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劭诸般表现,陈滢面上平静,私下里,却颇觉无所适从。
亲情不能以逻辑来分析,更无法凭理性推断,而剖去最擅长的这两项,陈滢委实比普通人还要拙于此事。
她觉得无力,亦深感无奈。
她情愿面对一百宗杀人案,也不愿面对这一份掺杂着秘密、隐瞒与猜忌的亲情。
“姑娘,要不要婢子去外头瞧瞧?”骤然响起的语声,拉回了陈滢的思绪。
她转首望去,原来是知实在话。
见她看过来,知实便陪笑道:“婢子怕那王大姑娘不大识得雁来他们,且城门这一段儿岔道儿又多,万一走错了,没的耽搁时辰。”
此次冬狩,王家只一个三姑娘王敏荑参加,王敏芝自不必,未来太子妃,出阁前不可能再露面儿,而王敏蓁也定了婆家,出门亦多有不便。
原本,王家理应有长辈陪同的,只不巧得很,王佐并王佑两夫妻,后者忙着为女儿备嫁,根本没空,前者却是夫妇皆感染风寒,双双卧病在床,无奈之下,只得将幼女托付给陈家帮忙照看。
总归元嘉帝并未强求女眷狩猎,到时候,王敏荑只消寻个彩棚猫着,熬过时辰即可。
是故,两下里便约在青石街汇合,由王敏蓁先陪同幼妹与陈家车马同去围场,其后,王敏蓁便自行回府,陈滢则负责在围场内照应王敏荑,待结束后,再将人送回王家。
此时,知实又轻声道:“姑娘放心,婢子也不走远,就在街尾候着,等看见了王家的马车,便招呼他们过来。”
陈滢笑着点零头:“那就有劳你了。”又叮嘱她:“多穿件衣裳,虽然外头太阳挺不错的,但背风处却很冷。”
知实忙应是,披了件厚斗篷下了车。
很快她便又回转,报马车到了,陈滢探头望去,果见街尾行来一乘马车,正是王家车驾,她便笑:“他们来得真准时。”
语毕,她已是掀帘下车,立在车旁相候。
不消多时,王家马车驰近,那车辕上坐着的,正是王敏蓁的奶姆。
她头一个跳下车,向陈家父女见了礼,复又转去车前,扶下王家姐妹。
两下里厮见已毕,因到底是在外头,陈劭便温言道:“大伙儿都去车上吧,时辰还早,路上可缓校”
众女皆应是,王敏蓁便转向王敏荑笑道:“罢了,你先坐去陈大姑娘的车上,我有贴己话儿要与她,少不得拉了她与我同车。”
王敏荑便抿嘴笑,模样很是乖巧,当真坐去了陈滢的马车。
陈滢向她告了个罪,又得了陈劭应允,方去了王家马车。
未见时,车队启行,陈滢当先依去窗前,挑帘望去,见陈劭并几名护卫策马行在队中,离她们的马车颇远,她方才放下帘幕,呼了口气。
总算不必在陈劭耳边话了,这让她如释重负。
王敏蓁便打趣她:“你瞧瞧你,就跟作贼似地。”
陈滢却不曾笑,只平静地:“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蹙起眉,微叹一声:“我也是不得已。”
着她又想起什么,作势躬腰,歉然道:“来也真是不好意思,把你三妹妹落隶,还要你担了这个名头。”
王敏蓁“噗哧”一笑:“在我跟前你还这样客气?那我将妹妹甩手托予了你,是不是也要先向你道句有劳?”
此言一出,两个人皆笑起来。
清脆的少女笑声,传出车外,陈劭远远听了,亦自莞尔,以为姑娘们正什么欢喜事。
然而,车中氛围,却远比他所想更为肃然,盖因她二人同车,并非要贴己话儿,而是有要事相商。
“我拜托你帮着查的成记故衣的事儿,可有了眉目?”
便在陈劭于车外莞尔之时,陈滢正凑去王敏蓁耳边,轻声相询。
此刻的她,面色凝重,哪还有方才笑语嫣然的模样。
王敏蓁此时亦收了笑,神情端重,先自袖中取出两页纸,递了过去:“这个你先拿着。我家丫鬟查到的人与事都在这上头,我列了个单子,你一看便知。”
陈滢感激地向她笑了笑,展纸细读。
今日她之所以与王敏蓁合演了这场戏,为的,正是成记故衣。
陈滢原先已经安排好人手去查了,可是,元嘉帝一道赐婚圣旨,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事后她方从裴恕处得知,这椿婚事,令长公主的如意算盘扑了空,长公主如今对威远侯府、对陈家,直是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们两家犯错,好让她抓住把柄出气。
有此前提,成记故衣铺之事,陈滢便不能自己查了,甚或也不能委托给裴恕。因为,他的目标比陈滢还大,万一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察知此事,陈滢本能地觉得,后果将不堪设想。
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得请王敏蓁帮忙。
王家虽然也在风口浪尖儿上,但那些视线,全都集中于别府而居的王敏芝一家,王敏蓁反倒成疗下黑,无人注意。
此外,王敏蓁聪慧沉稳、口风极紧,是值得信赖的朋友,且她并不知成记故衣牵涉到陈励、行苇二人,而王家在陈劭之事中,亦始终置身事外。
除却这三点,通过前期观察,陈滢更得出一个结论:成记故衣危险系数不高,应该只是一个联络点。而将此事交予王敏蓁,亦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所以,她才放心地请王敏蓁帮忙,事前甚至也未明理由。
事实证明,陈滢找对了人。王敏蓁二话不便应下此事,很快派出人手,而今日,则是她们约好的传递消息之日。
一目十行地将那两页纸看罢,陈滢眉心深蹙。
如果不是亲见其诡异,单看这份简报,陈滢会以为,成记故衣就是一间普通的店铺。
简报中所记,没有异常,更无破绽,登门之人也是普通顾客。
这不应该的。
至少也该有与陈励分量相同的人物出现才是,联络点的作用,不就是给各方热提供见面、传消息、传物件的场合吗?
可是,成记故衣却正常得反常。
莫非……对方发现有人盯梢,于是先行蜇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