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伯拾起地上的东西,冲着儿子的背影乱丢一气,一边扔,一边骂道:“不用你来看我,只当我儿子已经死了。乐文”
见老人气的浑身颤抖,我和师叔一左一右的扶了叶伯坐在凳子上,师叔劝解道:“叶伯,孩子说的也有道理,您上了年纪,身边没有个亲人照顾也不成的。”
“嗨,知子莫若父!你不要听他话讲的冠冕堂皇,那只是搪塞世人耳目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个畜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叶伯这样讲,一定有他的难言之隐,师叔识趣的闭上嘴,只是一迭声的劝他喝茶。
叶伯喝了杯茶猛的站起身来,一脸歉意道:“就顾着和这个畜生生气了,午饭都忘记做了。”
“入乡随俗,咱干脆晚点吃,忙时吃稠、闲时吃稀,一天两顿饭足够了。”师叔故意装出不以为意的样子。
话音刚落,忽然见叶伯身子一晃向后倒去。我站在他身后,急忙跳起来将他搀住。
师叔过来一看,低声道:“这是怒火攻心,血压升高导致的,赶紧背回屋子里静卧一会儿。”
把老人安顿在炕上,让他平躺着,师叔叮嘱我把那些缝衣针用热水消消毒。等我端着碗回来时,师叔正用力在掐着老人的人中穴,按了一会儿不见叶伯清醒过来。师叔立即让我扶好叶伯的头,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枚针,向上斜斜的刺入了人中穴,叶伯身子轻轻抖了一下,两只眼中溢出了泪水。
紧接着师叔出手如风,在叶伯的迎浆穴又是一针,见叶伯仍是泪流不止而不肯睁眼,师叔又在老人的十个手指尖处一一点刺。随着一个个暗红色的血泡流出指尖,叶伯呻唤一声,睁开了眼睛。
师叔笑道:“晚辈孟浪了!”
“‘急则治标’,想不到你的针术精妙,多亏有你在身旁啊!”叶伯喃喃道,说着话,一行清泪潸然而下。
“您只是气火冲逆,血气并走于上,不要急着起床,再躺会儿就好了。”师叔柔声劝慰道。
“都是那个逆子!”老人愤愤不平道。
“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上了年纪要制怒。生气,容易引起血压升高。”
手忙脚乱了一阵,师叔也是额头见汗,叶伯关切道:“快上来躺会儿吧,你身体还虚弱的很。”
师叔没有推辞,扭身吩咐我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收拾,上炕与叶伯并排躺着歇息了。
捡起院子里叶伯丢的到处都是的那些补剂、食品,想了又想,没舍得扔,归拢在一处放回了屋中。叶伯看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百无聊赖的我,坐在一棵大树下,开始写那些笔划繁琐的契丹文字。写到后来,我也觉得其中似乎有规律可寻。契丹文字其实是借用汉字加以简化或者增添笔划完成的,有的契丹字干脆就是借用了汉字。在今天人眼中看来,契丹文字似乎繁复,其实,契丹文字在创制的过程中,尽量避免了汉字笔划多和难写、难认、难记的弊端,尽力在压缩笔划和压缩字数方面下功夫,创制了三千笔划相对简单的常用契丹大字。
后来我才明白,是我将契丹文字看的太过简单了。契丹文字分为大字和小字,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的区别并不是字写的大小,而是创制时间的先后和拼音程度的强弱。先创制的拼音制度不完备的是契丹大字,后创制的拼音制度比较完备的称为小字。契丹大字在当时其实是一种原始的表意文字,我所看到的文字其实是契丹小字。契丹大字资料主要存于辽上京博物馆,契丹小字碑刻则多收藏于辽宁省博物馆中。
在我国虽然痴迷于契丹文字研究的不乏其人,但是以契丹大字和小字入书法者却寥寥无几。因此,当我用毛笔写出契丹字时候,叶伯会惊诧莫名了。
不管是契丹大字,还是小字,只要按照‘永字八法’的规则去写,一定没有错。找到一些窍门后,我的字又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在又认识了十多个契丹字之后,我认识的契丹文字一共有三四十个了。担心忘记,我又一笔一画的把这些字默写在了纸上。正在聚精会神写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赞道:“写的越来越好了,晚上得给你加个菜。”
一回头,原来是叶伯站在我的身后。他笑着拿起我写的字,赞不绝口道:“越写越有章法了,真的是后生可畏啊!”
