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长秋宫。
“娘娘,成王殿下给您请安来了。”皇后身边的汪嬷嬷禀道。
皇后冷着一张脸,显然正在生气。听到汪嬷嬷的话后,皇后脸上的怒气,也不见半分消减。
“请安、请安!就知道请安,他什么时候能懂点事!”皇后怒道。
“娘娘……”
汪嬷嬷想要劝一劝皇后,却在刚刚开口之后,就听到成王温厚的声音传来:“母后,是儿臣不孝,又惹您生气了。儿臣给母后请罪。”
成王一袭宝蓝色的衣袍,规规矩矩的走到皇后下首,跪了下来。
汪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担忧的看着皇后,微微摇了摇头,希望皇后能收敛一些脾气,以免伤了与成王之间的母子和气。
只是,皇后本就在生气,此时见到成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根本没有理会汪嬷嬷的示意,径直斥责道:“请罪!除了请安,就是请罪!你还能做些什么?你看看兴王,他已经帮着你父皇,处理朝政好几年,屡次受到你父皇的赞赏!”
成王垂着头,任由皇后数落。
汪嬷嬷一听皇后这话,顿时有些急,连忙端了一杯茶给皇后,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娘,殿下一向孝顺,现在天寒地冻的,地上凉着呢。冰坏了殿下,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娘娘您。”
“本宫是心疼他,但他可有半分争气?朝政上争不过兴王,也就罢了,是本宫这个做母后的不争气!可是,他就连……就连生孩子,也争不过兴王!如今兴王妃怀了孕,那可是皇长孙、皇长孙!你……”皇后怒气不减,伸手拿过茶杯,却一下子就摔了出去。
“啪”的一声,茶杯摔碎在成王身边,虽然没有直接砸到成王身上,可是茶水与碎瓷,也是溅了成王一身。
“哎呦,娘娘啊,您这是做什么呢?”汪嬷嬷慌忙跑到成王身边,“可有伤到殿下?殿下有没有烫到?”
没有人看到,成王本是低垂着头,沉默的盯着,溅到自己衣袍上的茶叶看,就连那茶水流淌到了,他跪着的双膝下,也似无所觉。直到汪嬷嬷一连串的关切传来,成王却忽然红了眼睛。
而在汪嬷嬷焦急的声音中,皇后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一迭声的叫成王起身,又命人去拿烫伤膏来……
成王声音平淡的说道:“母后不必忧心,儿臣没有伤到。”
“没有伤到就好,否则母后这心里啊,真不知该有多难受。要知道,伤在儿的身,疼在娘的心……”皇后抓着成王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
而成王也只默默的听着,并不多说什么。
见成王如此模样,皇后顿时又气不顺起来。
她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愚钝的孩子来?就连说几句好听的话都不会!每每见到皇上,都是这个样子。其他皇子围着皇上,哄得皇上笑容不断,他倒好,只会在旁边闷不吭声!
今儿刚从倾兰宫那边传出消息来,兴王妃怀了孕,已经足足三个多月了!
虽然兴王此时不在京中,但是这并不妨碍,皇上得知此消息后的高兴。皇上不但赏赐了无数的珍宝给兴王府,还亲口说出,这可是他的皇长孙的话来。
反观成王呢?
哪儿哪儿不行,真是气死个人!
许是皇后的恼怒,被成王看了出来,成王默默的抽回自己的手,连同着手背上,一处被碎瓷划破的伤口,一同藏回了衣袖中。
成王被皇后数落了半天,又敦促他抓紧一些,争取比过兴王。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兴王妃生的一定是男孩不是?
然后,皇后这才放过了成王,准他出宫回府。
成王将手指握了起来,将那道伤痕握住,就仿佛把自己冰凉的心,一同握住了一般。
从小他就不如兴王。
也是因此,从小他就生长在母后不断的责备中。
数落、责骂、甚至是责打……
恨铁不成钢也好,望子成龙也罢,就那么强硬的逼着他,学习这个、学习那个,逼着他往她心目中的方向成长。
最终,他还给母后的,只有失望。
至于他的父皇……
父皇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是淡淡的,甚至是冷漠的。他从未在父皇的眼睛里,看到过任何喜悦与喜爱,就仿佛他并非是父皇的儿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什么人。
没有人关心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没有人问一问,他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皇叔,那个看上去清冷漠然的男人……
忽然之间,成王就无比的想见到皇叔。
尽管,皇叔曾告诫过他,不准他表现的亲近于他。
曾经,他不懂。126中文网
他去问了皇叔,皇叔没有用言语回答他,只用一件事实,告诉了他原因。
那件事让他明白,兴王甚至是父皇,都在忌惮皇叔。而他若是与皇叔亲近,这种忌惮就会立即转嫁到他的身上来。
他不在乎,可是母后在乎,皇叔也在乎。
皇叔身边的清寒说:皇叔可以不畏惧这种忌惮,可是他不行!皇叔只是不想连累于他。
可是此时此刻,成王想不顾一切的,去见皇叔。
成王是这么想的,成王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当文阳侯府的下人,对云老太爷等人说成王来了的时候,众人皆是带着惊诧。
而云湘滢猛然记起,那一次皇后举办宴会,她在温贵人房中的所见所闻。恒卓渊在旁人眼中,是极为冷漠的,而如此冷漠之人,却能那般护着成王,这就足以说明,成王是值得他真心对待的。
而成王……
云兴文将成王迎了进来。
成王并不端架子,给云老太爷与云湘滢施了礼,这才急急问道:“皇婶,严枫是在来文阳侯府之后,才听闻皇叔病了,可是要紧?不知太医们怎么说?是否方便让严枫,探望一下皇叔?”
