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晚间的时候,沈恪和邢沅保护着昭仁公主朱媺媞进入山东。直到进入济南府久山镇,看到山东军的旗号和兵马,连日来的提心吊胆这才烟消云散。
驻防久山镇的是山东都司一个百户所,沈恪让手下将自己的号牌送到百户所中,没多少功夫,镇守百户便带着人急匆匆的迎接出来。
沈恪如今可是山东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执掌朱平安亲卫左千户,区区的一个地方百户所,哪里敢得罪如此的人物。因此,镇守百户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迎接出来。
沈恪此次杀出京师,一路上已经安排人手不断打探曹无伤和朱媺娖的消息,可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具体的情况也已经反馈到山东军情处阴世纲那里,想来有军情处的情报网在,不久之后便会找到他们两人。
朱媺媞在路上的时候受了风寒,又没有朱媺娖的陪伴,因此这些日子身子十分虚弱。沈恪看着百户手忙脚乱的派人去找医师前来诊疗,不禁笑了起来,“百户不必如此着急,总算到了咱们山东,我们也可以放下心来,不急在这一时!”
百户连称怠慢,却是一脸的头痛之色,“千户大人有所不知,昨日晚间登州来了消息,说是大帅的船队明日一早便会来到咱们久山镇…3,∞.港口。今日里,登州的诸位大人都会赶来久山镇迎接。所以,卑职这防区便显得有些人手不足,却是慢待了千户大人,实在是罪过!”
沈恪着实吓了一跳,却是没想到朱平安大军跟自己一样,竟然也是刚刚到达山东。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朱平安的船队刚刚离开天津卫。到了外海之上,便遇到了十年不遇的飓风天气,船队也因此偏离了航道,竟然在海上盘旋了十余日之久,这才耽误了行程。
听了那镇守百户的话,沈恪的心中却是有些暗暗奇怪。童万钧是水师宿将。一辈子都在海上过活,这次入京勤王又是调集了登莱水师最精锐的一批水手,怎么区区一场飓风,竟然使得船队迟误了这么多天。
心中虽是纳闷,但听闻朱平安大军就要返回山东的消息,总是令人为之一振。
太子这次来到山东,山东巡抚方岳贡等大员都是要来亲自迎接的。本来朱平安的意思是船队直达蓬莱登岸,但太子朱慈烺由于急着赶往南京,所以便不在舍近求远。选择在济南府的久山镇港口登陆,沿着陆路去往南直隶。
今日一早,方岳贡等人已经赶到久山镇,所以,这小小的镇上才显得如此的拥挤和慌乱。
天色已晚,镇上又被蜂拥而来的各位大员及其随从挤得满满的,百户只能将沈恪等人安置在自己的百户治所内,等明日一早朱平安船队入港登岸。再行会和。
等到延请来的医师给朱媺媞诊治完毕,开好药方。并熬好了药汁,已经是夜半时分。吃完了药,朱媺媞虽然是昏昏沉沉的,但却依然紧紧的依偎在邢沅的怀中不肯撒手。邢沅只能抱着她依靠在床上勉强睡去。
但到了四更天的光景,一阵突如其来的人喊马嘶却将邢沅惊醒,邢沅猛然睁开双眼。顿时又恢复在路上时的警觉。好在朱媺媞并没有醒来,邢沅小心翼翼的将她放置在床上,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治所之外的街道上却是一片混乱,闪烁的火光映入眼帘,不时可听见院外传来的叫骂声和惊呼声。
邢沅的心猛地揪了起来。此时。院落的大门却忽然被推开,沈恪带着几名手下举着火把,脸色铁青的闯了进来。
“邢姑娘!”沈恪便没有贸然进门,站在门外呼喊,声音中透出一种焦灼之意。
“沈大人!”邢沅忙不迭的打开房门。“院外出了何事,为何如此嘈杂?”
沈恪的脸上满是怒意。“惊扰到姑娘和公主休憩,真是罪过。不过眼下,久山镇出了乱子,不知何处来的兵马竟然突然杀到,不知意欲何为,当务之急,下官只能将公主殿下和姑娘先行送往登州!”
听了沈恪的话,邢沅的双腿便是一软,万万没想到进入山东之后,还能遇到这样的乱事。
但邢沅暗暗的告诫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乱,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回屋内,将朱媺媞抱在怀中。便跟随着沈恪等人向外走去。
从内院走到前院,街上的声响愈发大了起来,百户所中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人,想来是已经全部被派到了外边,堪堪走到了大门处,两扇大门却是忽然被人用力从外边顶开。
随即,一批举着火把,拿着各色刀枪的兵卒便闯了进来,沈恪措手不及,此时再想退到内院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带着几名手下将邢沅和朱媺媞紧紧的护卫起来。
看盔甲和服色,这些兵卒却不是山东军的打扮,凭着手中的刀枪兵器将沈恪等人逼到了正堂的廊下。
一个笑声却是忽然响起,“不想在这里遇到了沈千户,真是此行不虚啊!”
