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龙抬头。
长峰山,取风亭,松涛阵阵,山花绽放,长空一碧千里。
天气还有些冷,赵玉拢紧身上的黑色披风,目光遥远,不知尽头。
徐南安和舒娘的惨死在她心头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
她已经杀了很多人,唯独这次,是那么的难受。
问世间情为何物,很多人终其一生不过寻一个答案,却轻易地被无情摧残。
她看着自己素白的手指,如今也染上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将是她一生的痛。
她五指收紧放在胸口,那里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秋长却在看她,满目怜惜。
他知道她为何难受,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夫人,我们下山吧。”秋长声音轻柔,唯恐惊扰了似要随风而逝的她。
赵玉目光幽幽,似有无限悔意,她说:“秋长,我做错了。”
秋长心头一痛,他突然很想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但是他不能。
“夫人,你没有错。”秋长幽幽道,“是这江湖的错,永远逃不过刀光剑影。”
赵玉睫毛轻颤,一滴泪滑落。
“秋长,我累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她转头,目光潋潋,神情脆弱。
秋长怔住,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含泪的双眼,他几乎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秋长。”赵玉感激的看着他,脆弱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别样的生气,秋长内心终是一片柔软。
“夫人,你去吧。”他柔声道,“侯爷那里有我。”
“好。”赵玉再一次感激的看着他,“秋长,我走了,你保重,以后再见。”
秋长忽然心里一阵轻松,像是心头多年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夫人,多保重。”他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柔声道,“这是属下的令牌,您有什么困难就拿着属下的令牌去各地分坛,他们一定会帮您。”
赵玉一怔,摇头道:“不用了,如此重要的令牌,我怎敢收下?”
“夫人,您就收下吧。属下不能陪在您的身边,您自己凡事都要小心才是。”
赵玉仍旧摇头:“秋长,你知道我用不到的。我唯一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就是侯府那边,这一次又要连累你了。”
秋长闻言,自然知道她心里的顾虑,心头又是一阵疼惜,便也没再相劝,“侯爷那里属下自会安排,你就放心吧。”
赵玉点点头,她再次拢了拢披风,“秋长,我走了。”
秋长点点头,柔声道:“夫人保重。”
赵玉再次点点头,转身,风扬起她的衣摆,风姿卓越,似天上降仙人。
秋长看着她,目光渐渐温暖。
“秋长,叫我敏姑娘吧,我喜欢这个称呼。”赵玉突然转身,目光缱绻,神色温柔。
秋长心头一震,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初见时那个容颜绝美,倾世风华的女子,不由心头一热,颤声道:“好,敏姑娘。”
赵玉温柔一笑,眉眼之间便多了一分迷人的妩媚,然后转身离去。
秋长怔怔的站在原地,一时间犹如梦中,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才怅
然若失回过神来。
万里长风,寂寞无行路。
赵玉只身一人,缓步前行。虽然她不知要去何处,却对前方有了一种憧憬。
从此,万水千山,至少都是她自己走的路。
日暮时分,新月渡口,暮霭沉沉里船只排列成两列,无数的灯火相继点亮,整个渡口如同白昼。
渡口,人声鼎沸。长工们相互吆喝着,将无数的货物搬上船只。
赵玉看到此等景象,自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子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看着远处被雾霭轻笼的江面,顿时有了出海的想法。
这时,突然匆匆赶来两个黑衣人与赵玉擦身而过。
那两个黑衣人走到一个一处木棚处,朗声道:“船家,可有现在出海的船?”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赵玉觉得甚是熟悉,于是慢慢靠近。
一个大汉站起来看了看两人,宏声问道:“两位要到何处去?”
“去连云岛。”
赵玉听得更清晰了,不由一怔,这不是花妖狐花媚娘吗?
那大汉摆手道:“太远了,晚上乌达,无法行船,两位明日再来吧。”
“船家,我等有急事,还请行个方便。”花媚娘说着,将一袋银子丢了过去。
那大汉接过银子抛了抛,道:“两位稍等片刻。”
大汉说完便去找人了。
赵玉这才叫道:“花姐姐,是你吗?”
花媚娘与另一个黑衣人同时转身,疑惑的看着她,问到:“你是……”
赵玉这才想起自己易过容,忙道:“花姐姐,是我,我是赵玉。”
“玉儿?”花媚娘惊喜道,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你如何到了此处?”
