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十五岁的劳伦斯·巴洛亚,是贝尔玛尔商行的实际掌控者。
他富有野心和冲劲,从小便学着和父亲经商,与各行各业的人物打搅,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基盘,并不断的滚雪球,借助父亲的人脉和自身的才华,他很快就碰见了一位大贵族,并借助对方的势力,达到了如今的地位。
这位大贵族的名号,在德洛斯帝国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于多数时候都能保护巴洛亚不收侵扰。
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有着例外。
“哼,你这么苛刻的条件,简直就是明抢,这家商行受到皇帝陛下颁布的律法,以及希尔顿·格林公爵的庇护,你不能这么做,我劳伦斯·巴洛亚也绝不会答应!”
劳伦斯愤怒的斥责着他眼前这个带着一车金币,豪横的闯入了护卫看守的范围之中,直接要求强买强卖的年轻人。
“喔?”
与劳伦斯怒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已经抵达贝尔玛尔商行,并提出自己购买要求的罗赫那淡定的表情,他瞅了两眼劳伦斯手里,源自虚祖出产的瓷器清茶,用手掌按住了旁边作为待客所用空空如也的桌子,玩味的道:“那你叫他们过来啊,至于律法,囤货居奇哄抬物价,是要被收缴全部财货的。”
说到最后,罗赫嗤笑一声,享受着劳伦斯的怒视,也没有把周遭那些护卫的威胁眼神放在心中:“帝国遭了灾,此刻周边四门早已被封闭了,或许你有能耐能跑出去,但你的货物肯定是经不住折腾的,委托边缘农场储存的生鲜果蔬每天的消耗不菲,且保存时间有限。”
“那也比被你抢劫的好!什么叫做以市价的七折结算,在这个时候我手里的粮食就算是溢价翻倍也不为过,你根本就不是商人,无法理解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劳伦斯对罗赫的意见嗤之以鼻,商人如果不赚钱,那么还做什么商人?
出来跑商的要雇佣护卫,去联系当地有一定身份人物,消耗钱财关系让其出面背书,加上沿路的运输保存损耗,还有各色杂费,雇佣人员的费用,这些都是需要用钱的。
当然,其中唯一不用交的,就是明面上需要给德洛斯帝国的税钱,而且水果生鲜在这边很抢手,走一趟还是盆满钵满的,即便七折卖掉货物,所得的金钱也足够劳伦斯来回所支付的一切费用,甚至还略有一丝盈余。
只是他劳伦斯就没吃过这种亏,一单生意不赚就是亏,这里面还有时间的成本。
罗赫的建议,简直是在和他开玩笑,虽然劳伦斯没有大发德洛斯帝国灾难财的打算,但遇到这种不道德的商机,不翻倍涨价就不错了,上来就要他打个七折,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这个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帝国的一把手吗。
为了打动那个眼里只有金钱与权力的希尔顿,劳伦斯可是花费了大量金钱,才得来这张合法交易的官方虎皮,而这么做则是为了赚取更多的金钱,不是为了亏钱给罗赫搞补贴。
不过这个小子,胆量倒是挺足的。
在德洛斯帝国希尔顿的影响力相当不错,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希尔顿喜欢钱,那么其他喜欢钱的贵族自然会与之有所联系。
那么,谁会不喜欢钱呢?有钱有权又有底蕴的格林公爵,本就是德洛斯贵族界的庞然大物,动一动指头,警备巡逻部队就可以为私人目的随意调用。
换个一般的人物,早就被希尔顿·格林这个名字吓得腿软了。
只不过劳伦斯并不知道,唯有格林公爵这张虎皮,在罗赫这里一点都不好使,甚至还有着相当强烈的反效果。
“希尔顿这会已经跑到城外了,你觉得他应该怎么才能庇护你?每天双手合十向上苍祈祷一个给他赚钱的商人要保重身体吗。”
罗赫并非打算赖账,该有的金币他一个子不少的会交给劳伦斯,但劳伦斯这个作态,很明显是要反过来敲诈他。
又是希尔顿,又是皇帝,明明这个商人心里很明白这批货估计是要烂在手里了,如果不是罗赫突然找来打算接盘,劳伦斯根本就没有个着落,亏钱是难免的。
现在的情况是劳伦斯想要溢价两成,完成与罗赫的这笔交易,把罗赫手里的金币完全掏空,毕竟这是个少有的上门带着全部资金,直接给人亮明底牌有多少钱的人。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帷塔伦看似危若累卵,但谁真的认为这个帝国会就此陷落,那么谁就是这大陆第一的傻子。”劳伦斯话语铿锵有力,心中坚信不疑德洛斯会度过这次危机。
