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林纳德移步走至交头接耳的两名学子身后，轻轻低语一声。
“两位早安。”
他骤然出声，吓得窃窃私语的二人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拍着胸脯埋怨道：“你这小道士，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吗？”
说话这人面敷胭粉，却也遮掩不住发黑的眼眶，看起来长时间得不到良好的睡眠。
另一身材较为魁梧面容刚毅些许的男子扶着同窗，没好气地道：“就是，我们这些梧桐书院的学生围着看黄榜，你这小道士跟着凑什么热闹？”
林纳德微笑，眼神清澈见底，道：“方才我听见二位讨论本次上榜之人，隐约间提到一位名叫采臣的学子，这才过来想问询问一下这位采臣兄可是姓宁？”
两个学子对视一眼，好奇道：“倒是的确姓宁。宁采臣嘛，咱们这泳州城内那个不晓得他？”
眼眶发黑的书生用力点点头，插话道：“对，尤其是他在金华续的二弦更是尤为出名，长相绝色，可笑其本人还说什么生平不二色……”
“咳咳……刘兄。”
魁梧书生清咳两下，作势提醒。
他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笑，手里竹扇轻轻拍打，好整以暇望着林纳德问道：“这位道兄，平白无故拉着我二人询问宁采臣，意欲为何啊？”
“续弦？他从金华要债回来了，还带着聂小倩！”
回忆着记忆中的聊斋篇章，林纳德思索着。
“是这样的，我平日里在道观修士时，师傅便时常提起这个名叫宁采臣的书生。”
“师傅？”
“经常提起？”
两位书生狐疑的望着他，道：“你一个道士，不好好修行，为何无故打探他人私事？况且你的师傅为何老是为你提起宁采臣？”
林纳德左右探查一番，故作神秘的招招手，轻言细语道：“因为我师傅说，他曾经在路边撞见过宁采臣，从他的外像看出此人体虚脾乏如白日撞鬼！
他好心劝其找一庙宇消灾，却不想这顽固之人不听劝解，反而辱骂我尊师！”
“恰好我今日下山采买香烛，正好撞见二位在讨论采臣这个名字，一下心中好奇想要问问是否我师傅口中那个书呆子。”
他言语之中对宁采臣不置可否，只因看出这二人虽然话语间夸赞宁采臣，样貌上却对其不甚感冒。
大抵是由于这县考榜上并无他们二人的名字，无形中被他人拉开了差距，暗地里不大舒服所致。
林纳德投其所好，编造了一个宁采臣的幌子，特意与他们交好。
“原来如此。”
刘姓书生一拱手：“想不到此间竟有如此一出，我就说那姓宁的一副早死之相，那里像个享福之人。”
“慎言，刘兄。”
魁梧书生虽然也放下了大半戒心，却依旧劝着同伴改改自己的大嘴巴。
“原来道兄是为此方才拦下我兄弟二人，既然你已打听清楚，那便请让开道路吧，我等要回书院苦读了。”
他婉言道别，正欲离去，却见林纳德再次移步，道：
“且慢，既然这宁采臣便是我师傅口中的宁采臣，倒是恰好可以了了我心中一个心愿。”
“哦，什么心愿？”刘姓书生颇感好奇率先问道。
“为我尊师整整这冥顽不灵的小子！”
林纳德呵呵笑道：“两位可否告知在下一声他家住址，我悄悄去观望一眼，看他是否依旧厄运缠身。假若我尊师所言灵验，顺便问问他可后悔不听尊者所言。
假若他福大命大，那恶鬼放过他了嘛，我也是不介意出手一二的。”
他言语模糊，间接透露出自己要整蛊对方。
刘姓书生与魁梧书生皆感好奇之意大冒，打量平平无奇的小道士一眼，好笑道：“莫非道兄还会一手玄法？”
他双目圆睁兴致勃勃地道：“我倒是对玄学神仙之事极为向往，便了却道兄一桩心愿又如何？”
“他家住在柳树巷第三间院子，你过了这道桥，往左边的小道走，看见门口栽种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柳树的就是，你远远一望便知。”
他口口声声直说帮助林纳德了却心愿，半点不提对方的心愿却是要对宁采臣下手一事。
“谢过二位，后会有期。”
得到了住址，林纳德哈哈一笑闪身消失不见。
徒留下侃侃而谈的两名书生，皆目瞪口呆之相，只觉得大白天撞见异人了。
“这就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了，只消有打击报复你的机会，他们便会上赶着提供情报。
即使这对他们本人并无任何益处也是如此。”
颇费了一番口舌从两名路人口中得知了宁采臣的住处，林纳德笑着摇了摇头。
他饶了这么一大圈功夫，不仅仅是为了套取情报，更是旁敲侧击的试探这个世界的居民对超凡之事了解多寡。
按照他在南通村的遭遇来看，这个世界的力量层次似乎极高。
动辄便能遇见主教级别以上的高手。
然而城市里的人却对此似乎不甚了解，听到宁采臣撞鬼一事下意识的反应都是觉得新奇。
可见鬼怪并非常见之物。
然而对于林纳德的话语，他们都不感到古怪，这也说明了居民们对于鬼怪有一定的了解。
普遍都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神秘莫测的力量存在，并非妄言。
就连读过书，有一定知识储备的书生是认可这个世界观的。
“马上就能见到聂小倩和宁采臣了，不知这二人究竟长得怎样的相貌？”
林纳德前世写悬疑小说时，曾经看过几遍聊斋，对《聂小倩》这一篇的印象也是极为深刻。
如今有机会见到两位主角本人，心下也是升起一股好奇之意。
他身形极快挪动，善于计算的大脑逐渐勾勒出自身途径之路的地图，虽然不曾迈开两条腿跑动，却远比常人奔跑还要快。
绕过了几条弄堂，隔得远远的鼻孔里便能嗅到柳叶的清香，循着味道走过几户人家，眼前豁然开朗。
一颗二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柳树矗立在河流岸边，倒垂而下的柳叶在水面倒映出碧绿波澜，微风徐徐，吹起一片波光粼粼。
大树的正对面，两扇木门合掩着，上挂一块木匾写：
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