赵玉叹道:“说来话长,我刚听姐姐说去连云岛,不知姐姐去那里干什么?”
花媚娘神色一暗,叹道:“自然是回去,妹妹要到何处去?”
赵玉闻言顿时凄惶一笑:“我无处可去。”
花媚娘一怔,正待说话,只听得那大汉道:“两位请吧。”
花媚娘回了一声,对赵玉道:“不如你跟我走一趟吧。”
赵玉眼睛一亮,“姐姐愿意带上我?”
“有何不愿意,走吧。”花媚娘亲昵的拉着她的手,三人便向船上走去。
到了船上,三人分至落座,花媚娘摘下斗篷,取掉面纱,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另一个黑衣人亦除去了面部遮挡之物,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竟也是一名女子,只是这名女子神色清冷,自有一番冷艳之色。
“玉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舍妹冷婵。”
赵玉忙道:“见过冷姑娘。”
冷婵微微点头,道:“无需多礼。”
花媚娘噗嗤一笑:“两位妹妹不必如此客气,都是自己人,随意一点。”
“自然如此。”赵玉笑道,“不知冷姑娘芳龄几何?”
冷婵道:“不敢当,今年正好十八。”
赵玉一怔:“如此我需得喊一声姐姐了。”
“妹妹。”冷婵改口道,“多谢你当时对姐姐的帮助。”
看来花媚娘是跟她讲了梅山五虎之事。
“出门在外,应该的,冷姐姐无需客气。”
花媚娘见她两人客气来客气去的,不由失笑:“你看你们,都说了无需客气,倒还越来越客气了。”
赵玉与冷婵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花姐姐,你说回去,难道你和冷姐姐的家便在连云岛么?”赵玉好奇问道。
花媚娘与冷婵对视一眼,便沉默起来。
赵玉以为问到了不该问的事,忙歉声道:“对不起,花姐姐,我不知道……”
“不。”花媚娘截住她的话,摇头道,“玉儿,你不必道歉。其实是我没跟你说我的事情,不怪你猜测。”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不知玉儿可听说过飞镜会?”
赵玉一怔,摇头歉声道:“怒我寡陋,并没有听说。”
花媚娘不甚在意道:“飞镜会总坛设在飞鱼岛,飞鱼岛,啊,也就是外人所说的连云岛又处于海外,很多人不知道飞镜会很正常。”
“那为何飞镜会不迁回陆地,那样岂不是更方便些?”
花媚娘摇头叹道:“其实以前飞镜会就在玉盘山,但是玉盘山还有一方势力那就是无影门,后来无影门渐渐壮大,有独吞玉盘山的趋势,飞镜会无法忍受无影门的咄咄相逼,便远迁海外。”
赵玉不由皱眉愤恨道:“这无影门简直太欺负人了。”
“这是毫无办法的事。”冷婵接着道,”更令我们悲痛的是前任会主被无影门掌门所伤,到了飞鱼岛后强势严重便也去世了。那段时间群龙无首,若不是姐姐,飞镜会早已不复存在。”
“后来呢,后来如何?”
“后来我们就有了新的会主。”花媚娘道,“我们便以为新的会主继位,我们飞镜会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哪知天不随人愿,会主练功时走火入魔,伤了经脉,这也是我为何去唐四小姐那里求取圣药“易髓丸”的原因。”
赵玉闻言顿时一怔,她没想到这个飞镜会命运竟然如此多舛。
“那姐姐,你既然得到了“易髓丸”,现在会主好了吗?”
花媚娘神色黯淡:“并没有任何效果。”
“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才去了朝阳阁请教唐四小姐。”
“唐四小姐如何说?”
花媚娘顿时闭口不言,冷婵叹道:“四小姐说若是“易髓丸”也不起作用,那么就是大限已到。这便是我与姐姐匆忙赶回去的缘由。”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赵玉亦难过道。
花媚娘摇头,神色哀切:“既然唐四小姐都如此说,又有什么办法?”
赵玉闻言,心头顿时一痛,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无能为力。
“罢了,我们说了这么多,倒让玉儿你担心了,实在过意不去。”
“姐姐哪里话,可惜我虽学过一点医术,到底不精,也帮不上什么忙。”
花媚娘摇头道:“玉儿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不要自责。”
赵玉忙道:“还请两位姐姐莫要难过才是。”
“放心吧,生死有命,我们自然看得开的。”花媚娘幽幽叹道。
船舱外,江风激起涛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