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冷月高悬。
这高悬在天上的冷月,任凭时间沧海桑田,仍然亘古存在。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间悲欢,世事离合,就在它不经意的光芒下,就此逝去,再也不能掀起一丝浪花。
许痕定睛看去,借着从天空射下的光芒,勉强可以看清身旁不远处,一个好似是人的躯体。
那人还没有死去。许痕肉眼看到,似乎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虫子从那人体内钻出,有不断的从皮肤表层钻入,许痕运功于双眼,竟是诧异地发现,这人的五脏六腑,早已被这数不清的虫子尽数吞噬。只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不断的恢复他破损的器官,反复折磨,让此人虽说活着,却是当真生不如死。
“你猜猜,这人,是谁呢?”
虚空中,伊玲儿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似乎面对如此惨象,她的心情甚是不错,隐隐有轻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许痕摇头,道:“不知。想来,定是与姑娘有深仇大恨之人吧。”
“哈哈。”
伊玲儿依然在笑,许痕已经不知道听到多少次笑声,只是每一次,都蕴含了不一样的东西。
“少侠,奴家请你看一出好戏。”
许痕正待说话,却感觉天地蓦地一变,一种极其真实的幻象,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处温馨的木屋。木屋中,一男子神色冷酷,不顾女子的劝阻,强行抱走了女子怀中的幼儿。这幼儿身上还有些许粘液,想来是刚刚出生不久。幼儿大声的哭着,夹杂着女子绝望的哭喊,听起来甚是撕心裂肺。
这依旧是一处木屋。木屋中坐着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流着泪,也不知在吃些什么。小女孩吃呀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男子出现在女孩面前。女孩泪眼婆娑,呆呆地看着那个男子,有些哭腔地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娘。”
“等你再吃两年,就可以出去见你娘了。”男子冷酷的扔下一个大袋子,许痕定睛看去,却发现这袋子中,竟都是些蜘蛛,蜈蚣,蝎子,蟾蜍等等剧毒之物。
女孩心丧若死的看了看男子,终于还是张开嘴,与其说吃,不如说是那些毒物,自己爬了进去。
这是一片墨绿色的天空,空气中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想来此处,定是没有覆灭的五毒。女孩稍微长大了一点,她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身前,那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死状极其凄惨的母亲。
那冷酷的男子在旁边静静的站着,终于道:“看也看了,明日便去祭祖吧。”
这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底的巨坑,放眼望去,似乎茫茫天地间都被绿色渲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正常的香气,让人闻之欲醉。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不正常的绿色或者紫色,望之便是剧毒之物。
许痕站在巨坑边上,看到无尽毒物爬到坑底,看到无尽火把尽皆扔下,看到了那毒物在烈火中翻腾厮杀,听到了那男子疯狂地大笑,也听到了,那小女孩绝望的呼喊。
他看到了那女孩纵身一跃,跳进了那无底深坑中,跳进了那熊熊大火中,跳进了那,已然再也无法回头的深渊。
噩梦惊醒!
恍若九幽厉火熊熊燃烧,许痕猛然回到现实。犹自感觉浑身冷汗,害怕不已。
他再一次打量面前那饱受折磨的男子,这一次的他,再也不觉的伊玲儿残忍。与伊玲儿相比,这个把自己亲生女儿推入深渊的父亲,才是真正的该死。
眼前一变,许痕已然出现在地面之上,伊玲儿踏着小蛮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
“怎么样,少侠,这可是一出好戏?”
许痕点头,道:“后来怎么样了?”
伊玲儿道:“后来啊,奴家在这天坑中与那些毒物捉对厮杀,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自己是人。还以为自己也是那些蜈蚣蝎子呢。”
“苗仙海以为以此法炼制,应该出现一个没有灵智的我,不曾想,奴家在那天坑中另有机缘,保留灵智,修成一身道法。”
伊玲儿轻声说着,好似所说的一切,与自己毫无干系。
“奴家出来以后,便屠了五毒教上下满门。用秘法将这些尸体练成傀儡,永生不灭,供我驱策。”
“至于那五毒教上下各种毒物,尽皆被奴家收了。”
伊玲儿说完,大大的眼睛闪过一丝灵动,道:
“听奴家说了这么久,少侠想来也累了。就请离开此地吧。”
伊玲儿微微一笑,转身向五毒深处走去,也不再理会许痕。
许痕吃力的站起身,他受伤极重。虽说不知为何,伊玲儿未下杀手,但那爆破之力早已让他五脏移位,身受重伤。
“姑娘留步。”
伊玲儿转过身,水汪汪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少侠可是伤势过重,不便行动?”
许痕摇头,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说道:
“姑娘,人既已死,就不要在折磨他们的尸体了吧。既然首恶已然被姑娘控制,姑娘便放了那些尸体,你看可好?”
