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半月,姜家二姑娘落水的风波未平,姜家便又有一事传了出来。
那姜家的三姑娘,竟然许给了定国公府那个瘸了腿的世子。
这消息一经传出,满城哗然。那姜三姑娘虽然不如姜大姑娘出挑,可因着性情温婉,为人和善,也是有很多人家相看了想要求娶的,其中不乏名门之家。
但是谁都没想到,姜家竟然会放弃那么多的贵家公子,转头选了一个不得势的瘸子。
虽然顶着一个世子的名号,可是聪明人都知道的,这定国公府不出意外,以后应该是落在二公子头上。
姜霁兰得知这一事儿时气得半死,带入又去了姜府,想要寻她那位好二哥问个明白。
为何姜莺与晏承江的事情迟迟不肯应下,姜鸾和晏承淮那瘸子的,倒是这么快的就定了下来。
杜老太太得知这事儿,连忙半道把姜霁兰给拦住了,她手指微颤,连带着声音也在颤抖,只剩恳求了,“霁兰,你就别闹了,你二哥不肯莺丫头做妾,差点把她送出去出家,我为着救下那丫头,这把老脸都快丢尽了。”
“让莺丫头做妾本就委屈了,二哥凭什么拦着。”姜霁兰却很是不忿。
“你住嘴。”杜老太太急死了,这府里又不是她当即做主,即便知道身边有方氏的人,也不能不用,“不知道隔墙有耳吗?你这么大声嚷嚷,可别害了莺丫头。”
姜霁兰冷哼一声,终是坐下。
杜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才自己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我年纪大了,好歹还知道。可你呢?以往最是精明的,最近怎么这么不知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所以脾气才这么暴躁,动不动发火?”
“找大夫看过了,说是天热,容易心焦意躁。”姜霁兰眉心紧蹙,没好气的道。
她自是知道自己脾气最近差得可怕。往往与定国公说不到两句,就要争吵,偏生又控制不住,凭白便宜了府里的那些姨娘。
“哎……”杜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我们阿莺可怎么办哦。”
她唉声叹气的捶着腿,这辈子就得姜霁兰和姜三爷一对儿女,偏生姜三爷太不争气,至今不肯安定下来。好不容易得姜莺这么个亲外孙女,虽然只能当做继孙女养在身边,但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二哥当真一点都不肯松口?”姜霁兰仍不死心,依旧问道。
“他是监察御史,连自家姑娘都管不好,你让外人怎么想。”杜老太太举起自己的拐杖,重重的敲了敲地面,“你在算计姜鸾之前,怎么就没想想失败的后果!”
而且还赔上了姜莺。
姜霁兰被母亲责怪,脸色越发的阴沉。如今姜家应下另一门婚事,却迟迟不肯将姜莺送进定国公府,风言风语越传越盛,当务之急是想法子安顿姜莺的去处。
“我在乡下还有几处庄子,先让阿莺搬过去吧,等风声过来再回来。”姜霁兰咬牙切齿的挤出来这几个字。“横竖那个瘸子说要去寻医治腿,少说不得要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江儿的婚事怎么也不能超在他前头,阿莺等得起。”
她的算盘打得好,每日里京城大事小事不断,过一阵子,流言便会换上一波。
姜莺只要出去避上一年,等她回来,这桩事儿还有谁能记得。
“而且……”姜霁兰眉毛挑了挑,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我要阿莺回来之后,以姜家嫡女的身份嫁进定国公府。”
“你在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杜老太太猛地摇头,“方氏什么都好说话,就是在姜鸾的事儿上不肯松口,别说你也想把莺丫头弄进定国公府了,就算不是,那女人也不可能把阿莺记在名下,让她抢了姜鸾二房嫡长女的身份。”
“谁说非要方氏点头。”姜霁兰冷冷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只要杜月秋被扶正,那我的阿莺不就是嫡女了吗?”
杜老太太面露惊骇,一把抓住姜霁兰的手臂,“霁兰,你想做什么?”
