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天地间苍茫一片。
青衣男子无惧风雪傲然立于此地,他的怀中抱着个身披嫁衣的女子,鲜血一般的红色在这白芒之中尤为刺眼,女子双眼紧闭,脸上覆着一层霜雪,没有一点生气,两人发丝与衣裳被风雪缠绕在一起,难分难解。
男子身后的村子燃起青色的火焰,他却不顾身后的尖叫声与求救声,背对着大火一步一步缓缓离开。
“她死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男子并不理会,只是继续抱着女子往前,目光没有焦点,好像离开于他而言只是出于本能。
“但是我有办法让她活过来。”
男子停下来,目光落在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大雪中出现一个黑影,看不真切。
“真的?”
“没错,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要把你的仙体与我同享。”
“好!”
沉吟片刻,男子点头,轻轻放下手中的女子,向那个黑影伸出手,一团黑气立刻窜到他的手上,慢慢覆盖了他的全身,男子因为痛苦低吟了一声。
“竹节!”一个青衣女子冒着风雪赶来,见他倒在地上,立刻飞身上前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竹节,你怎么了?”
“香附,你来了,”男子看到青衣女子后笑了笑,然后自己坐起身去看躺在旁边雪里的红衣女子,伸出手温柔地帮女子把脸上的霜雪擦去,“我找到尹香了。”
“她已经死了。”女子看从赶来时就已经看出那身穿嫁衣的人早就已经没了呼吸,虽然心有不忍,却还是不得不说道。
“没关系,”竹节低头轻轻地吻上红衣女子的唇,那神情虔诚无比,“回蛇冢吧,我找到复活她的办法了。”
第九卷新娘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把鹿幽悠从睡梦里吵醒,虽然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但能听出敲门人的耐心为零,大有不把人叫起来誓不罢休的气势,开当铺偶尔也会遇见这种客人急需要换银子的情况,只得随手拿过衣架上的斗篷披了端着烛台就往外走。
打开当铺的门,入目就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竟然是一个戴着凤冠穿着霞帔的新娘子。
“你找谁?”鹿幽悠一脸茫然,不记得见过这个人,穿成这样来当铺也不像是要当东西的模样。
“我,我来当东西!”女子的脸上还有泪痕,妆也全花了,嘴唇已经冻的发紫,脸发白,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说话时也哆哆嗦嗦的。
冷风灌进来,鹿幽悠也打了个哆嗦,拉了拉斗篷,见她这样要赶人走是不可能了,侧身让开一条路:“你先进来再说吧。”
入冬后的沧州城早就下过了第一场雪,此刻天刚亮,鹿幽悠怕冷,所以先把当铺里的碳炉烧得旺旺的,顺手在一边的小碳炉上煮了茶。
“你想当什么?”等那新娘子终于不抖了,茶也煮好了,鹿幽悠递给她后问道。
“这些!”女子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头上的凤冠,耳朵上的耳坠,手腕上的手镯和脖子上的项链一个不剩地摘下,全部摆在桌子上,“还有,还有如果这身衣裳可以当的话,也一并当了吧,姑娘这里有没有衣裳借我穿穿,我拿当的银子买了新衣裳再还你。”
女子说完,连衣裳都开始解了。
“你别急,别急。”鹿幽悠连忙按住女子解腰带的手,心里猜测难不成这人是逃婚出来的?
“今天怎么这么早?”卿聿和碎墨从后院进来,他习惯起得早,所以和碎墨出门去买早饭,回来后见铺子里有亮光便进来看看。
鹿幽悠听到他来了,立马起身挡在女子的面前帮她把解开的衣衫重新穿好。虽然里面还有里衣看不到什么,不过她可不打算让卿聿看。
“有生意。”
“所以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卿聿见了上前摸了摸鹿幽悠的手,有些冰。皱眉把她的斗篷紧了紧,又把她的双手收入自己的掌心捂着,“姑娘家就这么出来了?快进去穿好衣裳。”
虽是教训,语气里无奈占了几分,但更多的是温柔的关切。
鹿幽悠点头,乖乖地回屋穿衣裳。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她好像对温柔的卿聿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出来时,魏十已经在点银子给那女子。鹿幽悠抱了一套衣裳:“你拿去吧,也不用还新的给我了。”
女子连连道谢,去后面换上那些衣裳,拿着银子就走了。
鹿幽悠看着摆在桌上的凤冠首饰,拿起那条项链看了看,中间是一颗青色萤石,旁边串着两根指盖大小的白骨,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看起来十分简洁,倒与这套华丽的凤冠霞帔显得格格不入。
“是当断的死契。”魏十解释完,把东西搬走。
鹿幽悠还拿着项链发呆。
“在想什么?”
一个包子出现在眼前,鹿幽悠咬了一口:“白大哥不是说今天过来,怎么还不见人?”
“哈哈,还是幽悠想着我!”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白烨披着个貂裘披风走进来,一身的雪。
鹿幽悠随手把项链塞进衣袖的口袋里,笑着起身去看后面小厮抱进来的小箱子,打开,果然装了十来个大大的红薯,就知道这种事情托他准没错。
“原来是想着我的红薯!”白烨也也不见外,自己解了披风搭在旁边,在卿聿身边坐下,倒了杯热茶暖身。
“你们聊,等着一会儿吃好吃的!”鹿幽悠从箱子里拿出六个抱在怀里就往后院跑。冬天她的最爱就是烤红薯和炒栗子,这几日雪太大,街上也没见人卖,她就托白烨带点过来自己烤。
“幽悠,你抱着什么?”尘小土睡眼惺忪地走过来。
“红薯,走,咱们烤红薯去!”
