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点点头道,“你说的我明白,自然会留心的。¢£八¢£一¢£中¢£文,”又拉着翠墨笑道,“你如今也长大了,凡事不必我操心,倒还能替我着想。”翠墨闻言低着头,半晌才道,“可不是长大了么,就这么一年,倒像是比以往十几年经过的事情都多似的。”青罗也叹了口气,于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翠墨忽然笑道,“且不说这些,外头童嬷嬷又送了衣裳来,姑娘去瞧瞧好不好。”
翠墨笑吟吟拉着青罗出去,叫润玉取出两只描金错彩的匣子道,“嬷嬷还说了,王妃今儿个是寿星,这又是第一次在咱们这里左手,本来就要穿的华贵。再有,王妃要见的虽然是自己的哥哥,却也是朝廷来的世子,身为王妃,还是以国礼为重。只是如今到底还是在老王妃和大爷的丧期里,一应用色配饰上头,也还要守着礼法。嬷嬷早就得了王爷的话,要给王妃操办这衣裳。费了好些心思,才做了这个。童嬷嬷本来想要亲眼见王妃穿在身上的,只是王妃歇着中觉,嬷嬷还有旁的事情要忙,只好先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的,王妃且穿上瞧瞧好不好。”
宴会上用的礼服极为繁琐,翠墨和润玉两个一起也是手忙脚乱,又把砚香和澄玉也叫了进来。好在翠墨和砚香也是跟着侍书倚檀做过这些的,四个丫头叽叽喳喳地商量了半日,又七手八脚地摆弄了好些时候,这才给青罗妥妥帖帖地穿在了身上。又给青罗梳了头描了妆,几个丫头便嬉闹着把青罗推到了镜子跟前去瞧。n∈八n∈一n∈中n∈文,青欢堂里新近放了一整面的西洋大玻璃镜,约六尺宽,比一个人还高出以许多,青罗站在镜子跟前,连展开的裙裾也能瞧得清楚。
因为还在丧期里头,整件衣裳都是用白色的缎子做成的。只是这白却又不同于一般的月白、雪白、米白等颜色,似乎泛着些绿意一般。整件衣裳上头细看瞧不出底纹,远远看着却像是流动着一股子青碧。衣裳上一色的装饰,袖口裙边的花样儿都是用各色绿色丝线绣成。绿色本就与红黄之类喜庆颜色不同,也算合规矩,却也清新温和,不至于太过于冷清。装饰的花样倒是极应景,不是一般的牡丹芍药之类的花朵,用绿色和极浅的紫色丝线,在裙上和袖子绣成团簇的绣球花。从柔白到如雾般的轻紫,变化细微,用了千百种极为相近却又各自不同的颜色,每一瓣颜色都略有不同,舒展开来却像是带着露水盛开一样。
衣裙上头没有什么珠玉装饰,只配着一个银项圈儿,是一对凤凰拥着一枚水头极好的清玉。配着上一样的一对银凤钗,凤嘴里各自吐出一串珠子,三枚小凝玉珠子,最下头是水滴样的一枚略大的清玉珠子。髻也是用几枚清玉做成的花钿左右笼住,简单大方。青罗冷眼瞧着,也觉得十分满意。翠墨也笑道,“嬷嬷真是有见识的人,这衣裳真是好看。”润玉也凑趣儿道,“这衣裳雅致,穿着见王妃自己家里的人再好不过了。这季节里穿着绿色,也叫人心里眼里都觉得舒服。中文()别的都还罢了,又特特配着这成对的凤凰,又能显出咱们王妃的身份来。”
青罗瞧了润玉一眼道,“你倒是有眼力,这话说的比你翠墨姐姐还有见识。”润玉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退了下去。青罗瞧了瞧自鸣钟,穿衣梳妆,闹到这会子也是不早了,便和翠墨道,“今儿个什么都瞒着我不成?晚上摆在哪里,还是朝晖台么?咱们也该早些去瞧瞧。说是不用我操心,到底是头一回来了外客,我只怕婉姨一个人料理不来呢。”
翠墨笑道,“王妃真是躲不得懒的人,王爷都说了要你歇着,你巴巴儿赶过去做什么?何况今儿晚上也不在朝晖台呢。王爷说了,如今离婚期还远呢,又是老王妃的丧期里,许多庆典也不宜太过张扬。知道的说是国事为重,不知道的,还说新王爷和新王妃不孝呢。苏世子六月初六那一日,带着琼姑娘离开蓉城,到了那时候再摆在那里与民同乐。如今这两个月里,就只当是王妃娘家亲戚来住一住,不必惊动百姓。这样安排不违规矩,王妃和世子,也都能松快些,更好叙一叙家常的话呢。”
