丫头们拍桌狂笑,只能强忍着笑意,不动声色地望着老爷子。如果此时老爷子生活在古时候,留着一腮白胡须,那定是名符其实的吹胡子瞪眼睛。
“好了,有什么事坐下来谈,爷孙俩吹胡子瞪眼睛的像什么话?别让梓砚看了笑话。”老夫人适时打圆场,微笑着道,“梓砚,过来奶奶这边坐,别理他们,这爷孙俩都别扭20年了。”
秦梓砚失笑,倒也没有拒绝老夫人的亲近,松开曲墨寒的手,坐到了老夫人身边。
管家见气氛缓和,明显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出去准备午餐了。
“梓砚书法写得很好,想必很小就开始学了吧?”老夫人眸中笑意不减,望着秦梓砚也满含亲切,似乎对这个特别的“孙媳妇”没有丝毫介意,一开口也是以奶奶自称,想来是接受了秦梓砚。
“是,我四岁便开始学习书法了……”
“说谎!”秦梓砚才开了口,老爷子就怒气冲冲地打断了秦梓砚的话,神色严厉地道,“你从出生开始一直到今年暑假,从未碰过毛笔,你是否该解释解释,短短几个月,为何会有如此精湛的书法?”
“爷爷!”曲墨寒一把握住秦梓砚的手,面色冷漠地注视着老爷子。
秦梓砚捏了捏曲墨寒的手,示意他放松心情,抬眼含笑望着老爷子道:“您今日会坐在这里,您和奶奶想必已经对我和墨寒之间的事十分了解,或许有些事情对您来说十分匪夷所思、不可思议,您是希望我亲口承认,还是希望我亲口向您解释一遍?”
秦梓砚神色沉静,端起女佣端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稍显干涩的喉咙。曲墨寒不是普通家庭出身,自他打定主意和曲墨寒在一起,他就设想过这一天迟早会来,他也从未想过隐瞒,尤其是眼前这位精明的老人。
“从小练习书法”这种借口也就只能骗骗与他不熟的人,哪怕是黎昕口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叶智辰,恐怕也早已对他产生了怀疑。所以哪怕再匪夷所思,他也不指望能骗过曲墨寒的家人。
老爷子收起了眼中的愤怒,沉默地望着云淡风轻的秦梓砚,秦梓砚比他想象中更加镇定,哪怕他故意刁难发怒,这人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在他的心中,秦梓砚和曲墨寒是一类人,是他颇为欣赏的年轻小辈。
当初曲墨寒向他们告知与秦梓砚的感情时,不轻不重的口气将曲家搅得天翻地覆,不出两天秦梓砚的生平资料就摆到了他书房的桌子上。资料里详细记载了秦梓砚从出生以来的所有事迹,然而今年暑假上来,秦梓砚突然性情大变,原因不明!
曲家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就算只是普通的豪门世家,也不会轻易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更何况曲家的人各个位高权重,想要踏进曲家的大门,哪有那么简单,不管对方是男是女,身世背景如何,必然需要经过仔仔细细的调查。
秦梓砚的身世十分简单干净,父母早逝,孤身一人生活,不过那也仅此于今年暑假前,暑假之后的秦梓砚又变得非常“诡异”。倒不是说秦梓砚变得品行不良,相反他突然整个人摇身一变,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变成了一个耀眼夺目的优秀人才。
越深入调查,越让人震惊,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渐渐在他们的脑海中成型。
秦子言!
也许外人只知道秦子言是秦梓砚同校的老师,平时两人并没有交集,然而导致秦子言死亡的那场车祸,原因正是因为秦梓砚,也正是秦子言死后,秦梓砚突然出现在秦子言的家里。
若仅是如此,别人也只会以为秦梓砚为了“赎罪”,可是秦梓砚接下来的表现,才是整份调查资料的关键所在。秦梓砚所有的表现和过去的秦子言如出一辙,秦子言的成就、才华、能力,他短暂的一生,不是常人能够模仿和复制。
众所周知,秦子言是圣洛学院众师生追捧的明星老师,不光长相出众,更是才华横溢,而秦子言的另一个身份,才叫人望尘莫及,大神作家中的佼佼者“纸砚”,秦子言的确称得上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
对比如今的秦梓砚,答案只有一个,秦梓砚就是秦子言!