“可是我不知道契丹字的读音,只是大概知道它的汉字意思罢了。”我不好意思道。
“你没有必要自责,从契丹文字数十年前重见天日以来,那些研究契丹文字的专家学者,他们的研究方法也没有什么高明之处。他们使用的比较法和你一样,也是把同一人的汉字哀册与契丹文字哀册对比,把这些契丹文字资料与史料记载中的有关历史事实和汉字记录的契丹语进行对比。目前为止也只是释读出一些‘年’、‘月’、‘日’、干支、年号、数目罢了,最多还识别出了‘呜呼哀哉’‘诞日’等有限的字。日本学者羽田亨虽然最早指出《大金皇弟都统经略郎君纪行》中的文字是契丹文字而非女真文字,但其余日本学者并没有释读契丹文字,而是构拟中国学者释读出的契丹小字原字的音值方面。在这方面,日本人也没有什么高明之处,而是把已知字义的契丹文字硬用蒙古语来念。”原来,师叔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我的身后。
“女真人的墓志怎么会用契丹文书写呢?”我不解道。
“最早的女真人也没有自己的文字,灭辽后一直在用契丹文字和汉字,直到金章宗下诏罢用契丹字,已经距离女真立国数十年了。”师叔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想——日本文字也是利用了汉字的偏旁部首,而且与契丹、蒙古同属阿尔泰语系的,研究起来可能相对轻松一些的。”我呵呵一笑道。
“你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在做学问方面,国人要向日本人学习的地方太多了。日本人的这种研究方法虽然有天马行空想当然的一面,但也不可否认,契丹语与蒙古语同属阿尔泰语系,日本学者的这种研究方法也有可取的一面。后来研究证实,他们拟的音,正确的有三十多个。”
见我不以为意的神情,师叔正色道:“你不明白就是这三十多个字的拟音,也是无数顶尖学者的十余年如一日的苦心研究结晶的。”
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脸红,低声道:“我错了!”
“这事情其实也不能怪你,你有所不知,现在传世的契丹小字资料中,只有《郎君纪行》是明明白白告诉后人有汉字对译的。《郎君纪行》仅仅只有一百余字,你现在看到的这个《耶律宗政墓志》十倍于它。可想而知,这薄薄的一沓纸有多珍贵了。日本学者所能掌握的资料并不多,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值得我们尊敬。同内的所谓专家学者,很难见到有人会沉寂下来做学问的了。”
“原来,我现在临摹的这些契丹文字是无价之宝!”我恍然大悟。
“确实如此,这些文字是万金不易的宝物。”师叔肯定道。
“既然是这样,如果把这些资料借与日本人出的研究成果会更多呢?”我突发奇想道。
“道理是这样的,可是你不知道,日本学者的研究成果,许多是服务于政治的。这样一来,学术研究就变味了。”师叔皱着眉头道。
“你这先生不简单啊,懂得东西多,还晓得因材施教!”叶伯赞道。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不亦乐乎?”师叔笑道。
“好一个英才,就辛苦英才下山去为老者买瓶好酒吧。活了七十多年,直到今天才碰到能聊到一处的人,大慰老怀啊!”叶伯一边感慨,一边从身上摸出钱递过来。
师叔见状,在一边伸手拦阻,劝道:“在您这里又是吃、又是住的,已经是心中不安了,怎么还能让您再破费呢!”说着话,以目示意我离开。
叶伯争不过师叔,只得作罢,冲着我远去的身影喊道:“孩子,多带几样下酒的小菜回来!”
我大声的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去了。叶伯既然喜欢喝酒,我干脆多买了几瓶,又买了一些下酒的小菜。等我回到果园时,叶伯与师叔刚刚张罗了几个菜,摆在屋外的小桌子上聊天等着我回来。
漫天的晚霞中,三人开始吃晚饭。师叔仍是一小碗药酒,见老人心情好,我就多陪他喝了点。
酒至微醺,叶伯指着半山腰道:“你们遭蛇咬的地方叫琉璃寺,听长辈们说,那里本来是供奉让国皇帝御容的宫殿,后来毁于女真人的战火。后来有僧人利用遗址,在上面修建了一座寺院,取名为琉璃寺了。据说寺院中有一口千年古井,是契丹先民按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原理修建。解放后,那些和尚被驱逐出了寺院,琉璃寺成了军事禁区。部队撤走后,那里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虹腾中文网)《盗亦有道之玲珑塔》仅代表作者劈山炮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我们立刻删除,的立场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