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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烛火依旧燃烧通明,地上散落木凳,薛青还半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看着地上血泊里的宗周,门外不知道侍卫下一刻是不是冲进来,这时候她不该说话,然而却忍不住要将情绪发泄出来。
“你说我来这里活着走不了你活着我就没有打算我走既然在湖边的时候就被你发现了你分明就是要待抓住我,以及我身后的人家这不行啊,绝对不行啊不杀你我就完了”
她说着笑起来,笑的嘴里也流出一道血。
“多谢你轻敌了被我诱杀嗯,我也轻敌了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高手只不过我是主角,所以只能你死了”
絮絮叨叨两句,发泄了心中的惊慌,也暂时回转了一口力气,薛青起身脚步不稳的将灯火拿下点燃了屏风,窗帘,整个大厅瞬时燃烧起来。
院门外的红衣侍卫终于被惊动了,尽管先前听到了动静,因为宗周的吩咐,以及一个刺客被杀死的前例他们没有进来尤其是听到宗周还在念诗。
“不好。”
“出事了。”
脚步杂乱,但腾起的烟火惊动的不止红衣侍卫,就在红衣侍卫冲进来的那一刻,门外响起了更大的喧哗,伴着刀剑相撞厮杀呼喝那群隐匿的还未被全部剿杀的刺客也冲来了。
院子里陷入混战,紧闭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纵然大厅火光腾腾烟雾缭绕的,握着刀浑身是血的黑衣男人还是一眼看到了大厅里倒在血泊里的两个男人,他疯狂的冲进来,看着地上的宗周,发出啊啊的狂叫。
“杀死宗周了大哥杀死宗周了”他嘶声裂肺的喊,继而又狂笑,“大哥杀死宗周了”
喊声未绝一只羽箭刺穿了他的胸口,他大笑着倒下,满面欢喜的死了。
奔近的红衣侍卫神情惊恐的跪下探看宗周,这已经不需要探呼吸脉搏了,头都掉了一半了
“大人!”
“快来人!”
整个双园再次掀起了汹汹大火般的喧闹,薛青已经在夜色里疾奔。
铁条还插在肩头,她用衣裳拧住包扎,这疾奔当然对于止血没有什么好处,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是找大夫,但是不行先前红衣侍卫说了拿了手令报官要全城封闭搜刺客,这里距离城里并没有多远,算起来此时城里的人马已经赶来了。
这时候越远离这里越安全,要是在这个范围被发现那就死定了,更何况自己还是一副这般模样。
终于前方出现了光亮,薛青的脚步一顿,因为突然的停步踉跄半跪在地上,手握住了肩头的铁条,抬头看向前方。
“薛,薛青?”
柳春阳的声音颤颤。
薛青头垂下,手也按在了地上撑住身子,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得到了确认有男声和女声同时低呼,带着欢喜带着啜泣,两个身影从路旁的沟壑里爬出来向她奔来。
柳春阳道:“你终于回来了吓死人了咿,你的这个别举着了”
夜色昏昏看不清具体形容,但能看到这少年半跪在地上,肩头扛着铁条
薛青道:“好,你们帮我按着肩头,我把它拔下来。”
拔?柳春阳一怔,而扑近前的蝉衣发出一声尖叫,终于发现这铁条不是扛着,而是插在肩上穿透了。
柳春阳腿一软也跪在地上,“你,你到底做什么了不是劝那个谁了吗?怎么,怎么劝到这样了?”
薛青没理会他,对哭的蝉衣道:“别哭,你们换下的衣服撕开给我能给我找一身干净的深色衣衫吗?”
柳春阳颤声道:“有的。”他拿出一个包袱,“我们刚才镇上了偷了找了一件,想着你也用得到。”
薛青道:“春阳少爷真厉害,做的很好。”
这夸赞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哄孩子,柳春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青道:“来,握住铁条。”
柳春阳道:“我不敢。”说着鼻音浓浓就要哭出来了。
薛青沉声道:“握住。”
柳春阳哆嗦一下伸手握住,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薛青对蝉衣道:“换下的衣裳还在吗?”
蝉衣哭着点头道在的,一面打开包袱拿出来。
薛青道:“帮我把外衣脱掉。”
蝉衣哭着颤手依言脱下,铁条所在的衣物已撕裂干脆悬挂其上。
薛青道:“好了。”
柳春阳刚要问然后呢,就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薛青整个人向后倒,柳春阳下意识的握紧了铁条发出一声惊呼,手中力量一空,人向后倒,有血热乎乎的溅在手上,他咔咔的哭起来,吓死人了。
蝉衣也吓得哭起来手忙脚乱的扑上,将衣裳胡乱的裹上倒在地上的薛青伸手按住,道:“这样不行,找根棍子不用太长短一点”如此这般的指挥着,蝉衣才将衣裳用棍子束扎在薛青的肩头。
薛青又让他们收拾了换下的衣裳,将地上的血用土掩盖,一番忙乱二人也止住了哭。
柳春阳道:“我们快进城找大夫我,我背你。”
薛青摇头,道:“先镇上避一避。”
柳春阳摇头,声音有些惊恐,道:“不行,不能镇上,我刚才看到裴焉子他们那些人在那里喝酒,要是被他们发现了”
裴焉子?薛青猛地坐起来,打断他道:“好,我们找他。”
找裴焉子?是想要他帮忙吗?