怀慕这样的安排细心妥帖,青罗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青罗又问起晚上的宴会摆在何处,翠墨却只是笑,再不肯多说一句话。青罗见她这样,情知是怀慕嘱咐的,便也不再多问。正说着话,才刚出去的砚香又进来笑道,“王妃可不要急着出去,才刚浅月姐姐过来嘱咐,等到了晚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苏世子落了座,王爷自会叫人来接了王妃去呢。”青罗讶道,“这样岂不是不合礼数?再者这样安排又是为了什么?”砚香只是笑道,“王妃不必管这些,到时候自然知道。”
青罗无奈,也就只有坐着。等暮色渐沉,外头才传来笑语道,“我的好嫂子,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快些出来罢。”青罗闻声出去,却见怀蕊笑吟吟地站在那里。青罗走过去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怀蕊笑道,“嫂嫂想想,除了我还能有谁呢?”顿了顿又道,“二姐姐身子不好,又是当日苏世子曾经提亲的人,所以也不能来了。”当日澎涞提亲,头一次求的,就是身为怀慕胞妹的怀蓉。只是太妃偏心,这才指了清玫,后来又成了淸琼。今日之会,清玫已经回了家里,剩下一个怀蓉,回避着也是常理。何况自己今日所见,怀蓉也的确无心。
青罗跟着怀蕊一路往园子里去,转了几个弯,就一直循着夏水往前走。这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如今四月间,正是这一带风物最好。水边一丛一丛的绣球花开的烂漫温柔,其间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用小小的极精巧的白纱灯罩笼着,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花丛之间,倒像是早早出现的萤火。花朵本就轻薄,被那灯照着,更如同水晶一样剔透,几乎不像是真的了。远远瞧着,疏疏落落的灯火却又成了一条星河,从近处的水边一路延伸出去,渐渐往夏山深处走。
怀蕊带着青罗,便一路跟着这灯火往前去。从开阔处渐渐走到蓊郁树林见去,脚下踩着的是青石阶,越走越高,那星火却仍然散布在道路两侧。林间安静得只能听得见风声,那星火微微晃动着,犹如引着自己去另一个世界。与水边不同,夏山里种着的是大片的白色与红色杜鹃,此时开的肆意,连绵成雪,连绵成火。在寂静的山林里盛开得安静无声,灯火跳跃其间,是唯一变化的存在。
青罗走在这条路上,忽然想起,当日在落阳峡,自己就是这样跟着苏衡,踏着一路的灯火和杜鹃花,走到怀慕的身边。那时候自己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如今却都已经知道了。或者自己仍旧不知道罢,但是她明白,最终到达的地方,会有人等待着自己。青罗转过最后的几个弯,忽然眼前豁然开朗,灯火大亮,更有一股郁郁香气迎面而来。抬眼望去,四面皆是火一样的红,如同垂坠的无数锦缎,迎风而舞。仔细看着,才知道是无数飞花。
这一夜众人的相会,在夏山上的落薇台。攀上落薇台的道路曲折,直到最后峰回路转,才能窥见真容。落薇台背靠于夏山,面向锦绣湖,宽约六丈,乃是嵌入半山中一处平台。地势陡峭,背靠笔直的山崖,其下亦是崖壁,唯有当中这一块平整,竟像是一整块的洁白岩石横着坐落在其间。落薇台一面开阔,面向锦绣湖的万顷碧波,夏日薰风拂来,远望荷芰,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好景。而三面山崖皆被青翠藤蔓围绕,最为盛大灿烂的,就是蔷薇。从淡淡的轻粉到如醉的嫣红,整座山崖都被染上了初夏蔷薇的娇艳颜色。那蔷薇花就如同天边流霞,或者整面铺陈,或者剪裁成宽窄不一的丝带,从几丈高的山崖上一直垂落而下,成为落薇台的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