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日子,估摸着沈奕已经到了极点,左明梓便再入了他的梦境。
入眼,是沈奕颓然地背影,和地上了无生气的少年尸身。
他看着沈奕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去,想要拥抱少年的身体,却只是透体而过,什么也抓不住。
“明明,明明之前还能触摸到的。”沈奕跪在地上,发髻歪斜,失魂落魄,原本俊秀的人此刻竟分外狼狈,他不断地低声重复着,“明明,明明之前还触摸到的……”
他慢慢摩挲着颊边的伤口,那伤口的痛,提醒着他多日前擦过脸颊的温度。
那伤口,原本只是一道极细而浅的划痕,长不过半寸,浅到只不过划破表面皮肤,连渗出的血,也是点点的,轻轻一擦,便消失不见,完好如初。
此刻沈奕的右脸,却是有一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恐怖伤痕,伤痕的边缘极为平整,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一刀划下,利落至极,隐隐可间里面红色的血肉蠕动生长。
沈奕摸着那伤口,稍一用力,便是钻入骨髓的刺痛,只是,身痛,心更痛。
就在这时,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他的手,微凉的指尖在伤口的边缘处摩挲,钻心的痛楚让沈奕打了个冷颤。
与此同时,一道低低的,又有些无奈的身影从他头顶传来。
“沈奕。”
沈奕的身体颤抖着,不是因为痛苦,而是激动,还有害怕。
许是……听岔了罢。
“沈奕。”那声音又道,两个字被沈奕听得清清楚楚。
左明梓没有想到沈奕的反应会这样的大,他有些怔楞着,任凭眼前这个人将他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住。
沈奕比他高些,此刻低着头埋首在他颈间,两条长臂将他抱了个满怀,就像一个抱住心爱玩偶的孩子一样。
任由他抱了一会儿,左明梓便推开沈奕,整了整自己被沈奕弄乱的衣衫和发髻,向后退了一步,又是那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
一抬头,又看见沈奕怔楞的模样。
也是,左明梓此时的模样与他少年时期虽是相去不远,但也有些差别,也难怪沈奕一时愣住了。
“阿左?”沈奕的语气中有些惊疑不定。
“是我。”
沈奕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左明梓没说话,但是紧蹙的眉头,低下的眉眼表示他此刻有些慌乱。
他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往任务,就算他欺负得狠了些,也没见过那些男人哭的。
也唯有在他身下实在受不住了,才会哭着告饶。
但眼下的情况截然不同。
他有些无奈,只伸出手去,在沈奕的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沈奕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身子一僵,也不哭了,定定地瞧了左明梓几息,又抱了上来。
这次的怀抱不像方才那样小心翼翼,而是用力极大,紧紧地将左明梓箍住。
左明梓这回没有再推开他。
左明梓一向任性,引着沈奕走进这玲珑棋局,冷眼看他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将一颗心都交付出去而不自知,作为罪魁祸首的他却一副冷硬心肠不为所动。
也许是难得的良心发现,他才对沈奕有一丝缓和的态度。
只可惜,就算是那以示安慰的拍背,和眼下对他动作的放纵,也只是为了引他更深。
既然已经沉沦其中,那么最好不要再出来。
左明梓就那样任凭沈奕抱着,直到一阵白雾将两个人的身影包入,再消失。
身边的情景已经变了个样,原本的建筑,尸体,统统消失不见。
“你还记得这里么?”左明梓的声音轻远飘忽,就连与他交颈的沈奕都听得不太分明。
沈奕迷惑地抬头,看见身边情景,瞳孔又是一缩。
“又回到这里来了。”他终于放开了左明梓,看着身边情景,眼中波涛汹涌,却将左明梓的左手小心翼翼地牵起。
左明梓没有在意他这些小动作,环视大厅一圈,眼中怀念神色分明。
这里便是左府前院的厅堂,他大婚那日,宴请宾客的地方,也是后来,父母家人惨死之处。
此刻室内血迹一片,尸体横斜。
沈奕颤抖着手,另一只手将左明梓的眼睛捂上。
“不要看。”他说,就像上次一样。
“我感受到父亲的气息。”左明梓突然出声道。
“他被人一剑刺进胸口,不到半息就没了气息。”
他被蒙着眼,扬起的手指却十分坚定的指向一个方向,沈奕顺着他手指指向看过去,果然发现一个男人趴在地上,一点银光在他后心处闪现,定睛一看,是一柄匕首的顶端的锋芒。
“你……”
“因为那时候,我被他护在身下,他的血液流在我的脸上,我记得,那是很温暖的……父亲的温度……”
“这里是前厅,你也来过。”左明梓拿下覆在他眼上的手,声音平静。
“就在那里,”他的指尖将沈奕的目光带向一根朱柱,“你站在那里,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沈奕看着那根柱子,神情恍惚。
“你不害怕吗?”他心情有些复杂地开口,他回想上个梦境自己面对左明梓时反常的情绪,仍然有些后怕。
那——不像他。
在这个梦中世界中,这些鬼保持着生前的行为,事情发展也是按部就班地前行。目前发生的事情,虽然看来有些令人不忍,但是沈奕很清楚的知道,那些是过往烟尘,是储存在嫁衣里的记忆,属于嫁衣的,和它主人的记忆。
因此,不可能有人干扰到事件发展,因为,那些只是虚无的记忆,更不必说与梦境中人交谈。
可是,偏偏就发生了,他和梦境中的左明梓交谈,甚至还一路陪伴他,现在,在梦境结束之后,他竟然还能见到青年模样的左明梓,一起回顾这些曾经的记忆!
