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我将杜公子原话转告给小姐,又将杯子予她。她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只未在意的笑道:“那便等回来再说吧。”她并未收那杯子,我也只是将它拾起,本欲丢了,却止住了。
我将杯子放到袖中,我知道,小姐之所以未收这个杯子,是因看出了这杯子的出处。回至房间,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至柜中,我想了许多,为何要将这杯子留着,为何我要思虑这么多。从始至终,我和杜公子之间便只是这一个人情系着,可能一个月后从京城回来,我们此生便再无联系。
我明白的,他是个极好的人,我也明白,他喜欢的人,是我所无法企及。无论是秦小姐,或是那个画上的姑娘,我都只能远望。可为何此时此刻那么难受,我倒情愿,这一个月便别寻到那位姑娘了。
雨巷边难以接近却如一幅画的他,杜府前笑如暖阳的他,亭子里不羁的身影我便注定了这一生无法与他有什么交集,真的注定了吗?
到了京城,我将细软都收拾好,将画放进怀里,又将杯子收好,才去寻了小姐。我们住在京城的环采阁,它与荠青楼无太大异样,只是无荠青楼别致,却比荠青楼多了几分皇城的威严。
阁里十分热闹,才知,过了半月,便有状元宴会的演出,虽只是小型的宴会,但也算十分豪华了。小姐准了不用服侍她,我知道是因了老爷要带着小姐去见些人,暂时不用我跟在身旁。
我跟着一个姐姐凑热闹,走到了湘馆。那位姐姐道:“这湘馆是环采阁新一批的舞女,演出的,便是她们。”我看着楼上来往的女子,感慨万分。
约莫过了一周,小姐与老爷都未去哪里。后来一日,老爷交代小姐,在晚上有盛宴,带小姐见个贵人,并吩咐我照顾好小姐,帮小姐装扮好。听闻今晚来了许多朝廷上的官员,因此对老爷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晚上楼上十分忙,来来往往都是人,听闻湘馆的女子们也纷纷出来帮忙,也见到了不少脸上戴着面纱的女子跑来跑去。
我与小姐、老爷在一旁候了许久,忽听旁边房间传来一个极为浑厚愤怒的声音道:“今日之事不解决,我便砍了你们,也让这环采阁给我个交代。”
话音刚落,有一人进来,才见了那人,老爷便马上跪下,我们便跟着跪下,只听老爷道:“臣见过七皇子。”我心里一惊,只听他道:“拿套干净的衣裳来。”
我赶忙起身去拿,近身递予他时,闻见扑面而来的酒味。老爷看着他,问道:“七皇子怎么了?”他淡淡道:“无妨,只是被一个女子泼了酒。”听他话语间并无怒意。
这时,隔壁的房间传来拔剑声音。老爷唤我关上门,未料七皇子道:“不必。”而后脱下外袍道:“这便是我今日要同你说的事。”
他顿了下,坐在主位后,看了眼我和小姐,而后看着老爷,老爷笑道:“这是臣的女儿霖湮,一旁的是霖湮的丫鬟离忧,无妨。”他只抬眼不过一秒,便道:“自古美人计可是最好用的。”
老爷顿了顿,道:“七皇子所说,可是选一个人去?”他点头,老爷思考了一会儿,皱眉道:“恕臣冒昧,之前相商取其性命,为何如今却改成这优柔的计策?”他站起,怒道:“这件事我已确定无异。”
这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些人说话声和走远的声音,老爷看出他怒了,便道:“七皇子可有了人选?”他点头,脸色稍微好转了些,道:“应有了,只是事情有些棘手。”他坐了回去,老爷也未再多问。
过了许久,一个人进来,未看我们,便径直跪下,道:“殿下,结束了。”他点头,那人起身,老爷也起身对那人笑道:“将军来了。”那人点头应道:“李尚书。”我才知,他便是当朝的一品大将军。七皇子起身,对将军道:“高瀚,你可确定了?”将军点头,道:“末将已查清,就是那位姑娘。”七皇子轻笑了声,道:“她可有好大的本事。”老爷未懂他的意思,也不敢妄言。将军道:“下一步,末将要做什么?”他转身,道:“不必了。”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老爷走至他旁边,笑道:“其实今日老臣尚有一事。”那人未动,老爷继续道:“七皇子乃天子,是上天所定,如今虽有变数,但终不影响大局。老臣一生辅佐皇上,尽忠职守,如今皇命所托辅佐七皇子完成大业,只盼小女霖湮有个好的归宿,不知”
他看向老爷,道:“答应你的自会实现。”而后转过身来看着小姐,道:“可你应知道,我已有皇妃,若是令爱去了,怕要委屈了她。”这话不知对谁而说,小姐脸红的紧,忽起身道:“若是能伴殿下左右,臣女死而无憾。”
七皇子只淡淡看了小姐一眼,道:“若是如此,那便是好的。只是,如千金有更好的归宿,也不必将一生都锁在那儿。”
