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酥糕,陈平依偎着老柳树,望着前面一栋房子的院门,门口有一条黑狗,警惕的盯着陈平。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陈平同样是回瞪了过去,被一条狗吓跑,笑话,这事怎么可能生在自己身上。
黑狗甩了甩尾巴,调转脑袋进了屋子,那眼角似乎带着不屑。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扯上一嗓子?”又等了半晌,陈平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黑狗的智商,最终还是走向了院门。
敲寡妇的门,这行径怎么想都很是尴尬,虽然陈平自认为并没有多余的念头。
手刚要落下,半掩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女娃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个木盆,木盆里装着衣裳。在小女孩身侧,黑狗摇着尾巴。
“你怎么在这里?”女孩显然是有些吃惊,抱住了木盆,看着陈平。
几乎是每天晨跑都能看见女孩,陈平的脸皮较这个时代的男孩又要厚上那么几寸,即便是女孩在那摆着衣裳不说话,陈平也会自顾自说的来上几句。
即便是不相知,也算是相识了。
“哦,我昨天去大伯家,带了些酥糕回来。给你尝上一块。”陈平不是初哥,可见到陈雅,这般文静的女孩,还是会有些尴尬,或许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一分悸动,有一份情怀?
陈雅跨过门槛,抱着木盆,接过陈平手中的酥糕:“谢谢。”
“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朋友,请朋友吃东西不用谢。”酥糕味道还不错,陈平也尝过几块,里面应该是放了些饴糖,“想着你没吃过,就给你带了一份,甜的。”
随着陈雅到了河边,静看着陈雅清洗着衣裳,涟漪随着波动扩向河中,再抬头觑着河岸的农田屋舍,陈平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是蛮好的。
安平乐道,田园风光,再娶上一个文静恬然的妻子,人生又何须多求?
“你不怕我吗?”陈雅将衣裳放在河石头上,突然抬头看向陈平,眼睛清澈,但是陈平分明从中看到了深深的忧伤。
此时陈平才想起母亲刘氏偶尔的感叹,知道这才八岁的女孩身上背负着多大的压力。
王氏,也就是陈雅的母亲,嫁到村子几年的功夫,丈夫战死,接着儿子与公公相继意外离世,再之后又是婆婆,这一切的生是如此的突然,而且都是意外身亡。村子里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一寡妇带着一个女孩,在这闲言碎语中生活,其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无怪乎这般冰雪的小女孩会如此的沉默寡言,总是带着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那表情在陈平看来就显得很是柔弱可怜,这么可爱精致的孩子,要放在后世,参加亲子活动觉对是能秒杀一切叔叔级的观众。
“不怕,你有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同我一般。”人有的时候就得信命,自己稀里糊涂来到这个时代,这是命,陈雅亲人相继死去,这也是命,信命,但是不能屈服,“你怕吗?”
这可能是陈雅同村中人谈得最多的时候,难得碰上一个不怕自己的,又肯听自己倾诉的同辈人,陈雅蹲坐在河边,曲膝,双手抱着膝盖,道:“我很怕,自从弟弟没了后,村子里的人就不同我玩,我娘也不让我出去,不许我与别人说话。”
“可是你现在与我说了话。”陈平道。
“娘说你们是好人。”陈雅道,“只有你们家不怕我们,还经常来我们家偷鸡蛋。”
“咳咳。”陈平干咳了几声,原来王氏早就知道了,“你娘真的这么说?”
“恩,你和陈安过来偷鸡蛋时我都看见了,娘和小黑也瞧见了。但是我们没有做声,因为你们是好人。”陈雅一本正经的说道。
陈平这个尴尬,要知道他本身可从来没有偷过鸡蛋。过来偷的也是先前那个陈安而已,也就是说嘛,家中养了那么大一条黑狗,怎么会现不了偷蛋贼。
“我们家也有小鸭了,以后肯定不会来偷蛋的。”先前捉的两只野鸭终于是孵出了小鸭,九颗蛋,全部孵化,陈平道,“酥糕很好吃的,你尝尝。”
酥糕还放在陈雅的身边,按理说陈平现在的心理年龄也在二十五六岁了,可见到陈雅,只感觉自己回到的了小时候,没有任何亵渎的想法,只感觉到温馨,恬然。
这,或许就是生活?还是说人的思想会因为环境而改变,自己寄生的这具身体改变了自己?
