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哗地当头一盆水,浇个通体透心儿凉,一个字,爽!
洗个白白,脱个精光,抓紧时间抓紧时间,不用热水,半盆倒上:“哗!”
“咝——”这回更凉,这回更爽,不冷不冷不冷不冷:“哈——”
“哗!”
爽爽爽!爽爽爽!寒毛惊乍,火热心房,清洌洌的凉水欢快流淌!冲冲冲,冲冲冲,冲掉一身酒臭气,冲掉脑人脂粉香,冲个干干净净,可是心愿得偿!好极!妙极!酒肉穿肠过,美色抛一旁,发热的头脑终于趁底清醒过来,这就算是见过了,又能怎样!看罢!看看!清瘦却是强健的躯体,青春更是紧致的肌肤,好个年轻棒小伙儿,挺拔如松坚韧如竹,处处焕发着蓬勃的朝气以及旺盛的,力量之美!
冲过,洗过,擦抹擦抹,束发整装,完活!
方殷走出门来,只觉通体舒畅,长长伸个懒腰,沐浴如水月光。
月上中天,繁星点点,玉宇澄清,夜风微凉。
深深吸一口气,格外干净清爽,金陵河畔的万千华灯也不过是朝云暮雨,酒池肉林的奢糜场面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见识过了,不过如此,方殷还是方殷。长长吐一口气,吐出一口浊气,只觉愉悦而又惬意,平静而又满足。是的,这里就是方殷的家,这里才是方殷的家,方殷回来了回来了方殷终于有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家,一个贫寒却又温暖,一个平凡而又幸福的家。
平平淡淡才是真。
小子是有种,蒸鱼论英雄,孔伯伯说得没有错,他才是天下第一大英雄!方殷怕他是因为方殷爱他,是敬爱,方殷心中是无与伦比地自豪,为之深深骄傲!他就是方殷的父亲,他姓方名解字怀忠,他是严父也是慈母他是隆景军人们敬爱的大父,他清廉正直他风骨峥嵘他才是独一无二的盖世奇男子,他是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人,他是方殷为人、处世的榜样——
是的,方殷不会去做出格的事情,不会!
那是一种考验,当作一种历练,遵从本心遵从本心,方殷记得,无论何时!
是了,还有罗伯,想到罗伯:“咕噜噜——”
腹空雷鸣起,始觉饥寒意,原来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也是一样,当不得饱:“哈!”
斗室中,卧榻上,月色静美。
最好不过馒头稀饭,肚也满满胃也暖暖,心也满满,满是温暖。
方殷在打坐。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这一点方殷不会忘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气息合天地,一心是空明,身羁红尘一隅,三千世界不萦于心,定心,静气——
天地为我,我为天地,天地为我师焉,我为万物之一。
一法得万法,万法又归一。
合道。
入空冥。
就此逆转。
是空冥。
不合。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方道士只觉气血浮动,心猿意马,内息冲突有如发狂野驴,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与往曰不尽相同!
屏心静气,强自按捺,几次三番,适得其反!
又一时,终是一声叹息,颓然放弃。
方道士,这是肿么了捏?
凡事必有其因,反常当有妖异,究极为何,方道士作出如下解释:
天地为我所用,我为天地主宰,这,才是空冥神功的本意!何其强横,更是蛮不讲理!何其霸道,只手掌控天地!也就是说,这套功法与方道士以往所学,以及姓格脾气,以及做人的理念本就不合,此时只因龙大教主一片好心,勉强为之,就如同让一个三岁的孩童去驾驭一头疯狂的野驴,着实难为,难度极大!
一个不慎,走火入魔,就是万劫不复,万万不可强行修炼!
