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被人送回钟粹宫,王承恩也借此机会告退而去。周皇后却过了半晌,才在女官和朱媺娖的劝慰下将怒气压了下去。一向被她认为是乖巧、孝顺、知书识礼的长子,却在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令她大失所望。对于一个已经被皇帝许婚的大臣之未婚妻念念不忘,这如果传出去,岂不成了朝野之间的笑柄!说的严重点,恐怕连储君之位都会动摇。
这也是周皇后立刻下达封口令的原因。
“娘娘息怒,太子年纪尚幼,一时间痰迷心窍,这才……!”周奎也没想到今日上门居然会见到如此场面,心中后悔不及的同时,也赶忙开解自己的女儿。
周皇后在父亲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看看有些尴尬的朱平安,心中也是老大的过意不去。原本今日召见周奎和朱平安,便是为了朝会封赏的事情。
早些天,周皇后便从崇祯那里知道了丈夫即将封赏的内容,便第一时间传递给了自己的父亲。周皇后这父亲,别的不行,但是投机的眼光却是一等一的。鼻子一嗅,便察觉到其中的商机,因此便迫不及待的向女儿建议,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么一出会面,谁知道竟被太子朱慈烺给搞了这么一出。
“这可要怪皇兄了!”一旁的朱媺娖不合时宜的插进话来,“我和木姐姐可是相识已久,老早便知道她与这位朱大人那是青梅竹马的交往,偏偏皇兄却是瞧中了木姐姐。一门心思的凑过来,却也不理会旁人愿不愿意。”
朱平安听在耳中,这才记起曾经听阴世纲提起过,木语菱却是与这位长公主殿下是手帕交,怪不得说话做事处处站在木语菱的立场上。
周皇后嗔怪的打了女儿的手背一下,想要温言抚慰一下朱平安,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于是用眼神示意周奎直接将今日见面的意思给挑明。
周奎心领神会,笑嘻嘻的开了口,“还没恭贺朱大人荣升之喜。实在是抱歉。早几天得到了消息,老夫却是感同身受,格外的替大人高兴,这还特意备下了一些礼物。晚间便送到府上去。”
朱平安客气了几句。周奎这才接着说道:“大人此去登州府、威海卫。老夫在山东还有些产业。因此便打算托庇于大人,一起携手做些生意。大人也知道,如今太仓入不敷出。朝廷财政艰难,就连宫中也是着意压缩了各项支出,皇后、太子的定例也是一减再减。所以……!”
看着周奎的眼睛,朱平安焕然大悟,原来这厮是想在山东做生意。弄不好,就连皇后也想在这生意中插上一脚,以此来填补宫中的用度。怪不得这么着急忙慌的便传召自己见面,原来这落脚点是在这里。
“那皇上那里……?”朱平安可是不敢贸贸然便答应下来。
周皇后适时的开了口,“如今宫内拮据,皇上操劳国事,本宫理当为陛下分忧。朱大人放心,此事就由本宫去与皇上解释!”
这样一说便好办了,宫里的名号虽然未必能用得上,但皇帝的老丈人和媳妇都开了口,这就等于是宫里的生意,于己于人都有好处,朱平安万万没有不做的道理。
朱平安长身而起,“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周皇后长出一口气。这眼前的朱平安分明便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也难怪父亲在自己的面前大力推荐,如此不能见光的事情交给他,也算托付对了人。只要能从山东那里弄些银子过来,总能稍稍补充一下宫里的收入,也算为皇帝化解了后顾之忧。堂堂的一个皇宫大内,现在却成了如此的拮据模样,周皇后也是为此忧心不已。
朱平安满口应承下来,周皇后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其余的事情便交给周奎和朱平安两人酌情而定。
于是,周奎和朱平安便起身告退。朱媺娖却追了出来,喊住朱平安。“朱平安!”
周奎听得朱媺娖这样称呼朱平安,顿时一皱眉头。“殿下!”
朱媺娖吐吐舌头,冲周奎做个鬼脸,接着又转向朱平安,“告诉你,木姐姐可是本宫的好友,本宫刚刚听说,父皇已经赐婚,有一件事本宫可要丑话说在前边,要不是看木姐姐对你一往情深,说什么本宫也要想办法把她弄进宫来做我的嫂子。本宫要对你说的便是,一定要好好对待木姐姐,万不可使其生气,明白吗?”
看着眼前不过十四五岁,却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朱媺娖,朱平安心中虽然好笑,却也感受到了她对于木语菱那浓厚的情意。当下深深一躬,“殿下放心,微臣定会好好对待语菱,一定会使她的每一天都开心快乐!”
朱媺娖这才点点头,放两人离开。
看着朱平安渐行渐远的背影,朱媺娖斜倚在殿门前的柱子上,口中喃喃的说道:“每一天都开心快乐!唉,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一个让我每一天都开心快乐的人啊?”