成王虽是几句简单的询问,却能听出其中的关切,其眼神中更是带着焦急。看得出来,成王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
云湘滢开口应道:“成王殿下不必着急,殿下只旧疾复发,虽然之前昏迷了过去,但是只要苏醒过来,就并无太大的凶险,只需静养即可。”
而成王听了云湘滢的话后,却并未放下心来,他先是说:“皇婶称呼严枫的名字即可。”
随后,成王就道:“皇婶说并无太大的凶险,可见还是有凶险的!听闻是皇婶在诊治皇叔,还请皇婶一定要治好皇叔,严枫在此谢过皇婶了!”
说着,成王就是一揖到底!
云湘滢一怔,连忙避开:“严枫太客气了,我也当不起……”
成王摇着头,又是一揖,口中道:“严枫并非是在客气。再说,皇婶本就是严枫的长辈,自然当得起严枫这一拜。”
云湘滢无奈,无法与这个实诚孩子计较,只得受了他的礼。
不过,云湘滢在心中认为成王是个孩子,却似乎没有想过,论年纪,她可比成王要小了好几岁呢。
先前云湘滢为了避开成王的礼,目光并没有落在成王身上,而此次成王又是一礼,云湘滢却是留意到,成王的手背上,似乎是被什么给划伤了。
虽然看上去并不严重,只是出现在成王手上,略微有些突兀。
云湘滢想要开口问一问,只成王一心惦记着恒卓渊,再三恳求要去探望他,云湘滢也只得暂且放下此事。
随后,云湘滢做主,让成王进卧室,探望了一番恒卓渊。
至于,恒卓渊究竟与成王说了些什么,云湘滢并没有跟进去探听。她只知道,成王出来的时候,眼眶是微微红着的。
成王如愿见过了皇叔,出来后就向云湘滢告辞道:“皇婶,今日多有搅扰,严枫就此告辞,改日再来探望皇叔。”
“好。”云湘滢点头应着,继而开口叫住他:“严枫你等一下。”
成王回身:“皇婶可是有什么吩咐?严枫必定照办。”
云湘滢摇了摇头,拿过先前吩咐念柳拿来的药膏,边递给成王边说道:“严枫这是从哪里过来的,怎么自己受了伤也不知?这盒药膏是我制的,还算好用。你拿回去,让人给你涂抹上。”
“受伤?”成王略微有些疑惑,却见云湘滢的目光,落在他垂着的手上,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明白过来之后的下一瞬,成王垂了眼眸,眼中竟是带了泪意。
母后不顾那是刚沏好的茶水,将茶盏摔到了他身旁。随后,母后曾经拉过他的手,甚至还在那里拍了拍,却压根没有发现,他的手背让碎瓷划伤了。
可是,皇叔注意到了,就连这个比他还小的皇婶,也留意到了,还拿了药膏给他……
望着云湘滢递过来的药膏,成王抑制住手指的微微颤抖,双手接过那盒药膏,道谢道:“严枫多谢皇婶。这点小伤不妨事,倒是浪费了皇婶的药膏。”
“严枫说的哪里话?不过一盒药膏罢了。回去吧,不用惦记你皇叔。”
“是,严枫告辞了。”成王又郑重的施了一礼,这才离开了文阳侯府。
在马车驶离文阳侯府的时候,成王掀开车帘,再次往侯府里看了看,又垂眸看着自己手中,那个小巧的玉盒。
然后,成王慢慢收拢手指,将玉盒紧紧的握在手心中。
恐怕,就连恒卓渊也没有想到,云湘滢的这一盒药膏,在日后究竟产生了怎样的效应。
只是在众人各怀心思中,迎来了除夕夜。
云湘滢问着:“欢欢,你这样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