柳春阳抓紧她的手摇头:“不行,不行,裴焉子不行,你不要以为端午节他对你另眼相看了,他才不会,他不可靠,还是先找大夫吧。”
那可是被铁条刺穿了,想一想他都要晕死过,薛青竟然还能站着心平气和的说话。
薛青扶着他的肩头站稳,道:“无妨,我知道,不是告诉他这件事,是现在不能找大夫。”
蝉衣哭道:“那怎么办。”
薛青道:“看看裴焉子他们在做什么。”
柳春阳道:“他们在作诗。”
薛青道:“大半夜的做什么诗?”
柳春阳道:“什么夜诗会可笑。”旋即又悲愤,“世道如此险恶生灵涂炭,我们九死一生,他们却在吟诗作乐,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夜色里小镇上的一间酒楼算不上多豪华,平日也不比城内晚上的热闹,但今日济济满堂,二十多个少年人占据了整间厅堂,厅内空出一片空地,摆着一盆昙花,此时正含苞待放,少年们面前摆着美酒,身后点燃了一座座美人烛台,纵然没有华丽器具也显得富丽堂皇,年少本就是最珍贵的。
厅内摆着一溜屏风其上悬挂着一幅幅白纸,一多半都写满了字,裴焉子一身布袍站在其前正挥毫泼墨,一句句长句短句书写其上,少年们或者围而诵读,或者举杯饮酒低头思索念念,也有人半醉依窗看夜色。
“今日无月不美啊。”
“并不是,没有月光更能显昙花之美。”
他们说笑着,提到了月,便自然说到那日双园。
“没想到薛青竟然才学平平,枉我端午节的惊艳。”
“说是买来的,这并不奇怪,状元公就是造势。”
“才学平平倒也罢了,那一句战战兢兢诗不敢出来,实在是不堪入目。”
“小小年纪”
“他小小年纪出身低微,汲汲营营也在所难免。”
“出身低微的人多了,还是人品,这个薛青,如此我再见到了,就。”
正说笑着窗外传来重重的一咳。
“这位学长,再见到我便如何?”薛青道。
依着窗的两个少年吓了一跳,瞪眼透过窗看着夜色,店家的灯笼昏昏,厅内的烛火倾泻,映照出少年人的面容。
真是背后莫说人,两个少年惊讶的道:“薛青,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薛青让厅内的人都看过来,裴焉子也停下趣÷阁。
薛青道:“巧了,我与春阳少爷正好路过。”
春阳少爷?少年们看,见薛青身后站着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垂着头的婢女,正是柳春阳,他似乎几分不情愿的站过来一步,哼了声没说话。
虽然被听到说坏话,两个少年并没有什么惭愧,笑了笑起身离开窗边,显然并不打算与薛青说话。
裴焉子道:“薛少爷,春阳少爷。”举了举手里的趣÷阁打招呼。
薛青施礼,柳春阳半礼不礼,裴焉子没有邀请,只这一个招呼便转过身继续写字。
薛青道:“焉子少爷你们是在作诗吗?”
裴焉子道了声是。
薛青笑道:“那真巧,我与春阳少爷再赌作诗,请焉子少爷诸位做评判。”
这话让厅内的少年们或者笑起来或者神情不屑,更有人道又新买了什么诗词吗?
裴焉子道:“不巧,我们正在作诗,不便评价他人。”
拒绝了,柳春阳忍不住拉了拉薛青的衣袖,道:“我们走吧。”
薛青没有理会他,上前一步站到窗前看着裴焉子,道:“焉子少爷,那日以月为题的词我做出来了。”
那日以月为题?是说的双园吗?少年们看向她,裴焉子头也未回哦了声,道:“请。”
薛青没有迈步进来,依旧站在窗外,道:“明月几时有。”她侧头看夜空,夜空空空,“把酒问青天。”
这还真是那日的两句,厅中的少年们看来神情各异。
“看来已经买到了。”有人折扇挡着低声与同伴笑道。
薛青并没有在意厅中的少年们,微微抬手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当日薛青在双园席间说出开头两句,宗周接了续上,在座的少年们也都私下试了试,自觉得成诗还不错,此时听得薛青这第三句接来,且不论全篇,只这一句顿时先前所作的黯然失色。
裴焉子停下手里的趣÷阁,转头看过来,窗外昏昏夜色灯下的小少年抬头负手。
“我欲乘风归,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此句一出厅中的低笑议论全消,所有的少年们都看向薛青,那少年在窗外身形忽明忽暗,负手微微踱步抬头看向夜空。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他声音清澈又带着几分细柔,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念来,如同老翁感叹但又并不凄凉沧桑,反而大气凌然。
满厅的少年恍若失神,耳边唯有薛青的声音在窗外传来,直到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余音犹在无人回神。
厅中安静,只有灯烛燃烧声。
薛青忽道:“昙花开了。”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明亮的大厅中摆着的圆盘中,昙花一层层绽开,色白如玉,却如同烟花绽放,室内明亮的灯火瞬时黯然失色。
“真好看啊。”薛青道,神情专注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