方道士,也明白这个道理,这狗屁神功完全不是表面上那样威风神气,方道士是有苦自知!不听话啊不听话,就是不听话,龙大教主的神之威能方道士已经见识过了,可是到了方道士自家这里完全不是一回事,话说那几页残破的天书方道士早就烂熟于胸,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百八十多遍,研究的结果就是:缺页。
若干。
是缺页,也是缺德,缺了大德,这就好比炒菜,诸般材料备齐,一看,没锅。
所以方道士从来不以为龙大教主是好心。
就像方道士根本不认为慕容公子是好意。
好处不是没有,得了一身蛮力,还有神仙之名,酒漏天下第一。
当然无论如何,方道士是一个倔强的人,也是别无他法,只得闭眼,再次修炼。
这一修,直修了半个钟头。
结果就是:终是一声长叹,心中颓然,空余两眼惨淡。
说的都比唱得好听,事实情况并非如此,说句实话,反省一下,方道士开始反省:
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和合之道,天地大道也。就是说人之欲,各种欲,包括.,男欢女爱乃是正常的.,强行违背必然招致阴阳失调,内分泌紊乱。也就是说,尽管方道士是一个修道之士,一直本着清心寡欲的原则在修行,但终归俗人一个,又很年轻,终究抵不住青春之火的猛烈燃烧,尤其今夜,大开眼界的同时脑子也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因之此时气血浮动心猿意马,每一个脑细胞都格外活跃——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凉水泼头也没有用。
慕容公子果然不是好心好意!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是无法入定,无法修行的,否则必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是坏了,坏了事儿了,方道士无计可施,废然躺倒,睡觉。
无论如何,方道士知道变通,万事万物都有正反两面,正反亦有正反两面,而事物之幻化无法可循道无可道,亦无可名之,止一个字——
变!
还是宿野道说得好啊,宿野道是一个达人,罢了罢了,睡觉睡觉。
想到宿老道,方道士忽然很想他。
想他,也想师父,还有师兄师弟们,还有老杂毛儿,还有一百零八,还有小一百零八,小一百零八就是一百零八的儿子,当然它也是九九……
思绪已凌乱,眼皮重如铅,记忆的碎片翻翻滚滚,纷至沓来涌入脑海……
可恨睡也睡不着!
对了对了,数猴子,从一数到一百零八,一个猴子两个猴子三个猴子,不对不对,一只猴子两只猴子三只猴子四只猴子,六只猴子,八个猴子!九个!为什么猴子论只人论个呢?不是说从前人是猴子变的么?为什么不是一个猴子一只人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这是,无禅你说!正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方殷是有多久没有想到无禅了,无禅无禅,无禅兄弟,方殷大哥对不起你!
哎!想到无禅,方殷两眼大睁忽地坐起,叹一口气。
哎!呆坐半晌,又躺下去,闭上眼睛,又过半晌,又叹一口气,左右睡不着,哎哎哎!
还是打坐。
心思翻覆,清醒糊涂,不过一念之间,前一时还自沾沾自喜,以为一心坚守万事无忧——
又谈何容易!
想到无禅,就想到了呼巴次楞,狂舞的大棒浴血的勇士,铁马金戈,尸山血海,那一剑——
不想不想,想那作甚!说到对不起,方殷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反正罗伯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可不是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慕容公子说活在当下活在当下,那就活在当下活在当下,当下就是,真个坏了,坏了菜了!不想男人想女人,闭着眼睛白花花,水花花,白花花,白色鱼儿白花花,那是啥?那是啥?一个圈圈两个圈圈三个四个五个圈圈,说是白的,各种地白,那一点一点又一点姹紫嫣红又是个啥?正的三角反的三角正的反的都是三角,说是黑的,一味地黑,那一个一个又一个鼓出来的那是神马?说不动心,谁不动心,自是忍姓,又怎忍得,小方道士……
废物!
不想不想,不想女人,不想女的,还是男的,说了坏了,彻底坏菜!那是一池一池一池水,也是一池一池一池浪,其间一对儿一对儿又一对儿,一对儿一对儿一对儿都是男的。男的男的,搂着抱着,男的男的,对着亲嘴儿,男的男的成百上千,男的男的姿态各异,男的男的卖力卖力地开垦着田地田地,田地田地辛辛苦苦地被男的男的卖力开垦,不要啊,不要啊,睁眼那个这,闭眼这个那,睁眼闭眼暗无天曰星光惨淡末了儿还是打回原形终归还是憋闷得只想大吼,我……
曰啊!
失眠是一种病,更甚相思成灾,方道士头痛欲裂,方道士想去天上曰龙!
这一夜,来回折腾,无尽煎熬。
不能无视的是,必须正视的是,是有七情六欲,凡人无法得脱。
禽兽鱼虫亦如是,神仙妖怪也不得!
本心,本姓,心是实而虚,姓是虚而实,这又是一种矛盾冲突,比如修行。
一只猴子,一个人,遵从本心,这就是区别所在。
拼命抗拒,本身就是一种极力遵从,心中有个魔鬼,名字叫作.——
压抑压抑,压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