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延一虽然挂名在散游宗,但平日呆在门派的时间却极其稀少。偶尔回来一次,也多是闭门不出、制蛊炼药。所以他即便听弟子提起过后山温泉,真正意义上的踏足,这还是第一次。
那虫子滚下山坡就不见了,而此处又正好是一片洼地。既然自己已经在外围设置了结界,那么唯一需要防止的,就是它从温泉的地下水脉中逃脱。
桑延一只思考了一瞬,便果断决定入洞看看。他收敛气息,特意放慢脚步,渐渐踏入了那片氤氲的水雾之中。
洞里的阳光恰到好处,细碎的金线从山石孔道中均匀地倾洒进来,于烟波缭绕中绽出数道莹彩的飞虹。
汤池中浪流琮琤,沸珠跃动,池壁凝滑素白,有如玉琢。
“啧啧,没想到这破烂宗门,竟然还藏有一处这样的所在……”
桑延一将伸向腮边的手转到了鼻头之上,语调里颇有几分赞叹。他一步步往山洞深处走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十分细致地搜索着虫子的踪迹。
“小宝贝儿,跑了这么久,已经累到了吧?跟着我有什么不好呢?你那个没用的主人,很可能还在院子里躺尸……
“看到那只蜈蚣了吗?最开始它不过只有四阶,现在经过我的悉心培育,短短的时间就已经到六阶了。相信我,你这么特别,一定会比它厉害百倍……”
桑延一这个变态,只有在对待那些蛊物的时候才会极有耐心。而面对同类,他则永远是冷心冷肺,视若无物。
可惜狄洛此时正在洞外,不然听到他这番表白,怕是还能赏下一两个白眼儿。
桑延一见诱导无用,也不气馁。他运起灵气,正准备一劳永逸,直接将这不大的山洞扫荡一遍,却突然听见前方的温泉池中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咕噜声。
难不成那虫儿已经躲到了水下?
桑延一勾唇一笑,拨开那朦胧的雾气,饶有兴致地朝池中望去。
只见那池缘莹润生光,其间白气浮蒸如烟,看上去颇有几分仙境的韵味。
然而此刻,泉池的中心处却在不断的往上冒着气泡,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下面,却因为憋不住呼吸露出了马脚。
桑延一心中好奇,正待细看,却见那气泡冒出的速度骤然激增。
在一片飞扬潋滟的水光之中,一个衣衫尽褪、长发及腰的女子螓首高昂,猛地破水而出。她樱唇半张,微微轻喘,双手却紧紧的捂住了胸口。
“你……你别看!”
女子娇咤一声,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她怒目瞪着这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神色仓皇而羞怯,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即便桑延一游历沧海,所见的女修不知凡几,但像这样的尤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之所以赞她尤物,并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子有多么火辣。只是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美。
女子身形婀娜、冰肌玉骨,长相漂亮得带了点妖异,只需见上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此刻她敛目轻颤,滴水着露,就那么娇娇柔柔地站着,便如同出浴芙蓉,自成一种风韵。
以桑延一的修为,当然能看出这女子初入炼气,不过十一二岁。可她的身上却天然兼具着少女的清纯与妇人的妩媚,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虽然平生只对灵虫蛊物感兴趣,但出于男人的本能,桑延一还是诚实的赞了一声。
“小女娃模样不错,你沐浴洞中,可曾看见过一只黑黄龟甲、八条蛛腿的虫子?”
他自小醉心毒蛊之道,对于这些俗世礼数,从未放在心上。故而此刻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提问一个出浴少女,一时竟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而相比之下,少女的态度就显得矫情了许多。
她见男人不退,反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但尖叫起来,还闭着眼睛,拼命地朝桑延一泼水,那模样颇有点歇斯底里。
“出去!快出去!……一把年纪还偷窥别人洗澡,你到底要不要脸!”
一把年纪?
桑延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还顶着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大叔皮囊。
他点点头,自认明白了这小姑娘为何会觉得害怕。可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容忍又是另一回事。对于这些无趣的同类,他的耐心一向是极少的。
“小丫头,再不停下,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桑延一运起屏障,随意挡下了那些飞溅的水花。这女娃长得还行,只可惜是个智障。大吼大叫吵得他头疼,实在是让人厌烦。
女子听他此言,吓得赶忙噤声。她尽量将自己窝进水里,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你想做什么?你别过来,我师姐马上就来了!……她可是掌门的亲孙女,若知道有人在宗内不轨,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谭秋是老头名义上的孙女,而看桑延一那日的态度,明显是对掌门有所忌惮。
所以方才殷寻听狄洛示警,当即就将谭秋所给的传音玉符发了出去。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桑延一生性喜静,最是厌烦那种吵闹矫情的女子。但只要有谭秋在,他心存顾忌,便不会轻易下手。两相权衡之下,早点离开山洞便成为了最佳选择。
果然,殷寻话音刚落,桑延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放出神识,的确感觉到不远处正有个女孩御剑而来。
算了,自己跟老头还有事谈,若是现在弄伤了他的孙女,按那人护犊子的性格,只怕会没完没了。并且此时,那虫儿的气息又突然在洞外出现。桑延一脸色一变,再不犹豫,迅速的从洞中退了出去。
他走到门口,刚好和御剑赶来的谭秋撞了个对眼儿。
“毒尊前辈,您怎么在这儿?”谭秋见这个长相粗犷的中年大叔竟然从师妹玉符中求救的温泉山洞里出来,心中顿时一紧。
“本尊去哪儿,还用不着你管!”
虫子的气息刚刚一晃,现在又迅速地消失了。桑延一甩甩袖子,满脸不爽,直接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谭秋记挂着殷寻的状况,也无心同他纠缠。她穿过那层层氤氲的水雾,疾步朝洞内走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呆。
只见前方卵形的泉池辉光泼洒,白气蒸腾,池水与暖阳上下采映,状若绮疏。其中背身站着一个未着寸衣的少女,她乌发及腰、肤白如雪,此刻却香肩微耸,似乎是在低声啜泣。
女子的身形和有些清瘦的殷寻相差颇大,个子也高出了一头,但是那熟悉的气息,却是不降反增。
谭秋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冲她喊了一声:“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