老爷子端着茶杯陷入沉思,曲墨寒十几岁离家,独自闯荡,年纪轻轻就和韩牧泽结识,两人打下了1987遇色王国。曲墨寒是他的骄傲,更是曲家的骄傲,他们曲家教育子孙,并不是约束他们的命运,而是放手让他们拼搏,只要有这个本事,能在外面的世界站稳脚步,他们不会给予束缚。
他虽然老了,却也不是顽固不化,曲墨寒早已不是曲家关在华丽牢笼里的小鸟,而是大鹏展翅的雄鹰。过去他们没有束缚曲墨寒,如今更不会干涉曲墨寒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包括曲墨寒的婚姻大事。
他从来不在乎门当户对,只要曲墨寒的另一半品行优良,家世清白,有能力与曲墨寒并肩而战,曲家人不会在乎曲墨寒的另一边是男是女。如果秦梓砚只是“秦梓砚”,他就不会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了,当然,如果秦梓砚只是秦梓砚,自家孙子也不会看上秦梓砚了。
罢了罢了,若是这人是秦子言,的确配得上自家眼光高过头顶的孙子。
老爷子叹息:“你就不怕我是来阻止你们在一起?”
秦梓砚轻笑:“您不会,否则您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曲家老爷子是什么人?跺一跺脚能让整个政界抖一抖,若是真要反对他和曲墨寒在一起,有的是办法阻止他们见面,何须亲自过来见他这个于曲家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面?一句话就能让他在s市消失。
老爷子冷硬的嘴角抽了抽,眼中渐渐浮现出笑意,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让他恼怒和不讨喜的本事,和自家这个不孝孙子一模一样,不过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秦梓砚笑笑不置可否:“相信您来见我之前,已经在心里做过无数次假设,赞成的假设,不赞成的假设。您和奶奶今日会来,就已经接受了我和墨寒的感情,墨寒是什么样的性格,您与我一样清楚,您都驾驭不了的人,我又岂能驾驭?其实您心里知道,当墨寒告诉你们时,并非是征求你们的同意,仅仅只是告知一声,他就是这么骄傲自信,这不正是您最欣赏的一面吗?墨寒不会因为家人的反对,放弃我们的感情,您也不会因此毁掉墨寒。而我的态度是,除非我和墨寒的感情走到尽头,否则我们不会分手。”
老爷子瞪大一双利眸:“伶牙俐齿,您您您……爷爷不会叫?”
秦梓砚低笑一声:“好吧,爷爷!”
“好了!”一旁的老夫人笑得越发慈爱,拍了拍老爷子的手背道,“多大的人了,整天和小辈们斤斤计较,来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好好和墨寒、梓砚谈,结果呢?一见面就对着梓砚大吼大叫,像什么话?”
老夫人教训完,回头又笑容亲切地对秦梓砚道:“梓砚,你别放在心上,你爷爷就是这么个别扭脾气,其实他心里非常想念墨寒,也非常喜欢你。这次爷爷奶奶过来,是想来看看你们,快过年了,爷爷奶奶希望你能和墨寒一起回b市过年,要是爸爸妈妈同意,也可以让爸爸妈妈一起去b市。”
秦梓砚看了一眼曲墨寒,曲墨寒的目光格外温柔,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点头道:“好,等回到s市,我会找爸妈商量,谢谢奶奶!”
老爷子看着秦梓砚,心头微微一跳,他没料到秦梓砚会如此坦然。
此时管家走进大厅,见气氛融洽,打从心底替曲墨寒和秦梓砚开心,恭敬地道:“老爷,老夫人,午餐准备好了。”
老夫人朝管家点点头,回头对秦梓砚道:“梓砚,我们边吃边聊。”
秦梓砚点点头,跟着老夫人站起身,随即侧头问曲墨寒:“黎昕和智辰呢?他们早上走之前也没说要回来吃午饭,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们?”
曲墨寒点点头,正准备拿出手机给黎昕打电话,大厅门口就传来一阵嬉闹声,黎昕拎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摇头叹息的叶智辰。
曲墨寒握着手机,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又欠检讨了。
“梓砚,我买了好多食材,晚上我们吃火锅……”黎昕显摆似的晃晃手中的袋子,在看到大厅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位老人时,话音戛然而止,满脸狐疑地看看秦梓砚,又看看曲墨寒,随后立马规规矩矩地原地站好。
秦梓砚轻笑:“回来得正好,放下东西先吃饭。”
“哦……”黎昕听话地将手中的袋子交给女佣。
“是黎昕和智辰吧?来,跟奶奶去餐厅吃饭。”老夫人笑容可掬地道。
“好的,奶奶!”黎昕赶忙点头,挪到秦梓砚身边。
他大致猜到了两位老人的身份,暗地里给秦梓砚竖了竖大拇指,他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曲老爷子,貌似和自家爷爷有点交情,也就是远远看了一眼,老人家那张严肃面无表情的脸,让他分分钟跑路。
叶智辰看到两位老人也很惊讶,他不像黎昕那么没心没肺,难免会紧张,或者更准备地说,就算黎昕不说,他也知道黎昕的身世背景也不简单。瞧见老夫人和黎昕的谈笑,言语间就知道老一辈似乎有交情,能与曲家有交情的人,背景怎会简单?
好在老爷子虽然不苟言笑,不过老夫人很亲切,叶智辰也渐渐放宽了心。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