人群分开,几名顶盔贯甲的将官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前边,为首的一个摘下头上的铁盔,笑意吟吟的看着沈恪。
“鲁王?”沈恪却是一惊。
鲁王朱以海一身戎装,脸上虽有笑容,却是布满了杀气,他的旁边站着数人,其中赫然竟有山东的监军太监封达,还有一人,却是让沈恪更为吃惊,居然是原本应该驻守在海州的佟文焕。旁边还有几人,却是眼生的很。
“鲁王殿下,佟文焕,你们深夜带兵进驻久山镇,意欲何为,想要造反吗?”
封达却是冷哼一声,“休得胡说,咱们这些人来久山镇,是为了迎接太子殿下大驾。太子是大明储君,不日之后,更将是大明的新君。朱平安和你们都是大明的臣子。何来造反之说!”
沈恪没有理会封达,却是怒视佟文焕,佟文焕的脸色一红,却是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和沈恪对视。
封达继续说道:“朱平安身为大明镇将,却是跋扈异常。不肯服从太子诏令,咱家奉了太子殿下的懿旨,却是要接管山东的军政,还有这位刘之存将军,便是前山东总兵刘泽清的公子,太子殿下已经任命他接任山东总兵一职。今后山东的军政与朱平安再无干系。”
“不过”,封达话锋一转,“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念及朱平安保驾有功。还是不忍伤害他的性命,今后便赐他荣衔,永享富贵荣华,尔等这些他的心腹之人,只要放下刀枪,归降太子,太子绝对不会计较,相反还有可能得到重用……!”
“满口胡言!”沈恪大怒。但身边的邢沅却是抢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角。
邢沅虽然对山东的事务并不熟悉,但眼下的景况。加上封达的所言,总算明白了其中的一些蹊跷。太子对朱平安有成见,这在宫里不时什么秘密,从朱媺娖的口中邢沅也了解到其中的一些内情。
看情形,太子虽然还没有到达山东,但是提早便已经在山东安插下了人手。便是为了夺取朱平安的兵权。邢沅虽是心中焦急,但却深知,眼下的情形,力拼不是明智之举。
拉住了沈恪,邢沅上前一步。“诸位既是太子殿下的人,便请看看这是谁!”
说着,邢沅上前几步,将朱媺媞抱到众人的面前。
封达只看了一眼,便是一惊,慌忙跪倒:“奴婢不知昭仁公主殿下驾到,罪该万死!”
朱以海、佟文焕、刘之存、刘之柄、刘之干等人也是一惊,但看封达的脸色却是确认无误,也只得连忙行礼。
“殿下一路从京师奔波而来,这些天身子也是不适。诸位都是国之干臣,公主殿下年幼,山东之事不会理会。但请诸位也千万不要惊吓到殿下。山东的事情自有太子殿下来决断,咱们也万万不敢多言,不过这位沈千户却是一路血战,将公主殿下护送到山东,居功至伟,公主殿下绝不愿看到他和他的属下受到任何的伤害,诸位大人,你们明白吗?”
封达连忙躬身回答:“请殿下放心,奴婢等绝对不会伤了沈千户等人的性命!”
邢沅转身看看沈恪,眼睛却是不动声色的眨了一下,“沈千户,眼下的大局你无力撼动,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你放心,有公主殿下在,你们绝对不会有任何事!”
沈恪想要开口说话,但邢沅的眼神却是格外的坚定果决,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吩咐手下丢下兵刃,当即便有朱以海的王府护军上前,将他们捆绑结实。
趁着沈恪被押走的当口,邢沅悄悄的说道:“放心,我会找机会向大帅报讯!”
沈恪带着一脸的疑惑和不甘被押了下去。佟文焕也吩咐自己的属下,严加看管,但不许轻慢,一应饮食供给不得缺断。
朱以海也上前看了看还是在熟睡中的朱媺媞,“殿下的身子骨还是虚弱,便请姑娘多加照顾,本王和封公公这便找两个侍婢送过来伺候,等明日的大事一了,本王便亲自将公主送到太子殿下的身边。”
邢沅道声谢,这才在封达手下的指引下到内院安歇。
朱以海和封达等人松了一口气。刘之存回禀道:“王爷,封公公,下官召集的一千多旧部,加上佟将军的部属不过两千多人,现如今有了王爷的两千家兵增援,这才如虎添翼。不过这济南府周边,朱平安的心腹仇泽、岳锦峰等人重兵环伺,咱们还是要小心为上啊!”
朱以海哼了一声,“这山东还是大明的天下,他朱平安还不敢做乱臣贼子。只要太子殿下一到山东,何人敢质疑这朝廷正朔!”
佟文焕却是迟疑了片刻,犹犹豫豫的说道:“王爷说的在理,可朱平安久在山东,于百姓造福甚多,杀之恐怕不妥,还请王爷、封公公明察!”
封达斜眼看看佟文焕,“佟将军还有脸说这样的话?太子殿下和刘将军一早便请将军广为笼络部下,招募忠勇之士,便是为了今日早作准备。你却连麾下的万余大军都不敢调动,要不是你办事不利,咱们何至于如此行险!”
佟文焕涨红了脸,当即闭上了嘴巴,不再说一句话。
朱以海挥挥手,“算了,封公公也不要责怪佟将军了。朱平安身边还有数千水师精锐和一干心腹,咱们还要好好谋划一下明日的安排,擒贼先擒王,咱们须得计划周详,只要控制住了朱平安,这山东的大局便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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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