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来临, 江逾白的叔叔提议, 他可以带着江逾白去法国南部城市度假。
江逾白坚决而不失礼貌地拒绝了叔叔。
江逾白在六月下旬回到省城。他没有旅游的计划, 每天都待在家里学习。叔叔很奇怪地问他:“小江, 去年暑假,你一直泡在省图书馆,为什么今年还要蹲在家里?”
江逾白坐在书桌前,随意地回答:“我发现了学习的乐趣。”
叔叔走到他的身旁:“你要劳逸结合, 别累着自己,再忙也要锻炼身体。”
江逾白打开一个电脑文档,文档的标题是“暑假课程安排表”。江逾白向叔叔介绍道:“我每天有一堂武术课。”
“不错,”叔叔欣慰地说, “小江,你长大以后, 肯定文武双全, 就像你叔叔我一样。”
叔叔说话的时候, 电脑屏幕上的qq聊天框频繁震动。
一位名叫“夏夏”的好友发来一则消息:“江江江江逾白, 周四上午十点, 你有空吗?可以来我家里玩吗?”
江逾白飞速敲击键盘:“可以。”
叔叔轻笑了一声:“你要去林知夏的家里做客?”
“是的。”江逾白毫不避讳地承认。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面。他穿着一身休闲服, 整个人笔直地站在落地窗前, 身量颀长, 线条英挺,颇有少年人的卓然风姿。
他的叔叔看愣了一瞬,笑着说:“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
叔叔一句话还没讲完, 耳边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座庄园的管家站在门外,措词直白地提醒道:“江绍祺先生,jessica小姐已经来了。”
jessica是一位新加坡华裔。她出身优渥,家族资产规模庞大,年纪和江绍祺相仿,大学主修课程是“音乐与哲学”。她不仅热爱音乐,还是江绍祺的忠实听众,经常追随江绍祺前往全球各地的音乐厅。据说,她的卧室里贴着一张江绍祺的巨幅画像。
jessica的长相也很标致,脸型圆润,肤色白皙,身材凹凸有致,经常被媒体称为“名媛圈的白天鹅”。
江绍祺的父母一致认为,jessica是江绍祺老婆的不二人选。
近日以来,jessica在亚洲各国旅游,江绍祺的嫂子就向jessica发出了邀请。jessica隔日就搭乘私人飞机赶到了省城。在江绍祺默许的情况下,jessica要和他进行一场单独会面——俗称“相亲”。
江绍祺稍微有一点紧张。
走廊上暖风和煦,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不染纤尘,光可鉴人。江绍祺遵循音乐节拍,一步一顿地走路,江逾白拍了他的肩膀:“叔叔,你别怕。”
江绍祺笑称:“我怕什么?”
江逾白为他考虑:“如果你不想招待jessica,我可以帮你。”
江绍祺蓦地停步:“你打算怎么帮我,小江?”
江逾白侧目看他,自然而然地说:“我会迎接她的到来,和她聊天,送她出门。”
“你这是在……赶她走?”江绍祺不确定地问。
“不是,我和她可能没话讲。”江逾白不掩饰地说。
江绍祺连忙教育他:“小江,你要记住‘待客之道’四个大字。人家姑娘远道而来,就为了见我一面,我们应该找到合适的话题,别让她觉得尴尬和冷场。”
江逾白没有回应。
江逾白毕竟才十四岁,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江绍祺心中这样想,嘴上自言自语道:“哎,我年轻的时候,一门心思练琴,拒绝了很多女孩子。不过,这算是我自律的证明,像你叔叔我这种洁身自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时值初夏,木槿花丛繁盛,玫瑰争奇斗艳,喷泉的水声空寂而悠远,园林的景致十分壮丽。江逾白和叔叔走在一条小径上,鞋底踏过几片落花,江逾白不经意地提道:“我爸爸年轻的时候……”
江绍祺脱口而出:“你爸爸的经历不一般。他认识你妈妈没多久,大约三四个月吧,他就和你妈妈结婚了。你爸爸还说过,生孩子太累太辛苦,他只要你一个儿子就够了。”
“妈妈是爸爸的初恋?”江逾白又问。
江绍祺局促地笑了:“应该是的。你爸爸对你妈妈一见钟情。”
江逾白并不相信“一见钟情”。他很难想象一贯冷静理智、成熟稳重的父亲会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前不久,爸爸特意找江逾白聊天,告诉他一些男孩子必须知道的事情。事关重大,江逾白拿出一个笔记本,爸爸说一句,江逾白记一句——这个举动又被爸爸制止了。爸爸说,江逾白这样就像秘书听老板训话,不像是父子之间的平等交流。
对江逾白而言,他的成长期是模糊而明显的。“模糊”体现在若有似无的感情上,“明显”发生在身体的各项变化上。