周奎与朱平安并肩出宫,一路上却是聊个不停。听他的意思,如今在山东,最赚银子的莫过于鲁王府。周奎原本在山东也有些生意,但在鲁王府的面前,他这外戚却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周奎爱财,却只能生生的看着鲁王府在山东生意场上一手遮天。
不过这也难怪,明朝自永乐朝之后,对待藩王的控制是越来越严格。但是,藩王大肆侵占土地,利用各种生意大发其财,朝廷却是不闻不问的。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要你不造反,安安生生的听朝廷和皇上的话,赚钱自是另当别论了。于是,就算周奎与鲁王府有些什么生意上的龌龊,这糊涂官司打到御前。周奎也占不到一丁点的便宜。
所以,当得知朱平安即将出任登州府的副总兵之后,周奎便立即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将朱平安拉到自己这条船上,就冲这小子的杀伐果断,绝对有能力抗衡在山东境内无法无天的鲁王府。为此,他费尽口舌,又肉痛的吐出了三成的生意份子,这才说动了周皇后来亲自跟朱平安挑明这件事情。
“要说这山东啊,虽是贫瘠。但商机却是多如牛毛。不说别的,仅是这粮食,便能赚得盆满钵满,还有海盐、海贸。这都是日进斗金的大生意啊!”周奎偌大的岁数。一提起生意来。顿时双目放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不输于少年人的青春气息。
朱平安频频点头,心思却没放在周奎所提的生意上。今日进宫。所接受到的种种,信息量实在是过于庞大,朱平安的确需要慢慢的消化。
不经意的一扭头看向远处的钟粹宫,朱平安的嘴角蓦然显出一丝冷笑。
朱慈烺,这个在历史上毫无作为,便被清军斩杀的末代太子,居然有胆量和自己来争夺木语菱。也许在旁人看来,朱平安此番得罪了一国储君,将来太子登基,朱平安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但朱平安却知道,这一天,永远不会来到。
巨鹿的厮杀,让朱平安明白了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道理的同时,更是对这个时代的残酷深有体会,即将到来的乱世,是朱平安的机遇,为了这个机会,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说话间,来到了宫门外,朱平安恭恭敬敬的将周奎送上马车。此时内阁和司礼监已经按照皇帝的旨意拟票批红,并由兵部、吏部出具敕令和官职告身,准备好了一应官袍和信物,由几名宦官等在宫门口,全部交给了朱平安。而关于朱平安麾下参战的张大狗、岳锦峰、仇泽等人的请求封赏的奏折,皇帝也已经找准,就等内阁拟定名单之后昭告天下。
王金发和瞎子等人就等在宫门外,看到朱平安出来,纷纷涌过来贺喜。朱平安则吩咐王金发打赏了一些银两给宦官,众宦官一连声的奉承,欢天喜地的散去。
不远处,那个叫做郭追的锦衣卫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自己带了马匹静静的等在那里。朱平安看看他,郭追躬身施礼,“此后,小人的前程便托付给大人了!”
“在京师可有家眷?”朱平安问道。
郭追摇摇头,“小人孑然一身,无有家眷!”
朱平安翻身上马,“那好,便随我一起回府吧,过几日,咱们便出发!”
一行人打马扬鞭回到府邸。而京师的消息传递的则是飞快,留守家中的阴世纲、曹无伤等人已然是得到了封赏的消息,大门处早已是张灯结彩,阴世纲还命人放起了鞭炮,搬出几大筐的铜钱来,散给前来恭贺的街坊四邻,料想这几日便会有贺客登门,阴世纲也命人开始提前准备。
一进府,朱平安便让阴世纲赶快弄些吃的来,这在宫中一呆便是一天,除了在值房内用了些点心,肚子里早已是饥肠辘辘。
等朱平安用完了晚饭,梳洗完毕,这才叫上阴世纲来到书房。
阴世纲沏好茶,端给朱平安。“大人,宜兴来人了!”
“是周阁老的人?”
“正是!”
“带来的什么消息?”
“周阁老同意大人的计划,委托大人全权部署。周阁老派来了门客柳存辉,大人但有驱使,直接命人通知他即可!”
朱平安点点头,“这样便好!如今皇上已经对杨嗣昌产生了失望,他和高启潜一内一外,且手掌重兵,对咱们的威胁太大,一定要想法子将其弄出京城才是!周延儒仍然是简在帝心,杨嗣昌一走,皇上必然会召其回到京师,那咱们在朝中便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也利于咱们行事!”
“大人说的极是!”阴世纲犹豫了片刻,“不过,学生还有一事要禀明大人!柳存辉私下里单独找过学生……!”
“何事?”
“周延儒想请学生到他的幕下任职,还说,可以帮助学生再通科举之路!”
朱平安顿时笑了起来,“这是好事情啊!先生怎么回话的?”
阴世纲也是一笑:“学生暂时答应下来,也想看看这周阁老到底是耍的什么把戏?也好为大人的筹谋做些准备!”
朱平安一抬头,“眼见着周延儒便要重新入阁,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先生此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先生为何……?”
阴世纲一拱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跟在大人身边耳濡目染,学生总算看明白了一件事情,乱世将至,到时便是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时候,跟在周延儒身边作甚,难道要做那亡国之臣吗?学生虽然愚钝,但对于这笔账还是能算得清楚的!”
“哈哈!”朱平安开怀的大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