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高博伦所说的,以他们堂堂麒麟子的身份,即使在险恶的黑市上,也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一块完好无损的正八面体灯石,卖了足足十六枚金币,相当于一百六十枚银币,这么多钱,足够让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在夏都城较为体面的生活一年。
他们离开交易所后,直接去往材料市场,购买了许多制作飞天木鸢和神行车模型的材料,才踏上归途。
林奇几乎从没有在市井中转悠过,这一遭走下来,长了好一番见识,可以说不虚此行。
日午的时候,他们吃过饭,甚至到一家茶堂里坐了许久,一边喝着浓茶,一边听说书先生讲雷帝雷帅北伐金帐汗国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大觉有趣。
“今天这个说书先生我最讨厌了,总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上次还说雷帝是雷神转世之身,这回又说是雷神之子,反正就由着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瞎扯呢!”
高博伦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臂弯里还架着两个长长的木盒,一边走,一边对林奇说道。
林奇“嘿”的一声道:“进茶堂前,你不是跟我说了吗!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大多是添油加醋杜撰来的,当不得真,凑凑热闹就是了,现在怎么反过来向我抱怨了?”
“这倒也是……”
高博伦先是干笑一声,继而则来了兴趣,道:“对了,差点忘了,你可是麒麟一族的唯一传人了,雷帝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应该知道一些内情吧?该不会真是什么降世神子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呀?身为麒麟子,你也跟着瞎起哄!”
林奇翻翻白眼,道:“其实,我所知道的和正史中记载的没有多少差别,说书先生说得虽然夸张了些,但大体上还是尊重史实的,毕竟夏国的成年人八成以上识得文断得字,大多都读过历史的。”
“书里面到底是怎么写的,你给我讲一讲呗?反正回去的路还长着呢,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帮我长长知识吧!坦白跟你说,我对历史这东西,实在是一窍不通呐!”高博伦毫不脸红的说道。
林奇心中大呼交友不慎,脸上则全是苦涩的表情,不过想到能像那说书先生一样给人说故事,倒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抓着脑袋想了须臾,也没能想出一个堪比那位说书先生的华丽的开场白,在高博伦的催促之下,终于开口道:“雷帝生来并非古夏土九州之人,他的父母是生活在南方荒蛮之地的林地人。他出生时,天有异象,如铁的黑云堆积如山,遮蔽了整个天空,向古老的森林沉沉压下,艳阳高照的白日,转眼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响起,天降雷暴,密密麻麻的雷球和闪电像雨水一样倾泻而下,把一座大山连同山上的整个寨子,生生轰成一片焦土,老老少少几百人,全部死于非命,而婴孩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起先,林地人还把这孩子当作天神一样供奉着,但每隔一段日子,他就会无缘无故遭受天雷亟顶,许多人因被波及到而丧命。于是乎,天神转而成了人们仇视的妖魔。林地人笃信世上有神人魔怪,不敢谋害他的性命,而是将之弃在了猛兽出没、无有人迹的南墟森林里,让他自生自灭。”
“因为在雷火中降生,日复一日的沐浴雷电,他虽是稚弱的婴孩,力量和生命力却远远超于常人,再加上御使雷霆的神奇能力,并没有死去,顽强的活了下来。林地人视他如梦魇,唯恐惹来天罚,不许他靠近村子半步,更不允许他与任何人接触。如此,他便离群寡居,学习虎、豹、熊、罴等猛兽的习性,身穿兽皮,茹毛饮血,独自一人,像野兽一样懵懵懂懂的生存。”
“适时,天武帝因遭奸人陷害,流落苍龙岭,在南墟森林游荡时,发现了一座常年为积雷云所笼罩的光秃秃的黑色高山,山峰如剑指天,天穹中悬着一颗由雷电聚合而成的巨大球体,仿若苍天之眼,是以上山探奇,结果就发现了还是孩子的雷帝。”