“不用你管。”姜霁兰重重甩开杜老太太的手,眉目一挑,冷哼一声,转身就去打点姜莺的事情了。
徒留杜老太太被这话给吓到,直软了身子,瘫坐在藤椅上。
屋内一时寂静,半响杜老太太才像是反应过来,哑着嗓子,哭声绝耳,“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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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丫鬟们都睡去了,姜鸾房里还亮着盏灯。
她弯腰垂头做着什么,似是累了,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活动活动了肩膀。
“姑娘,这活计你明日再做吧,可千万别熬坏了眼睛。”绿棠连忙趁势将灯烛往前稍稍移了移,压低嗓音道。
姜鸾抬首冲她一笑,却还是摇了摇头,“没事,还剩袖口这边,我今晚便能做好了。”
替世子做针线这事儿,本就不能为外人知道。她只有等晚上无人时才能拿出来做,就连红芍也每每被绿棠赶去睡了,生怕她嘴门把不住,不小心给说出去。
再过两日世子就要动身去嵩山寻找神医,她一直在想送些什么,结果思来想去,最实用的怕还是这个。
世子以往的衣服都是兰姨娘念着旧情帮忙,如今他出门远行,身边连秋墨都不带,只肯带着冬砚,定然不能指望冬砚一个男人。
只是去嵩山路途遥远,神医又藏在深山之间,想必沿途不会有什么现成的成衣铺。
所以姜鸾就选了衣料,准备替晏承淮做一套外衣。
因着他之前传信,说临行前会来一趟姜府,不是明日就是后日了,那么自己当然得在天亮之前赶制出来。
姜鸾抬手抹了抹额上的薄汗,虽不指望自己的绣工能比得上外面的绣娘,但至少自己选的料子都是上品,世子上身定然不会觉得不适。
姜鸾想到此处情不自禁的微微笑了,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待降下温来,又垂下头去仔细的缝着袖子。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天都微微亮了,姜鸾这才喊醒一旁伏在桌上闭眼休息的绿棠,声音却不见疲惫,只带着欣喜,“绿棠,快来帮我一下,这里收完线就好了。”
绿棠揉了揉眼,刚抬眼,见外面天色亮了,脸色骤然就变了。
“姑娘,您怎么熬到了这会儿。”绿棠又急又是自责,姜鸾夜里让她去休息,说过上一刻再来换她,自己想着这样也好,哪想一睡就到了天明。
她说着就想推姜鸾去榻上休息,姜鸾却是不肯,执意要亲自收线。
绿棠无法,只得帮忙拿着衣服,然后看着姜鸾将丝线在指尖轻绕,捏着针从线圈里抽出来,打好了结。这才拿起手边的剪刀帮姑娘把线头剪了,站起来将衣服抖开。
“绿棠,你看看,怎么样?”姜鸾从绿棠手里接过衣服,将它拿在身前到菱花铜镜前显了再显,一想到晏承淮穿上它的样子,就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姑娘的针线自然是好的。”绿棠无奈的道,她心疼极了,可这个时候却也只能夸自家姑娘。
姜鸾听到夸赞,抿唇一笑,这才满意的将衣服收了起来。
“姑娘,您快去睡吧,我来收拾就好了。”绿棠一把从姜鸾手里夺过衣服,搁置在桌上,然后把姜鸾朝着床边推去,“您若是再不休息,回头顶着眼下这一圈儿青黑,可就别想见世子爷了。”
姜鸾不信,挣开绿棠,自己凑到镜前一瞧,这才吓了一跳。
“怎的这么严重。绿棠,我便是睡上一觉也消不掉啊,世子今天说不准就要过来,我该怎么办啊?”姜鸾微微有些慌乱,她摸着自己眼下的青黑,后悔莫及。
本是想要送世子一份惊喜,可却不曾想过要将脸色不佳的自己展现在他的眼前。
但若是不让自己与他见面,又实在是舍不得。
毕竟此次一别,少说也得一年半载。
“还能怎么办,您啊,赶紧睡觉去,回头我试着用妆粉替您遮掩一二。”绿棠急声催促着,直到看着姜鸾钻进被子,这才松了口气。
她们家的姑娘啊,现如今也只有在遇见世子的事儿时,才真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天真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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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姜府花厅。
虽然已经定亲,但毕竟男女有别。为了避嫌,方氏此刻也跟着姜鸾一起出来见客。
晏承淮见了方氏,规规矩矩的喊了声“舅母”,然后让冬砚递上先前准备的礼品。
方氏虽然不是第一次与晏承淮相见,却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未来的女婿。这相貌气质,若不是坐在轮椅上,倒是真能担得起芝兰玉树这形容了。