罗赫认同的颔首道:“眼光不错,我也不认为帝国会就此崩塌,但是——”没有说完后半段,罗赫毫不留恋的站起身来,站在他身后,跟着进来算是做为护卫的阿拉克,没好气的瞪了劳伦斯一眼。
帝国的民众很讨厌商人,在他们眼里商人都是奸诈、狡猾,有钱什么都能做的家伙,他们富有的同时并不具备一定的操守,反而会加倍的追逐利益。
简而言之,商人是不受到帝国人欢迎的,如果身上不披着贵族的光环,可谓是寸步难行。
劳伦斯见罗赫起身,眼神微微一闪,有些意外于罗赫的举动,因为闯入太过突然的缘故,他甚至不知道罗赫叫什么,只是凭鬼手本能的认为这个年轻人的地位并不高,像是他人用来趁火打劫的黑手套。
这是要离开吗,真的是一点耐性都没有啊,生意就是要坐下来慢慢谈的,不懂的规则的年轻人,终究是个毛头小鬼罢了。
但,罗赫并没有走,他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鬼气的波动呈环状散开,将劳伦斯用来维护他自身安全的护卫,全数压得跪在了地上。
“——我,的确不是商人。”
在罗赫打出响指的同时,阿拉克抄起护卫跌落在地的长剑,一个迈步冲锋便将剑刃架在了劳伦斯的脖子上,在外面护卫听到动静冲进来的时候,里侧已经完全被罗赫控制在了手里。
“哈哈哈哈,真是笑话!你该不会以为有了一只鬼手,就真的能肆意横行了吧,年轻的小鬼。”不惧脖子上架着的长剑,劳伦斯镇定的道:“我的两百人,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干,只要你有一个没有控制住,他们就会通知其他的人毁货,暴力不是万能的,放下剑,还有的谈。”
“暴力不是万能的,这句话没有错误。”罗赫背对劳伦斯,无视掉对方以极轻微动作转动的戒指上,那非常隐秘的魔法光芒,双臂如拉满的弯弓向后延展:“但是,没有暴力却是万万不能的。”
摘自猗窝座的拳架,经由罗赫改动的拳术——重击·机关枪,轰然朝着空气激射而出,接连不断的空打,爆出一轮轮水纹般的冲击波。气流在拳锋的轰砸下,化作震耳欲聋的鼓点。
咚咚咚咚!
当一轮鼓停,罗赫收手之时,外侧花园里跑过来的那些护卫,全部被震散了气血,头痛欲裂,躺在地上无力的翻滚,劳伦斯眼睛睁得老大,原本朝向罗赫亮起的戒指收了起来,脸色一片复杂。
哧,背部与肩膀蒸腾出大片的白气,身影好似云缭雾绕的罗赫,转过头来:“你猜的没错,我很需要这批货品,这是你和我坐地起价的本钱,也是依托于规矩的保障。”
探手掀开高热产生的云雾,眉目如剑的罗赫来到劳伦斯的面前,平静的道:“现在,我为了保障这份规矩,再次和你确认一遍这个生意,同时我也希望,你能认真的思考一下我的诚意,以及现在的局面。”
见罗赫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阿拉克放下了长剑退到了外面,脸上挂着轻松痛快的笑容。
怎么说呢,阿拉克并不喜欢商人,也不怕见到血腥的场面,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以暴力去解决一切,而罗赫的做事风格,无疑十分对他的胃口。
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阿拉克在心中赞了一声罗赫,挠了挠头发坐在门口的阶梯处,听着花园里这些人奏起痛苦呻吟的合唱,憨厚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当然,阿拉克并没有留意到,在花园外围的墙壁后方,一个年轻的女仆害怕的捂住了嘴巴,绕了个圈朝着驻地后方的内宅跑去。
必须要赶快把这件事告诉小姐才行。
前方罗赫在贝尔玛尔商行的驻地,与劳伦斯终于可以在平等的基础上展开对话。
而在驻地的后方内宅,一位正用羽毛笔书写日常起居注的女孩,在女仆匆乱脚步与呼喊中按停了笔,听着对方叙述起前厅的状况,原本无忧平展,洋溢着快乐与阳光的眉心,随着女仆的描述慢慢蹙起。
“你是说,父亲被劫持了。”
略显惊讶的低呼,秀丽明媚的女孩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有的人逢事慌乱,有的人逢事却会冷静对待,女孩先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可爱的深呼吸了一下,用强自镇定的口吻道:“那,父亲现在还好吗,对方可有所求?”