今日之事,我不能全听得明白,也不明白为何老爷前些日子还叫小姐与杜公子交好,而今日却听着像是早许了小姐与七皇子,且还是做妾。事后,我想着杜公子的事,还是得去寻一寻,借口出去转一转,小姐允了。
我找人到处问了一整天,却毫无音讯。我明白寻人不易,便缓了缓先回去了。
已过了半月左右,眼看今晚便是小宴会之日了。我也不能常出去,故这半月以来,少了许多机会。我们跟着登了船,这几日湘馆那边的女子都很忙,也很少见人,应是在忙表演的事,因为对她们来说,这次机会,怕就是赌上一生了。
我给小姐送吃食,被那个认识的姐姐拦住,她拜托我将水粉送至湘馆三楼房间内,说是急着用,但她现在抽不开身。我与小姐说了,便小跑着问着路向湘馆去。到了房间门口,轻轻扣了门,只听道:“进来。”
进门后,见一个女子背对着我坐,铜镜里看不清面容,我走近,将水粉摆在桌上,道:“姑娘的水粉。”她未抬头,手里拿着眉笔,道:“怎么没听过你的声音,你是?”我回道:“我是李尚书府的丫鬟,方才有位姐姐有事,故托了我。”
她终抬起头,笑道:“谢谢。”她的面容清秀,但为何如此熟悉。我忽想起,是画中,被蝴蝶环绕的那个女子!是杜公子和秦小姐要寻的人!她怎会在此?她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未想到,一直寻找的人竟会在这种境地遇见,我缓了缓情绪,道:“忽有点头昏,无妨。”她扶我到凳子上坐着,道:“要好好休息才是。”她倒了杯茶予我,而后坐下,我看向她,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她笑道:“竹城。”
我记下了,而后又好奇起来,怎么其他姑娘都去忙着打扮确认,就她自己还在这儿。便问了她,她答道:“不急的,我是最后一个去的。”
说完,她回桌前拿了些东西摆在桌上,连同我刚刚拿来的,问道:“她们都去了,我不会用这些,你可以帮我吗?”我点了点头,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回道:“离忧。”
她似乎愣了一下,坐了下来,道:“可是离别之离?”我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她笑笑,未再回答。我帮她弄完后,她戴上了面纱,要出门前道:“谢谢你了,只是如今我没有什么东西来感谢你。”又思考了会儿,道:“对了,等表演结束了,如若你有时间来寻我便是。”
我不知如何开口杜公子之事,只能应了。回去后,小姐正寻我,说表演快结束了,问我看不看,我借口帮忙,又寻了方才的姐姐,托她带我去了台侧帮忙的屏障处。
我在那儿靠近了些台子,过了许久,终于到最后一个了。台侧的人都准备好了,去了其他的地方帮忙,我站的离台子最近,便静静看着。
开始时,各处烛火熄了,从上面降下一个人,我离得近,看清发觉这人眉间有一竹子的形状,音乐响起。烛火又重新点了几盏,几个人陆续落下,边上这人开始唱歌,歌声很动听,等光线明朗了,我才发觉,他们三人都在唱,但只是右侧的人是主唱,但从其他地方去看,竟是中间的那个女子!
她们一曲毕,便听到许多喝彩,她们的表演确实别出心裁,让人印象深刻。退台后,我本想去寻她,不想她去了三楼。我听见这里的掌事在宣布她们的卖身的延迟和一月后为正式的状元宴会演出的事。
我退了出去,在楼梯旁等着。过了许久,她们下来了,她见了我,单独留了下来,我领她到船外的走道上。她笑问我道:“表演如何?”
我低着头,想起表演,想起她眉间的竹子,问道:“为何要那样做?”她愣住了,而后道:“这世上总有一些无奈的事。”我想起许多,不知为何,想起杜公子来,叹了口气,道:“因为你来自祈都,因为你在躲,对不对?”
她看着我,只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却未说出口。我拿出怀里的画递予她,道:“是杜公子托我的,还有秦小姐。”她展开画,手却在抖,不想她的泪水涌了出来,她回头,问我道:“只有他们?”
我点头,她走到湖边,抹了抹眼泪,喃喃道:“如若你爱的人是你的敌人,如若他杀了你最好的朋友,如若他自始至终都是在骗你,你该如何面对?”我震惊于她所说的话,也大概猜出了,她要逃走的原因。
她转过头,道:“明日我便写一封信予杜贺兰,你给他便是。”我被她随意的态度惹恼了,我似乎一直期盼的杜公子的关心,她似乎毫不在意。
我看着她,道:“至少你仍有人关心你,难道就这么放弃吗?”她过了许久,才道:“谢谢你离忧,但至少如今,我不行。”
第二日,她将信予我,未有多的言语。我走到寄信的地方,却迟迟不肯进去,这一封信寄出去,也许杜公子会为了她前来,也许我们今生都再无交集。我下定了决心,将信放入怀中。
至少,等一个月,回了祈都后,让我还有见他一面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