“恩,真的很好吃。”陈雅尝了一口,味道似乎不错,而后却将酥糕递给了陈平,“你也尝尝看。”
“额,我已经吃过了。”陈平看着酥糕上的一个小缺口,再看陈雅那固执的眼神,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恩,很好吃。”
陈雅呵呵的笑着,回头继续清洗着衣裳。
“来,你也吃一口。”陈平又将酥糕送到陈雅嘴边,见陈雅偏转脑袋,陈平手同样是跟着移动,“不要害羞,上面可没有口水。”
陈雅摆着脑袋,就是不依。
“你是不是不认我做朋友?”陈平突然是沉声道。
“没有。”陈雅眼神恍惚,面色焦急,似乎是被陈平突然的举动吓到了。
“没有什么?没有拿我做朋友吗?”陈平一副心伤的模样,“我好伤心。”
“没有……不是,是的,我是当你做朋友的。”论起花花心肠,陈雅怎可能是陈平的对手,两句话就上了套。
“那你吃这酥糕,不能嫌弃我。”陈平再次将酥糕送了过去,这一次陈雅没有再拒绝,挨着陈平咬过的地方轻轻带了一下。
“这样才乖嘛。”陈平得逞的轻笑着。
吃完酥糕,待陈雅洗完了衣物,陈平目送着其回了家,也奔向村中自家院落。
生活无论是在何处,也都可以很美好,也能更加的美好。
田间的稻禾虽然挑回了院落,可这时代并无机械脱谷机,一切都得靠人工。陈平一连三四天都没出门,直到是家中的稻谷全都脱了粒,这才得些空闲。
这天清晨,陈平洗漱完毕,照旧是出了村,沿着涂水晨跑,在老柳树下的河岸与同样是早起的陈雅聊了几句,讲了驼背的故事,顺带着帮其普及了些知识。而后是小跑着到了河滩,捡了些火石,寻了些河蟹洞,思忖着先养着,过阵子再来,原路又回了村子。
晨跑近一个月,陈平现在跑上三四里的路一点都不觉得累,回时特意加快了步伐,提高运动量。
“天天早上就不知去向,家中的米还未舂完,赶紧舂米。”见陈平一身汗渍的回来,陈父道,“一身的汗渍,别又是着了风寒。”
“晨跑能增强体质,阿爷你看看,我这肌肉。”陈平笑着回道,还特意露出颇有小成的肱二头肌。
“我也有。”正捣着木杵的陈安不甘示弱,同样是撸起了袖管,展示着肌肉,可惜的是,手臂上只有一团松散的皮肉,“我还小,等我长大了,也会有。”
“我也有。”正往石臼中抓着稻谷的陈贞同样是道,说着似乎还怕大兄二兄不信,撸起了小袖管,露出白皙的胳膊,“这里,你们看。娘,你瞧。”
“是的,小娘也有。同大兄一般,是个好男孩。”刘氏笑着替陈贞放平袖管,乐不可支。
农事为重,丰收更能体验喜悦之情。陈平帮着舂米,一下下捣着石杵。
石杵较木杵重,提着费力,但这力道正好是能让石臼中的稻谷摩擦,顺势去壳,不用在余力碾压。
“你上次说种麦子的事真能行?”将舂好的米过筛后放进米仓,陈父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这话自然是对陈平说的,去县城大伯家,陈父终究还是在饭桌上将麦子的事拿出来说了几句,也得到陈元良的确认,其他乡还真是有种麦子的。
正是有了这层因素,陈平随陈元良逛县市时,在五谷子行买了麦种,从大伯那得到的十文钱还未捂热又交了出去,还从陈元良那挪了十数文钱。
四升的麦种,就去了二十三文钱,须知一斗米也才七文而已。
陈平点点头,麦种都买了,肯定是要种的。
“恩,这事也不是那般容易。”能种麦子当然是好的,可家中无牛,以往翻地要么去租,或是找王氏家借用,陈父想了想,种麦子这事还是要先试上一试,“这样吧,村北那块半亩地就给你种麦子,我不管了。”
“成。”
一应的农务陈平还是了解的,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立刻就应了下来。
“如若是种出了麦子,那收入我可以支配吗?”陈平道。
“行,你支配。”这时即便是儿子娶了妻子,只要父母还在,也是不允许分家的,家中的一切财物及收入所得自是由父亲做主,对儿子的这个稍显“逾礼”的要求,陈父倒也没觉得不妥。
看这小子能弄出个什么动静来,也就半亩地,亏不了多少。即便是种麦不成,那二穗稻还是能收的,明年照样也能翻土浇水撒上稻种。
陈父一人翻地都困难,不信儿子这身板能驾驭的了耕犁和牛,翻不了地,也就只能是在地上刨出沟来,撒上些麦种。
“我得先与你说好,如若是来年到了种稻时节,麦子还未成熟,那地我也得翻耕。”陈父只选择半亩地给陈平试种,这时节也是原因。
“没问题。”陈平想了想便道,这时钟麦的确是晚了些,不过也不是不行,至于来年种稻子,其实,可以稍微变通一下,这得来年再说。
“我也要种麦子。”陈安听到阿爷与大兄的话,道,“卖的文钱我也要,这一次不要阿兄给我拿,我得自己藏起来。”
大伯那十文钱还未摸到,就买了麦种,陈安一直记挂着。
“去,你才多大,连犁都扶不住,还想着种麦子。”陈父不理会陈安的诉求。
“阿兄也扶不住,为什么就他能种。”陈安不服气,嘀咕着,“说我小,那还不是让我下地收稻子。”
“哪来那许多抱怨,这一秋也没见你割一捆的稻子。”陈父唬着脸,照着陈安屁股就是一脚,“去,把米放进缸里。”
天色阴暗,风刮着茅草顶,带下几根枯草,顺带着将院角里落单的稻杆卷飞上天。
“要下雨了,赶紧将稻谷收进仓里,还有那米,抬到堂屋里来。”晴了这么久,终于是要下雨了,还好稻谷已是收完,陈父指挥着家人收拾防雨。
数刻钟后,头顶乌云更胜,雨哗啦啦的下来,砸在院子中,溅起股股灰尘,一公一母两只鸡从菜园地里的跑回了堂屋,缩在角落中,瑟瑟抖,自梳理着羽毛。
“鸭鸭,鸭鸭。”陈贞小手指着院子坑洼出,那里已是积了些水渍,一群小鸭围在成年野鸭身周,在稻杆堆处,还有一只公鸭,正啄食着稻杆上残留的谷粒。
堂屋里,一家人继续舂着米,房屋顶,偶有几滴水落下来,哒哒的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坑,越来越深,小娘陈贞撅着屁股,在那扣着。
“等米舂出来,这屋顶该换了。”刘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