“害怕什么?”左明梓的眼神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在看向何方,“大概,那个时候,我就知晓,自己已经是死人了罢!”
沈奕沉默。
他这些天来,并不好受,每晚入睡都会进入这幻境,但幻境中却总是重复着那些画面,于是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左家被灭门,听见少年撕心裂肺的叫声,看他终日浑噩,看他在自己的陪伴下终于重获笑颜,看他一日一日渐渐强大。
最终长成他深爱的模样,却也身死……道消。
再看,又是回到最初的起点,鲜血满室,尸体横斜,绝望的少年坐在其中,痛不欲生。
如此反复,沈奕知道自己是在折磨自己的心,可是他也确实思念左明梓,只是寻不得,只能在痛苦之中,含泪看着这记忆一遍遍回放。
终于了结。
“阿左……”他的手颤抖着抚上左明梓的眉目,张了张嘴,好像要问些什么。
你是不是,也是在这日复一日的记忆轮回中受难百年?
你是不是,在绝望之中也曾希望有一个人陪你度过痛苦?
最终,看着左明梓疑惑转来的目光,他什么也没有问出,而是说道。
“阿左,你真好看。”他用手指细细描绘着左明梓的眉目,眼神温柔。
左明梓身形一僵,却又很快放松下来,偏过头去。
沈奕看到他泛着桃红的耳尖,唇边笑意更甚,还欲得寸进尺时,却被左明梓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沈奕,如今,你我也该分别了。”左明梓偏着头,没有看沈奕,在沈奕看来却是不敢与他直视的样子。
“为何?”沈奕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几乎要挂不住。
“你与我在这记忆之□□走一遭,虽然最后依旧未报得大仇,却也算了我心愿。如今,这嫁衣上的执念,便也要散了。”
“这正是你一开始所期望的,不是吗?”
“沈奕,谢谢你。”说这话的时候,左明梓才转过眼来,只是着沈奕的眸子,眼睛中充满真挚的谢意。
“再见。”
随着这声“再见”的落下,幻境终于散去,身边还是自己房间的熟悉模样,那嫁衣上的诡异光芒已经消失不见,变得平淡无奇,就像只是一件旧嫁衣而已。
而沈奕的耳边,还回荡着左明梓最后的话语。
这正是你一开始所期望的,不是吗?
“狗屁!”
室内突如其来的骂声将门外侍候的婢女吓了一跳,随后传来的就是桌椅倒地的沉闷声音,碗碟打了一地的清脆声音。
两个侍候的婢女面面相觑,最终胆子大些的那个敲了敲门,在旁边同伴鼓励的眼神中问道。
“少爷,怎么了?可是需要奴婢进去伺候?”
“滚!”
两个人又被吓了一跳,敲门的那个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却也出了一口气。
少爷一向都是温柔又谦逊的,哪有今天这般盛怒的模样,又掀桌子又砸东西还疾言厉色的,明显不对劲,不让她二人进去,正好称了心意。
室内狼藉一片,上号木料做的桌子被掀翻在地,上面的碗碟、烛台、杯盏摔了一地,茶水从破碎的茶壶中倾漏出来,很快就将地毯濡湿了一大片。
沈奕靠在床柱上,颓然地顺着床柱倒了下去,也不在意那被打翻漏出的茶水将自己的衣服弄脏一片,而是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口中呢喃出一个亲昵的称呼。
“阿左……”
他将头埋在腿间,双手环着腿弯,呜咽着,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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