“雷帝第一次见有人类胆敢爬上他的山,惊奇无比。他遭人类放逐,遭人类仇恨,对人类自然抱有仇视心理,毫不犹豫向天武帝发动攻击,于是二人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斗。天武帝那时年近二十岁,神功已成,雷帝纵然再强大,作为一个孩子,也完全不是对手,很快就被逼到绝境。无奈之下,他手持一根黑棒,不知用了什么法门,居然将天空中的雷霆引下,轰向天武帝。”
“天武帝虽惊不惧,手持吞龙宝枪,将那雷霆接住,再引入地下,虽然被电得浑身焦黑,一条胳膊更是皮开肉绽,却史无前例的没被劈死。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天武帝并没有动杀掉雷帝的心思,而是试着跟他交流,而雷帝把这个受了雷亟却存活下来的男人当成了同类,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抱有敌意。”
“就这样,天武帝和雷帝结为莫逆之交,关系如同父子兄弟,一手把他拉出了人与兽的边缘,教他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吃人类所吃的熟食,说人语,穿人类的衣服。再后来,天武帝离开南荒,把雷帝也带到了人间,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横空出世,震惊天下。”
“……”
林奇不像说书人那般会说故事,但雷帝的故事本身就充满了传奇色彩,高博伦听得神乎其神,如痴如醉,一向话多的他,竟一次也没有出言打断。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虽然都拿着重物,走着却甚为轻快,浑然不知疲倦。
在通过去往奔跑大道的小径时,高博伦注意到不远处有至少十个人聚在一起,横在路中间,大多都一副不良少年的德行,其中一半以上都穿着高等麒麟子的制服,便侧头对林奇悄声道:“前面那几个人似乎不是善类,我们最好小心一点。”
林奇一见有麒麟子的身影,心中立时生出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嚄?”
正当他们小心翼翼的穿过这些人时,有个比高博伦还高上半个头、手拿折扇的青衣少年一转头认出了林奇,“兄弟们,快来瞧呀!这不是麒麟一族的传人吗?”
此言一出,一群人顿时围拢上来,大呼小叫的,争相凑到林奇的面前,不怀好意的打量他。
高博伦一侧身站到林奇身前,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这几人拱手作揖,大声道:“各位大哥,各位大哥……小弟高博伦,这位是在下的师弟林奇,我们无意冒犯,还请把路让开,放我两个过去吧!”
“你叫什么?”青衣少年道。
“高博伦!”
“高什么伦?”
青衣少年有意刁难,众人起哄大笑。
“高博伦。”
高博伦并不着恼,陪笑着说道。
“好吧!”
青衣少年道:“念你还懂那么点规矩,就放你走吧!”
“多谢,多谢!”
高博伦大喜,拿起东西,拉上林奇便走。
“慢着!”
青衣少年伸手挡住林奇,冷冷道:“我说放你走,可没说放他走!”
“请问大哥还有什么说法吗?”高博伦苦笑一声,问道。
“这个么,你就不必知道了,想走的话就赶紧走,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青衣少年大有深意的说道。
高博伦回头看看一直沉默的林奇,一句话都没说,一跺脚,转身就跑路了。
“看来你这朋友不怎么可靠啊!说跑就跑了。”青衣少年看着高博伦灰溜溜逃走的身影,戏谑着说道。
“你们想怎么样?”
林奇面无表情,已确定这些人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少年“哗”的展开折扇,扇面上露出一个曲曲拐拐、如龙似蛇的墨色古字,赫然是一个“蛟”字,充满了飘逸、邪异的味道。
“实不相瞒,本公子乃是上古御龙氏一族的分支,尊贵的青蛟一族的血脉。”
青衣少年道:“我的先祖公孙渊曾是南方洞泽的霸主,人称蛟魔王,傲视天下,无人敢小瞧,但却死于天武帝之手,据说脑壳被一枪刺成了碎片,死得惨烈呐!你是天武帝的后人,我是蛟魔王的后人,我今日来,正是为祖先讨个公道的。”
林奇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摇头道:“天武帝驾崩已经有八百多年了,麒麟一族传承了三十八代,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到我们衰落到只剩一个人才来,可真会挑时候啊!”
