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无妨。”陈父点点头,默许了。
捡了个干净的陶碗,倒了层黄酒,陈平这才坐下,碗口在鼻下晃了晃,有点酸味。
高度的蒸馏酒要等到宋后才会出现,此时一般的黄酒度数也就在五到二十度左右,同啤酒度数差不多。不过味道上区别还是比较大,初喝啤酒的人会感觉到一股潲水味,有点苦意,这黄酒却是酸甜的。
“还不错。”陈平尝了口,黄酒真是第一次喝。
陈平再抬头,却见来东喜与阿爷奇怪看着自己,就连陈安与小娘更是一脸的艳羡。
“我也要喝。”陈贞嘟囔着嘴,在刘氏怀里往前倾着,一爪子打在陈平的酒碗上。
亏得陈平一直注意着,这才只撒了些酒,碗到底是端住了。
陈贞舔着手指上的黄酒,小脸兴奋,咧着嘴唇,继而变色,露出嫌弃的表情。
“就说喝不得。”刘氏笑着给小娘擦去手上的酒渍,责备了句。
菜是合乎口味的,来东喜嚼着牛肉,对陈平道:“你这娃要是第一次喝酒,我还真不信。是不是有偷偷喝过?”
那般自然的动作,只有那酒肆中的老酒鬼才做的出来,陈平的刚刚那一番闻酒的姿态在来东喜看来,与那酒肆中常年喝酒的老酒鬼别无二致。
“不敢欺骗来叔,这真是第一次。家里这般,哪还能有余钱买酒?”实则怪不得陈平,后世陈平毕竟也是做工程的,大大小小的应酬不少,习惯性的就会端起酒杯闻上一闻,也好知晓酒的品次,心里有所准备。
酒陈平不反感,但为应酬灌酒,还是有些怵的。
“那说不得是元良带着你去了酒肆。”来东喜笑道,“奖励的事你不要着急,再等上月旬,就该有消息。曲辕犁做出来,是用来耕地的,能造福乡梓,这是大功德。”
陈平未做声,这事即便他有情绪,也得放下来,地头蛇可不好惹。
“那野兔是你猎的?”野兔就在堂屋的墙角,来东喜进来时就见着,“从**山里捕到的吧?那山中有猛兽,不要进太深的好。”
“恩,我也只是在山边转悠。”陈平点点头,陈父与刘氏可都看了过来,“顺便给家里捡些柴禾,这才是主要的。能捕到野兔那是运气。”
两只野兔,一只山鸡,这还是运气?来东喜摇摇头,他村子里就有好几个猎人,一天进山所得有时还不如陈平,能造出曲辕犁那般农具的孩子,果真是有本事的。
来东喜这要是知道总共有四只野兔,表情肯定会更精彩。
“这兔子是打算卖掉?”来东喜道,“明日我要往县中送租,你可与我一同去。”
来东喜今日来的第二件事就是这租米,秋粮与义仓的租子该交了。开皇初年,租税与义仓的粮食本是分开存放的,租税运送到州里存放,义仓所纳的粮食则放在本里社。
可后来各里社义仓的粮食多有损耗浪费,这条规矩也就跟着改了,义仓粮食与租税一同上交到州中仓曹,存入各州粮仓中。
各里社的租税及义仓粮食自是由各里里长护送进县,再有县中输送到州,州中再护送至各大粮仓,分段输送,职责明了。
“这兔子是要自己食用的,就不卖了。”明天,比陈平与陈元良约定的日子要早上一天,早一日就早一日,也无妨,“来叔,明天我能坐你车去县里吗?”
“可以,明日辰时你在村路上等我就行,运粮车要从路口过。”带个人不是多大的事,来东喜自是应了下来。
饭吃到一半,刘氏收了自己的碗筷,抱着陈贞进了东间。
“下午你带上租税与义仓的粮食,去下涂村。田里的二穗稻也需尽快收了,再有几日,就该修那田渠。”来东喜给自己有添了些酒,剩余的全都倒进了陈孝义的碗中,“要是时间紧,延上两日也无妨。”
“那稻子两小子也能收,这倒没事。”陈孝义也是好酒的,只因着家中拮据,加上陈平病了场,倒有两月未曾碰过,抿了口酒,道,“里长,你打算要开垦那**山?”
人多地少,白土村虽是朝着**山西边分去了一半人口住户,可周围的地依旧是不够分的。每年都会往**山方向开垦上一段,多多少少,总有点盼头。
可这开垦出来的田地归属,就不好说。陈孝义是有想法的,多得些田地,就意味着多点收入。
“恩,交了这租税义米。我打算是组织村人往**山里再进进,田地不够分啊。”来东喜放下筷子,牛肉好吃,肚子只有那般大,咂摸着嘴里的碎牛肉,“你对那地有想法?”
“你看我家每年都是交一床半的租税,却只分得十亩露天,那桑田也就只三亩,与八十亩地还隔着远呢。”陈孝义说着难处,“就这么些田地,论资排户时,还是中户。这也说不过去啊。”
中户就意味着多交义米,这一点其实倒也还是其次。陈孝义担心的是再过上个几年,等陈平与陈安兄弟俩成年,说不得会抽丁服兵役。
有陈达例子在前,陈孝义是不愿陈平兄弟俩服兵役,成为卫士的。
“不只是你一家这般,你看那村里陈顺一家,那才是真的穷倒。就只有村西那两亩地,养着九口人,还不是照样过活?这才是真的下户,你看看你这房子,多好,这可是三间的大宅院,当得了中户。”论资产排户这事来东喜并不能做主,他能做的也就是登记而已,最终盖印的是县令,劝着道,“你家小子也争气,日子啊,只会是越来越好。你看,这不是连牛肉都吃上了吗?我一个里长,现在也是月许都未尝过牛肉。你这生活是比我还要滋润。”
喝了几口酒,陈孝义脸有点红,话比平时也多了些。趁着酒劲,平时的想法在脑中也就放了出来:“那陈顺家中以往也不是这般,还不是因为孩子多,用度大,这才卖了田地,换了村西的两亩薄田。”
按规定,露田是不得私自变卖,人老或者是死后,都是要退田的,后再由县里统一授田,这就是还授。
可实际的情况却又有一些活动的余地,从狭乡迁转到宽乡,这露田也是可以卖的。有这么一个规定,空子自然也就产生了,土地兼并也在悄然进行,只是因着法制严谨,百姓也还能勉强过活,这个口没被撕开而已。
陈顺家并未钻这个空子,用的是私下契书,将自家的露田给李婶家种植,换取急用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