江逾白陷入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江绍祺忽然把手套摘了下来。
江绍祺露出一双凝聚了造物之美的手。他主动抬起右手,声调低沉地说道:“很高兴见到你,jessica。”
前方不远处,隔着一棵茂密苹果树,jessica穿着一身水绿色碎花连衣裙,款款向他们走来。jessica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钻石项链,吊坠是五线谱的音符。她抬起手指,指尖挑弄着音符,别有深意地凝视着江绍祺。
她说:“江绍祺,好久不见。”
江绍祺勾唇一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侄子,江逾白,开学上高二。”他的手臂停顿在半空中,又说:“这位是我们庄园的管家先生,工作负责,井井有条。”
管家微微欠身。
江逾白察觉到,江绍祺的态度和说话腔调都有所转变,于是,江逾白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自己先走了。十四岁的江逾白早已理解“电灯泡”的含义,他对叔叔的相亲活动毫无兴趣。
此前,江逾白曾经认为,叔叔醉心于音乐事业,无暇顾及“恋爱婚姻”之类的琐事。但他没料到,叔叔竟然丝毫不排斥父母安排的姻缘。他以为自己很了解江绍祺,事实证明,他还没看穿成年人的世界。
周四上午,江逾白从他家的庄园出发,直达林知夏居住的安城小区。
司机把车停在了安城小区的门口,殷切地嘱咐道:“小江总,注意安全。”
而林知夏站在车外,热情地呼唤道:“我在这里!江江江江逾白!”
七月初的天气炎热,市政府发布了一则高温橙色警报。今天的太阳好似一轮火球,把地面烧得滚烫,来来往往的行人衣着清凉,大爷大婶的手上都握着一把蒲扇。
林知夏穿着一条浅米色的连衣裙。那条裙子十分合身,衬托了她腰细腿长的少女身形。她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皮肤雪白如凝脂,又像珍珠一般莹润生光。她双眼明亮,视线紧随江逾白,当他走到她的面前,她非常开心地说道:“我终于等到你了。”
江逾白与她隔开二十厘米的距离:“你等了多久?”
“十分钟,”林知夏严格计时,“我在小区门口站了十分钟。”
江逾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你热不热?”
“有一点。”林知夏诚实地说。
她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我出汗了吗?”
江逾白仔细审视她片刻,又缓慢地移开目光。他没发现林知夏脸上的汗珠,只瞧见了他在她眼中的倒影。他和林知夏的间距被他刻意保持在三十厘米。
小区内部的街道上,停着一辆摆满了西瓜的小货车,车主自称是一位从乡下进城的瓜农。他竖起一张纸牌,扯着嗓子在路边叫卖。他抱着圆滚滚的绿色西瓜,手掌拍响瓜皮,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林知夏牵住江逾白的手腕,问他:“吃西瓜吗?”
江逾白立刻抽回自己的手:“你想吃吗?”
江逾白的动作太快,林知夏懵了一瞬。她记得,江逾白从前并不排斥和她接触,为什么她无意识地碰到他的手腕,他的反应如此剧烈呢?是因为他们太久没见面了吗?
林知夏直接问道:“为什么我轻轻地碰你一下,你像是被二百二十伏的交流电击中了一样?”
江逾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转移话题:“我去买西瓜。”
江逾白拉开书包拉链,取出钱包,拿了一张一百元的钞票。他让那位瓜农帮他挑两个最甜的西瓜。瓜农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您等着!”
瓜农来回挑选了好几趟,最终选中两个还带着藤叶的西瓜。他找给江逾白一把零钱。江逾白接过钱,还没来得及收好,林知夏忽然托住他的手背。
林知夏想检查那些纸币的真伪。
江逾白却把零钱扣在了她的掌中。
她茫然道:“你干什么?”
江逾白将书包拉开一条口子,请林知夏把零钱扔进他的书包里。林知夏总觉得他和从前有一点不一样,但她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江逾白拎着塑料袋,袋中装着两个大西瓜。他臂力很强,手臂线条流畅,提着重物也没感到疲惫。他跟着林知夏踏进她的家门,她悄悄告诉他:“我哥哥今天不在家,他下学期升高三了,今天他在学校补课,中午很可能不回家吃饭。”
太好了。江逾白心想。
他和林泽秋一直有隐形的矛盾。
林泽秋不在家,江逾白猜测他今天和林知夏相处时,应该没有人会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