方氏喝了会儿茶,知道两个孩子有话要说,也不多留,只喊了秦嬷嬷过来扶自己去花园里走走。
姜鸾见母亲走了,整个花厅里便只剩下自己和晏承淮,以及跟着伺候的绿棠冬砚,脸上一下子又升温起来。
“世子……”她低声浅浅唤着。
晏承淮虽然想听她喊声别的,但知道绿棠在这儿,也不为难姜鸾,只笑着应了,等着她接下去说话。
“也不知道你的身量,就让绿棠估摸着做了一件外衣,你回头带去嵩山,留着换洗。若是有哪些不合适的地方,找人改改就是了。”姜鸾说着这话只觉面上滚烫,也不好意思去看晏承淮,就这么把手里的包袱胡乱的往绿棠手里一放。
绿棠无奈的捧起来,姑娘先前明明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此刻倒变成烫手的山芋了。
但她还是上前一步,走到世子跟前,准备递给一旁站着的冬砚。
“给我吧。”晏承淮伸出手来,挡在冬砚身前,从微微发愣的绿棠手里接过包袱。
他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是珍重得不能再珍重,直到用袖子将那包袱覆住,然后才仔细的放在膝上。
他看出来了,姜鸾今日略微施了粉黛。
她平日里很少施粉,就算今日刻意遮掩,眼下也清晰可见一圈青黑,想必是昨晚熬了夜的。
这般的情意,他又怎么能不珍惜呢。
“绿棠,你可放心我和你家主子说一会儿话。”晏承淮因为心底升起一片柔软,连带着看向绿棠,眼里都含着笑意。
绿棠自是不会阻拦,只弯腰施施然行了个礼,便悄无声息的拉了晏承淮身后的冬砚一把,然后一起退了下去。
晏承淮见花厅里确实无人了,这才轻声唤道,“阿鸾。”
姜鸾心里微动,睫毛颤了颤,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要走了,你能不能走过来些,让我仔细看看。”晏承淮不曾提什么过火的要求,这是在姜家,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举,让方氏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姜鸾也知道,抿了抿唇,便不再扭捏,提裙上前一步。
她正巧站在晏承淮面前,只是因自己站着,他坐着,反高了他一头,心里一动,便屈膝半蹲了下来。
两道清澈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晏承淮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手去抚姜鸾那头乌黑顺滑的青丝。
他的手指从中穿插而过,细细的勾绕着,将它们一一缠绕在指尖,就好像他心底的那些旖旎而又缠绵的心思。
“你呀……”晏承淮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唇角却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笑意,“累了就站起来,知道吗?”
“嗯。”姜鸾不闪不避,只垂着眸轻声应着。
“要骗得你喜欢,我本来以为很难。”晏承淮眉眼弯起,眸色也深了深。他该多么庆幸,眼前站着的,并不是那年只有十四,一心一意记挂在晏承江身上的姜鸾。
姜鸾唇边带了笑意,仰起头来,“结果呢?”
“还好你和我是一样的。”还好,你和我一样重生而来,都带着前世未曾满足的心愿。
姜鸾却没有听出这层意思,只以为晏承淮在指自己与他两情相悦之事。顿时又面红耳赤起来,脸上烧得可怕。
晏承淮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看了良久,久到闭上眼都能描绘出眼前人的轮廓来,这才摸了摸姜鸾的头发,低声告别,“我走了。”
“嗯。”姜鸾鼻子莫名发酸,只低声应着。
晏承淮眼里笑意越发的深了,揉了揉她的头顶,“不要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姜鸾站直身子,覆着一层水雾的眼睛望向晏承淮,最后只剩简单的一句,“你路上也要小心。”
“会的。”晏承淮伸手捏了捏姜鸾的手指,“你要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像个正常人一样娶她为妻。
姜鸾垂着眸,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后退一步,喊冬砚他们进来。
冬砚推着晏承淮出了姜府,姜鸾忍不住,还是走了出去,一直在后面小步跟着。然后又看着晏承淮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街尾,姜鸾这才舍得转身回府。
她会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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