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板见状,话锋一转道:“小龙,近三十年没有你们家人的消息,怎么突然跑到洛阳来了?”
见我又要站起来说话,他一挥手道:“一家人不要那么多礼,坐下说话就好了。”
见我望了欧阳,欲言又止的样子,袁老板一笑,冲着身后一摆手。欧阳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我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当下把自己闹市伤人,不得已出逃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袁老板静静地听着,只是听我讲到用“锛子腿”“撇身锤”伤人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唔”了一声,重新上下审视我,显然对我说的话将信将疑。
我不好意思地说:“爷爷平时一再叮嘱我不可以好勇斗狠、恃强凌弱的,这次是我不对,喝了点酒就忘乎所以了。”
袁老板摆了摆手,表示反对道:“这事情我不这样看,试问如果你不懂功夫,那么被打翻在地,满脸是血的人一定是你。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天摆残棋设局的,拐子和被你打的那个一定是同伙,围观的人当中,至少还有两三个是一伙的。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跳出来围殴你,完全是因为你出手够狠,够快罢了。”
见我默不作声,他也不再言语,用手敲了敲茶几,欧阳再次快步走了进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欧阳复又去了。
袁老板站起来,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掌,道:“走,到外面给我露一手!”
说完话,不等我回答,径直推开房中的一扇门,带我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到了后院。
后面的小院有两丈见方,青砖漫地,收拾的干净整洁。院角落埋着几根碗口粗的木桩,看样子似乎是袁老板平常练功的地方。
欧阳已经等在院中,袁老板指着墙角放着的一排青砖,对我说:“小龙,展示一下你的‘锛子腿’功夫吧。”
说完,负着手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等我下场演示。
我情知这是在考较我的功夫,去留在此一举,当下脱下身上的棉衣放在木桩上,走过去看了看,欧阳在墙角竖着并排放了三块砖,旁边又散乱的丢了四五块。
我顺手又捡起三块,叠加在一起。
往后站定身形,稍微活动了活动腿脚,深吸一口丹田气,一声暴喝,猛然扭身,腰催胯,胯催膝,膝催腿,一个勾踢。瞬间,后面些的两块断为两段,前面的砖头则碎的四分五裂,砖末纷飞。
欧阳瞧的大张了嘴,说不出话。袁老板则拍掌赞道:“好身手!后生可畏!五行通臂拳后继有人!”
说完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就留在我这里好了,以后就叫我师叔好了!”
一回头,见欧阳还在那里发呆,唤他过来吩咐道:“你到柜台拿点钱,先带小龙去理发、洗澡。顺便替他置办点换洗的衣服鞋袜。记住,要里外全新。”
我心里一热,“师叔”二字刚一出口,他就挥挥手,径自去了。快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欧阳道:“打电话给你姨,晚上加几个菜。”
见我仍怔在当地,欧阳走过来,把棉衣递给我,推了我一把道:“走吧兄弟,发什么呆啊?袁先生待人向来豪爽,慢慢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一边往外走,欧阳一边道歉:“刚才多有得罪,还要请兄弟海涵。”
我脸一红,急忙道:“小龙初来乍到贵宝地,以后做事,还要请兄长多批评指点。”
欧阳在我背上轻轻一拍,道:“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共事了,自家兄弟,彼此照应是必须的。”
我也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掌,道:“如此有劳邓大哥了。”欧阳听的一愣,“什么邓大哥?我复姓欧阳啊!”
我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大哥不是梁山好汉‘火眼狻猊’邓飞吗?”
欧阳一怔,猛然醒悟,哈哈大笑道:“说的好,你我正是梁山弟兄——越打越亲!”
当我和欧阳勾肩搭背走出戢古阁之时,店里的男男女女诧异的望着我们。直到去的远了,仍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嘀嘀咕咕。
时间久了我才知道,欧阳不是河南人,而是湖南湘潭人。自幼随一帮耍杂技的闯荡江湖,在洛阳卖艺时候,因为得罪了地痞而被围攻,是袁师叔挺身而出救下了他。
从此,欧阳死心塌地的留在了戢古阁,成了袁师叔的得力助手。
因为从小天天被逼着苦练顶坛子,虽然练就了过硬的铁头功,但脑门顶上的头发也被磨光了。
年纪轻轻就秃顶毕竟有碍观瞻,后来干脆听了师叔的劝,以光头面目示人了。
就这样,我留在了戢古阁。
只是让我不解的是,师叔并没有让我象欧阳他们一样在前面看店,反而每天让我早上和他一起练功,白天则坐在他的书房中陪他读书。
说是陪师叔读书,到后来,也不知是我陪师叔,还是师叔陪我了。
师叔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只是沉默地坐在我旁边。两人各读各的书,有时一天不交一言,可我仍感觉到了如山般无形的压力。
到后来,即使是师叔一连数日不在家,我也象他在身边一样,认认真真地读书了。
每天读的全是《管氏地理指蒙》《堪舆汇要》《阳宅大全》《葬经》《黄帝宅经》《地理寻龙密诀》《珠神真经》《阳宅集成》等关于风水、堪舆类的书,其中有的干脆就是没有断句的线装古书,瞧的我头晕眼花,心中叫苦不迭。
师叔瞧在眼里,只是装作不知。偶尔见我焦躁难奈,也不言语,只是用手轻轻指指壁间悬挂的“每临大事有静气”。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强自压抑心底的烦闷之气,平心静气再去观书。
惟一感到欣慰的是——读书收获没有多少,但每天坐在书房陪读,因为师叔不吸烟的缘故,我也把烟戒了。
就在我每天面对这些天书,脑袋快要爆炸时候,师叔又给我带来几本关于太平天国、义和团运动的书箱,读来差强人意。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月余。
一天晚饭后,师叔招呼我随他到书房说话。
师叔呷了口茶,和颜悦色道:“小龙,这几天书读的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无意识地用手搓着衣角没有说话。
师叔不易察觉地咧了一下嘴角,问道:“你是怎么样看待义和拳运动的?”
我静心思考了一下,简短的答道:“暴政产生暴民,义和拳是各方政治利益博弈的工具!”
师叔继续问道:“如果甲午战争战胜方是清王朝呢?”
我琢磨了良久,字斟名酌道:“那样的话,可能对于华夏民族来说,更会是一场灾难深重的悲剧。”
师叔没有评判,只是略感诧异的问起我的学历。当听说我高中毕业之后就参加工作,不解地问道:“怎么不参加高考?”
我苦笑道:“爷爷担心我走父亲的老路,再去做民办教师。”师叔听了摇头,复又一声长叹。
就在我暗自纳罕师叔为何尽是问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之时,哪知道师叔突兀地问道:“你是如何看待盗墓行为的?”
我一愣,师叔今天这是怎么了,尽是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看他神情又不象是在玩笑,似笑非笑的望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定了定神,认真回复道:“盗亦有道,盗墓也并不是什么辱没祖宗的事情!”
师叔听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身上摸出一张崭新的身份证来,推到我身前,定定地望着我沉声道:“这是你的身份证,以后你就叫马弘远了。士不可不弘毅,希望你可以走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