一听到有好吃的,尘小土精神就来了。连忙跑过去,跟在鹿幽悠身后打下手。
卿聿这边和白烨聊着些他此次出门做生意遇到的趣闻。
“怎么了?”卿聿见白烨放下茶杯后也不说话,只是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不解问道。
“最近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我瞧着你比之以前似乎开心许多。”
“没什么。”卿聿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狭长的凤眼弯了弯,方才饮了一口手中的茶。
白烨见他这样,也不说破。他与卿聿一样皆是人精,这点事儿可逃不过他的眼睛,倒是真心实意地为两人感到开心,只是……
“你的事可都告诉她了?那卦象,还有你家里……”
“放心。她自不必受半分委屈。”
有这句话,白烨也就放心了:“若有喜事,可别忘了我这杯酒就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下次出门是不是可以寻些特别的礼物准备着了。
“小土!”
话音刚落,就听见鹿幽悠紧张的喊了一声,二人对看一眼,一起起身赶过去。
院子里尘小土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鹿幽悠摇了摇他,还是没有反应,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可是又不敢随意挪动,只能一直喊尘小土的名字。
结果倒是把所有人都引来了。
“幽悠?”
见到卿聿和白烨,鹿幽悠连忙把卿聿拉过来:“你看看小土,刚才都还好好的,烤红薯才吃了一半突然就晕过去了,怎么叫都没有反应!”鹿幽悠看着自己手里的半个吃剩下的红薯,难不成是没有烤熟,中毒了?可是她自己吃了也没什么事啊!
卿聿先是伸手探了探尘小土的鼻息,然后将食指和中指放于唇间,嘴里念诀,指尖出现一点淡淡的白光,手指覆上尘小土的眉心,片刻后卿聿收回手。
“怎么样?”鹿幽悠在一旁帮不上忙,只能自己着急。
“没事,他只是睡着了。”
“睡着?”吃完烤红薯“咚”的一声直直地摔在地上睡着了?
“我不太了解石妖的习性,不过有些妖族冬天是会长眠的。他身体无碍,应该只是睡着了而已,放心,先把他放回房里吧。”说完,碎墨把尘小土抱起来送回他的房间。
“石妖也要冬眠?”鹿幽悠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好像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范围。
卿聿含笑点头,不只是他,连站在一旁的白烨和魏十都看着她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鹿幽悠被三人盯得莫名其妙,难道自己脸上有东西?伸手摸了摸,果然嘴角有些红薯屑,回想起以前每次吃烤红薯她的嘴巴都会沾一圈红薯屑,看起来特别滑稽,照镜子时自己都会把自己吓到。
可现在鹿幽悠笑不出来,脸烫的只怕都能烤红薯了,魏十就算了,被白烨和卿聿看着,她不要面子的吗!转身就往房里跑。进了屋对着镜子一照,除了红薯屑,还有因为烧柴时手蹭到脸上,脸颊也是一团黑,比想象的更糟,难怪连魏十都绷不住笑出来了,鹿幽悠欲哭无泪,这下什么形象都没了。
“卿聿,你怎么不告诉我!”屋里传来鹿幽悠生无可恋的哀嚎。
众人回到屋里坐下,鹿幽悠把脸擦干净就出来把烤好的红薯分给大家,最后手里还剩下一个卿聿的,也不给他,冷哼一声自己拿着坐在一边,用手掰开一半吃着。
卿聿伸手指指剩下的另一半。
鹿幽悠转过头只当没看见,要吃自己烤!
夜里因为天冷众人早早就睡下。
鹿幽悠发现自己在不停地跑着,目光所及之处全被冰雪覆盖,身后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她,惊恐万分,根本不敢停下来,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力气很快就用尽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明明想要继续跑,可是却撑在一块冰上喘着粗气,低下头时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一摸头上,果然是凤冠。难怪感觉身体镇么沉,穿着这一身逃跑简直就是自虐!
身后传来脚步声,鹿幽悠一个激灵还想再跑,可手边的冰块忽然变成了一条蟒蛇,死死地缠住她的手腕,鹿幽悠吓了一跳,拼命想要甩掉那条蛇,结果滑倒摔在地上。
有两个身着同样黑衣的人走到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架起她就往刚才逃离的方向走回去。
鹿幽悠想开口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眼睁睁任由两人架着她走到尽头的房间里,那里有个身穿青衣的人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旁边是一座冰棺。
一走进这个房间,四处都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鹿幽悠被送到那人的面前,还想要逃离,可是她此时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这恐惧让她连爬起来都很困难。
“不要!不要!”终于发出声音,可是却是与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尖叫声。恐惧的感觉席卷全身,她颤抖着,挣扎着缩在一起,只想远离那个青衣人。
那人转过身来,可鹿幽悠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是本能地觉得可怕,阴冷的气息将她的全身都包裹住,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背上已经是一层冷汗,这感觉就像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惊恐畏惧。
那人走过来,她就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后挪,脚软就用手爬,可是很快她就被逼到了角落里,而她的那丁点儿反抗根本毫无作用。
那人用左手抓住她的肩膀,一股寒气透过衣裳瞬间直抵她的心房,她浑身僵硬已经无法动弹,而她才发现那个人的右手拿着一把冰刀,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求救,那把冰刀一晃,直接划破了她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从鹿幽悠的脖子里流出来,那人偏过头用嘴喝下,冰凉的触感让她全身颤抖的更加厉害,可是她没有力气反抗,只能感觉到体内的温度在渐渐流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要!”尖叫着猛地坐起身。
“幽悠?”房门被推开,卿聿站在门口,“怎么了?”
鹿幽悠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她的浑身冰凉,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卿聿见她这样,走到床边坐下来。
“我,我,做,做噩梦,了。”虽然现在已经知道那是在做梦,可是在梦里被杀的场面太过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是怎么样一点一点地流出来的,死亡的绝望是怎样一点一点笼罩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