伊玲儿微笑,道:“少侠可真是一个正义感泛滥的义士。”
“不过少侠,有一点你怕是说错了。这些人,并没有死啊。”
“奴家只是以道法控制而已,你所说的,我所说的,这些人都是可以听到的啊。”
许痕突然觉得,这女子,好似恶魔。
“好个妖女。”
许痕有感而发,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岂料祸从口出。许痕妖女二字刚刚出口,就感觉原本笑吟吟的伊玲儿刹那间冷了脸色。下一刻,自己的脸上,就印上了两个巴掌印。
伊玲儿收起了笑容,好似妖女两个字,真正触怒了她。
“既然有命不拿,那这条命,我便收了。”
随着伊玲儿一声暴吼,密密麻麻的尸体自虚空中浮现,全部向许痕飞去。许痕重伤之躯又该如何抵挡?
他仰首,望天。
有清风,吹动了他破碎的衣衫。
不知道我死了以后,师姐会不会怪我。
恍惚间,许痕似乎看到,孙语嫣一袭劲装,马尾飘荡,闪着一身粉色光芒,站在了自己面前。
许痕无奈一笑,自己竟然出现幻觉了么。
他昏了过去。
冷月高悬,清冷的月光照在五毒教这片生人莫入的大地上。也不知那些凡人是否知晓,纵使是他们眼中的仙人,也在不断经历悲欢离合呢?
伊玲儿看着这个突然挡在许痕身边的女子。这女子一身黑色劲装,手持宝剑,全身泛起梦梦的粉色光明,将尸体爆炸的力量,尽皆挡在身前。
伊玲儿微笑,道:“这位姐姐,这位少侠,可是你的情郎么?”
这女子,正是孙语嫣!
她夜半醒来,发现许痕早已不见。想来定是内心不忿,先一步前往五毒。孙语嫣暗自气恼,却也放心不下,连忙跟来。刚刚到此就发现许痕浑身浴血,慌忙持剑保护。
此时的孙语嫣心急师弟安危,愤怒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也不答话,手中宝剑闪着寒光,冲伊玲儿飞刺而去。
伊玲儿笑吟吟的,纤纤玉手随意一挥,孙语嫣只感一股大力袭来,一时持剑不稳,胸口如遭重击,倒折而回。
“还不曾堪破大道法门,也敢来杀我。你们这群正道弟子,还真是正义感泛滥。”
孙语嫣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抱拳道:
“在下有眼无珠冲撞姑娘,望姑娘原谅。”
伊玲儿笑道:“你刚刚可是拿着剑来刺我呢。”
孙语嫣道:“是在下心急师弟安危,并非有意。请姑娘原谅。”
伊玲儿笑了笑。月光下的她甚是天真无邪。
“代价呢?”
孙语嫣暗自焦急,自己虽然稳住了这姑娘,但也心知若不付出代价,定然无法离去。这混蛋师弟,真真是气死我了。
“峨眉至宝惊雪剑,赠予姑娘。”
伊玲儿微笑,道:“我不需要兵器。”
孙语嫣恍然,这姑娘有这无尽尸体,哪里还需要什么兵器。当下当机立断,言道:
“晚辈有一秘书,只是存于识海,不能取出。若姑娘有本事,可自行拿去。”
伊玲儿翘着嘴,做出了好奇的样子,道:
“那我便来看看。”
什么!
孙语嫣面色倏地一变!自己虽然以言语激之,可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真的有自信可以进入自己识海,难道这姑娘,竟是唯我?
铃铃铃。
哀怨的铃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孙语嫣只感觉自己的实现渐渐模糊,虽然伊玲儿尽在矩尺,但好似再也看不清了。
接着,她昏了过去。
此时的伊玲儿飘在半空,衣袂纷飞,当真好似广寒仙子,纯真无暇。
她玉足轻点,漏出脚踝,只见脚踝上戴着一个红色的项圈,那圈上规规矩矩的摆着八个小铃铛,随着她一摇一晃,发出悦耳的铃声。
她玉手轻挥,好似有无数的画面在虚空中浮现,又在虚无中消逝。孙语嫣从小到大的一切记忆,尽皆浮现!
接着,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纤纤玉手直接伸进一副动画之中,竟是在虚空中用力一捞,当真捞出一本书来!
这铃铛,究竟是何方神器?
伊玲儿看了看那本书,漏出大感兴趣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诱人的光芒,将那本书的内容飞速记下,之后又扔回了孙语嫣记忆之中。
“竟是《人》书残卷!”
伊玲儿微微一笑,这残卷与自己在天坑中所得相加,就是完整的《人》书了。
月光下,伊玲儿飘身而起,清脆的笑声在山林中回荡,甚是动人。