“这,我没有听到,只看见当时厅里一个的少年忽然走出来,手臂就这样挥了两下,掀起了好大的风暴,耳朵两侧像是有大鼓在敲击,所有的护卫不到一秒就全部倒下了,然后那个少年的护卫,就用剑架在主人的脖子上。”
女仆呆呆的描述了一遍她看到的事情,还用手比划了两下罗赫的动作,无奈的道:“就是这样的,小姐,我嘴比较笨,但主人真的被劫持了,我看见那个护卫用剑架在他的脖子。”
“嗯,你先冷静一下,芬妮。你再想想,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来的吗?是否有携带什么事物,可以用来证明他们身份的那种。”
被称为芬妮的女仆想了想,突然道:“有哦,大概还有七八个人吧,守在一辆运钞马车的旁边,也许那里面有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运钞马车吗。女孩如翡翠的眼眸眨了眨,露出一丝笑容道:“走吧,芬妮,我们去求助。”
“啊?可是小姐,谁能帮助我们啊。”被直接拉起手臂,无奈跑起来的芬妮,跟上了这个灿烂明媚,即便遇到挫折也不曾失去阳光的女孩,表达出自己心里的困惑。
这也难怪,无论是谁见到躺了一地的护卫,都会本能地放弃抵抗,女孩也明白对方所拥有的力量非同寻常,并不是常人可以抵抗的,她努力板起脸来,模仿着中年人刻板的严肃语气,开朗的说道:“神,会庇护每一个人。”
然而,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那日自格林宅邸中苏醒,脱离了战斗返回米歇尔大教堂略作休整,紧接着就听发生了血案的尼尔巴斯,赶到了这片已经空无人烟的街区中,主持有关事宜。
除去老一辈的圣职者,诸如马杰洛大主教,教宗门罗,还有许多隐匿虚祖不出的驱魔师,各地行走不被接纳的蓝拳修行者外,在帷塔伦能挑起大梁的,只有尼尔巴斯一个人。
“尼尔巴斯先生,已经净化完毕了。”
“辛苦了。”
与前来汇报的圣职者完成交接,尼尔巴斯确认了这片土地没有被邪念与混乱所污染,他手握十字架对着前方那简易到只有一个石碑的坟茔墓群,虔诚祈祷着:“愿神明指引你们前进的方向。”
至于为什么是神明,而并非是人类自身,那是因为尼尔巴斯已经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并非每一个人生来就有领导的能力,也并非有着领导能力的人,就能站在那个引领大家前进的位置。
现如今的帷塔伦,就像是一头沉睡的雄狮,它有着只要苏醒就足以摆平一切的实力,但却没有人能够去唤醒雄狮。
力量再多,若是无法聚合在一起,那么也只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在近些天来确认了帝国皇子们的动向,以及听说约瑟芬公爵外出的尼尔巴斯,心中满是有力无处使的愤懑和自责。
就连现在这场血案,也是因为之前他没有及时去阻止,查封那些可疑的工房。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尼尔巴斯对着内心的神明发誓,他一定会去尽力拯救任何遇到危机的人。
而就像是天命驱使下的巧合。
不远处,一辆从贝尔玛尔商行方向行驶而来的马车,被外围拉起警戒线的圣职者截停,但有少女的声音,随着请求在清风的指引下,飘到了他的身边那:“拜托了,请让我见一面你们的带领者,我的父亲正在遭受为难,我需要帮助。”
垂首祷告的尼尔巴斯,无声的睁开了眼睛,圣光的力量在周身澎湃,恍若炽烈的浪潮。
他,要去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