“笑什么笑?再敢笑,老子打烂你的嘴!”
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男孩冲上来,一把掐住林奇的脖子,嘴巴张合间,露出一口细细密密的尖牙。
林奇对这人有些印象,尤其是他那一口异乎常人的尖牙利齿,应该是之前就欺负过他的一个家伙。
“注意斯文!君子者,能动口则动口,实在不行,再动手不迟!”
青衣少年伸手隔开那满嘴尖牙的男孩,不羞不恼的道:“俗话说得好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则是千年不晚。”
“你瞧瞧,这位是犬牙一族的后人,他们那一族在近千年统治着西域的一个古老王国,却被天武帝举手间灭了国,整个王族几乎被屠了个干干净净,幸亏留下了孩子,才有了后来的他们。当然,犬牙一族当时极为残暴,常以杀戮为乐,最恶劣的是他们喜欢吃人肉,实在是肮脏的一族,的确该杀。”
“公孙攸,你胡说什么?”尖牙少年厉声道。
“莫急,莫急,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吃人的是犬马族,不是你们,你们犬牙一族早就是夏国战功赫赫的一族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公孙攸淡笑一声,又对林奇道:“虽说成功的征服者是不受谴责的,但不管怎么说,破国之恨,灭族之仇,这是无法彻底遗忘的。还有这位,铁塔一族的后人,你见过的,但应该是记不得了吧?”
林奇看向一个比普通成年男子还要高大许多的少年,果然有些印象,但见他脸上一个个重叠的小掌印,顿时想起,他应该是被紫飘修理过的那个大个子。
“九百多年前,古鹰狼国远征夏国,鹰狼军中有一个号称无敌的战神,名曰铁托,他身高超过三米,据说拥有远古巨神的血脉,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能徒手打死大象,撕裂狮虎,世上绝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作为先锋将军,听闻天武帝的种种传说,特意摆阵单挑,想一战挫败大夏军队的士气。”
“然而,三个回合不到,铁托重逾五百斤的战斧就被天武帝一枪打飞,巨大强壮的身体被震得酥软,乖乖跪伏在他的马下,在阵前被生擒了。打败鹰狼国后,天武帝并没取走他的性命,认为他的巨人血脉是人族的财富,不应该就此消亡,请他加入夏国。铁托本身是强者,也崇拜强者,愿意效忠。天武帝将他带回夏都城,不惜用被他俘虏的鹰狼国国王,以及数以十万计的鹰狼国官兵,换回铁托的家人,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铁塔一族。”
“因为祖先的誓言,近千年来,铁塔一族一直追随麒麟一族征战四方,从没有过悖逆之举。但麒麟一族业已衰落到如此地步,再也不值得铁塔一族继续效忠了,他此来正是要取回铁托当年失去的尊严和誓言!”
“总而言之,我们这些人今天把你截在这,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夺回失去的尊严。你不要认为我们是恃强凌弱欺负你,你的祖先天武帝当年天下无敌,打败了太多英雄,不也是恃强凌弱吗?”
“报仇,报怨,取回尊严,你说得倒好听,其实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林奇越听越觉得可笑,丝毫不惧的道:“你们不就是想欺辱一下我这个最后的麒麟么?尽管放马过来好了,反正我身体病弱,不是你们之中任何人的对手!”
公孙攸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脸色有些不好看,继而则咧嘴笑道:“我公孙攸好歹也是上古御龙氏一族的后裔,家学渊源,血统高贵,怎会像那些野蛮人一样把你堵在厕屋里毒打一顿了事。我有一个更好、更斯文的提议,只需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你不受半点皮肉之苦。”
“兄弟们,演练起来!”
公孙攸一声令下,十多人很快排成一列纵队,各自叉开双腿,形成了一个“人”字形的通道。
“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公孙攸站在最前面,同样叉开两腿,笑着道:“只要你乖乖从我们所有人的胯下爬过去,我们之间的仇怨就一笔勾销,从今往后绝不再找你的麻烦!怎么样?这个提议如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